第6章·梧桐一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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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不知道还是不知道!我养你做什么!你能探回来些什么——?”
“哐——”
是茶杯重落桌面之音。
“咚咚咚…”
门口守着的丫头稻瑾轻敲了屋门框,壮着胆子通报:“慕容夫人,尊家小姐来了。”
祁修年有意地稍等了等,才上了门口的石阶、进了这正闹活儿西屋。
“嫂嫂。”
她笑脸迎着,边行礼,边问:“怎的,是哪个奴仆惹您生怒了?”
“欸”
慕容韶琼略有难堪地起身陪笑,几步走近祁修年,指着屋内那茶桌后一个垂头、跪着的丫头,告了状:“还不是这个新来的有容,多小的事都做不好…还…哎呀,还让你听见了?”
“唉,新来的,自是不比的…”
祁修年悄悄伸长脖子,探望向那个有容,接着试问:“所为是何事?嫂嫂不嫌,便同我说说?我替您选个能干的,把事儿先办了才好?”
“呃…”
慕容韶琼情色更是尴尬了,支支吾吾地小声问:“宗杰他…他这几日…是…在东屋歇着么?”
祁修年浅浅颦眉,微扬嘴角,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丰容靓饰的慕容韶琼。
世间情爱,竟无非都是我逐你逃、我寻你躲、我塞你扔罢了?
“南辞前日两城遭难,”祁修年牵着慕容韶琼的双手,扶她落座回茶桌旁,“哥哥今日都未能回府用晚膳的。怕是,这几日都胡乱歇在书屋了…嫂嫂莫要多心才好…”
说罢,她走向那有容。
这丫头,吃了泼骂、久跪身懒,却无一滴眼泪。
细看,有容生得是浓眉大眼,本应也是个娇人胚子。但她瘦得两颊凹陷,珠目间也未能散出什么灵气。
确确可惜了。
“那,”慕容韶琼窃想了一会儿,急站起来,伸手抚搭着祁修年的手臂,追问:“他…他是不是去过东屋?”
祁修年本想开始试这有容的,被慕容韶琼如此一问,倒一下也掉了脑子,呆呆地回望向这怨气直冒的慕容韶琼。
她知道,这慕容韶琼大不了她几岁,又是异国远嫁的富女。却十分不懂,这般子疑问,得是揉多少白面进了这副妙曼身子里,才能提到她这个小姑子脸前来。
“嫂嫂,是东屋。又不是那东泽宛国——”
祁修年实在熬不住这大笑话,轻笑一声,指着屋门外,接着道:“不就绕那几棵梧桐树?”
慕容韶琼终听得了讽意,垂下眼,嘟着嘴:“东屋日日闭门,起早不如雨声大,熄烛却比花蛾急…也不知在作什么鬼法!”
祁修年闻后,渐渐蹙眉。
她转问有容:“有容,你是何时去探的东屋?”
有容冉冉仰头,边想边答:“回尊家小姐,有容昨日在东屋外等守了整一日,都未得见阮夫人出屋。”
“你听听——!”
慕容韶琼忙一手挽起祁修年,一手指着有容,搭着腔。
祈宗杰院中东屋的那位,是司马院监军阮弘之次女,阮延英。
容示三十八年,约七年前,经父辈间议亲,阮延英先于慕容韶琼、嫁入祁府予祁宗杰为妻。
她生性孤傲,却极识大体、透晓义志。再加一副多病的皮囊,惹得祈宗杰恨不得是胸前剜个窟窿、装了她进去、时时护着才好。
容示四十年,因身子孱弱,她憾失一子后,性子就更为淡薄了。连祈宗杰又娶慕容韶琼,都不曾问过一句,只自顾自地活着。
“你先起来吧。”
祁修年俯身去扶有容起来。
她有意直接抓握有容的两只小臂,暗暗使劲,偷偷观察着有容的神情。
不是她?
有容神情丝毫没有变化,呆如入眠青蛙。
“那你上次见阮嫂嫂,是什么时候?”祁修年又问。
她仍不死心,趁有容思索回话、挨个儿掀起她两臂的衣袖。
有容睁着傻眼睛,望了那同样傻着眼的慕容韶琼,答:“回尊家小姐,得是三日前了。”
不是她。
有容手臂上除了一方拇指大的青色纹印,什么疤痕都没有。
“这是什么?”祁修年轻抬有容手臂,指着纹印问道。
“回尊家小姐,”有容急抽回手臂,神情终变得有些扭捏,“是贩印。是仆教坊的…贩印。”
“仆教坊?”祁修年喃喃重复。
“什么饭印菜印的,哼,宗杰他就不知回屋歇一歇么?”慕容韶琼抱怨着,轻搡了祁修年,又坐回了茶桌旁。
祁修年闻着这白面馒头酿出的酸味儿,只想笑。
红颜斗了知己。也不知这梧桐,是痛花、还是更疼叶呢?
她转身再劝:“嫂嫂,哥哥他这几日是真忙政事呢。他一时顾及不上的,你也别往心里放。待他抚民安邦…”
祁修年顿住了。
这话,能劝的,又何止是这慕容馒头。
“…待他抚民安邦,便会…还嫂嫂柔乡温床的…”
祁修年越说声儿越小,就怕叫醒了屋中痴情人儿的美梦。
她强挤出浅笑,道:“若我明日晚膳见到哥哥,会与他一提的。哥哥这院中的梧桐,确实得再壅些肥土了…”
说罢,她再顾不得那馒头的脸色,眼神示意墨欣后,两人浅浅屈身、行礼,便往屋外走了。
刚出屋,就撞见祈宗杰回院子。
他是一脚烂踩几朵残花,又一脚粘踏数片腐叶的。他忙低头,由贴身伺候的侍仆璧仁扶着、往圃边砌砖上蹭着靴底。
“哥哥——”
祁修年轻咬着下唇,忍着嘲笑,往过迎去。
“宗杰——?”慕容韶琼听到祁修年叫唤,慌忙就跟了出来。
“啊啊啊——宗杰——!”
那馒头她直直奔向祈宗杰,死死将他扑抱住。
祈宗杰大惊。他抬头远瞧了祁修年一眼,才徐徐轻拍、安慰着怀里的慕容韶琼。
元平哥哥,年儿在你眼中,亦如白馒头一般、傻蠢可笑么?
祁修年与那二人隔空拉扯,前后脚又回了西屋。
“怎的,有事?”祈宗杰进屋后,急灌了两口茶,问祈修年道。
祁修年没答。她坏笑着,坐了下来,轻瞥了一旁手舞足蹈的慕容韶琼。
“韶琼,你先…”
祈宗杰也落座茶桌旁,蹙眉嘱咐:“你先带她们几个,把那院子归置干净吧——那满地的花叶…璧仁,你也去。”
他实在是不懂,那么多仆人,为何连个半畝小院都闹不干净。
“是。”
“嗯,好。”
慕容韶琼乐滋滋地带着屋里几个丫头、提着灯笼出了屋。
“哥哥,”祁修年环视确认了,这屋中除墨欣外再无旁的侍仆,“年儿想要跟元平哥哥去斛城之事,该如何办呀?”
“你…”祈宗杰自是大不情愿她去那疫城的,“王上点了好些个人,也不见得是他去的。何况,还不知是多严重的疫病,你跟去像什么?”
“阮嫂嫂害疾卧床,哥哥心中可曾厌弃过?”
祈宗杰被祁修年一句话,深扎进了心里。
他紧抿双唇,垂下头来,久久才低声道:“王上明德,应这几日便会速定救灾主事之人来。若真是元平被派往斛城…”
他又抬眼,为难地打量着祁修年,道:“自昨日起,仆教坊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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