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选角终于开始了，由于资方爸爸高堂上座，选角导演的脸都绷了起来，看着严肃得不行，连带另外两个候选也紧张兮兮的。

        傅晏秋的手气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抽了第一个。选角导演找了个身长八尺的场务跟他对戏，演那个被调戏的女主。场务大哥有一副好似托塔李天王般正气凛然的黑脸，拿着张帕子做娇羞状，向傅晏秋看来。

        傅晏秋：“……”

        啊这，确实上难度了属于是。

        没有换戏服，傅晏秋穿着一身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一脸的青春洋溢，像个大学生。曹导看他这形象，先下意识在心里摇了摇头。不行，这感觉不对啊，哪个街头流氓会有这种精神气？

        然而下一秒，傅晏秋的气质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翻转——原本挺直的脊背驼了，平直的肩也变得一高一低，用一条腿支撑着重心，另一条腿伸出去，站没站样，再配合上他那仿佛色狼看到绝世大美人时色眯眯的表情，立马成功把自己变身成了一个让人一看就想打的混混流氓。

        曹导“咦”了一声，来了点儿兴趣。

        “哟，美人儿打哪儿来啊？”傅晏秋说着台词，油油腻腻地伸出手就要去摸人家的脸，被对方避开后，又要去揽人家的肩膀，然而再次被躲开。这次女主的躲闪行为终于惹怒了他，他色眯眯的表情一变，露出凶狠的神色威胁道：“还敢躲？也不打听打听这条街上谁是爷？爷看上你是你的……哎哟！”

        他突然捂住脸，一个侧身就摔倒在地，“砰”地一声，令原本坐如金钟的林总都不免动容，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他边上的表弟更是“哎”了一声，差点站起来。

        嚯，这说摔就摔啊，还摔得够逼真，一看就是被人大力扇了个耳光的样子！围观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发出感叹。

        其实剧本里只在这几句台词后说明混混下一刻就被赶到的男主揍了，但并没有说是怎么揍的，这段“扇耳光”的戏纯粹是傅晏秋自主发挥。

        傅晏秋的表演还在继续，只见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挥着手，似乎在甩开来扶他的小弟，色厉内荏地喝道：“谁？……又是你，冯三！又是你他娘的坏老子好事！”

        接着，也不知男主说了什么，傅晏秋的表情变得十分不甘，阴狠地看了一眼女主，他咬牙道：“哼，你别高兴得太早，咱们走着瞧！”

        说罢，转身就走。尽管身后并没有人，但似乎所有人都看见了一众狗腿子跟着他“战略性撤退”的情景。

        走了几步，傅晏秋再次转身，这次，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与刚才那个流氓混混判若两人。选角导演甚至下意识看了看面前的录像，仿佛在确认刚才试镜的真的是他。

        “好！”许总第一个站起来鼓掌，他兴奋地问曹导：“这人演得好真啊，怎么样，这算是好的演技吗？”

        曹导当然不能昧着良心说演得不好，起码比当今那些流量演得好，而且硬邦邦的水泥地，说摔就摔，不仅敬业，还更突出了男主的武力值，是个会钻研剧本的好苗子。唉，要是剧组里的演员都像他一样肯下功夫，戏也不至于要拖这么久……咳，这话就不必当着资方说了。

        但这个人长得太好了，又有演技，一对戏就很容易压过男主的风头，不合适啊……

        “确实不错。”曹导顺着许总的话说，然后委婉地提出建议：“要不还是再看看其他人吧，说不定会有其他惊喜？”

        许总觉得也是，第一个就有这效果，说不定后面的更好，正要同意，突然想起他哥还在这里，就习惯性问了一句：“哥，你觉得呢？”

        林总瞥了他一眼，“你投的戏，自己决定就好。”

        “那就再看看吧。”许总说，曹导立马接道：“那个……小傅，你就先去外面等消息哈。”

        傅晏秋没什么意见，这是正常程序。他一出来，方才那个跟他呛声的王姓男青年就进去了，并且立刻关上门，像是生怕别人偷看他的表演，要偷他的师似的。

        威哥早就忙别的去了，并没有专门在门口等他。傅晏秋靠着门外的廊柱站在阴影里，想着自己的未来。

        从刚才的试镜后曹导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来看，这个角色八成跟他没有关系了，虽然曹导没说，但他心里清楚对方在犹豫什么。

        在影视城做群演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这段时间他也攒了点钱了，那要不要去北方找找机会呢？到s市或b市去，机会应该更多吧。

        第二个和第三个候选人都结束试镜后，屋里再一次关上门，开始了商议，没过多久，曹导他们就把林总和许总送了出来，许总看见傅晏秋，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小傅啊，这次的角色就先让给小王吧，你继续加油。没办法，你演得太好了，而且长得也好，有你在，男主就没人爱了啊。”

        他的话里话外都透着可惜，让站在边上刚知道自己拿到角色的“小王八”额角青筋暴跳，简直不知道是悲是喜。

        傻多速资方还挺率真，傅晏秋瞥了一眼“小王八”那憋屈的脸色，强忍笑意道：“谢谢许总，也谢谢导演给我这个试镜的机会，如果以后有合适的角色，还请考虑一下我。”

        “这是自然。”许总说着，抬步就打算去另一个棚里看看他家“滢滢”现在在干吗。

        就在这时，一直很高冷默不作声的林总突然拿出一张名片，递到傅晏秋面前。

        傅晏秋：“？”

        这是什么意思？傅晏秋一愣，看向对方。林总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已不再像之前那样对他视若无睹。他定定地看向傅晏秋，似乎笃定他一定会接过这张薄薄的纸片。

        “如果以后想来s市，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个合适的公司。”林总说。他语气中丝毫不带多余的情绪，但周围人都看得出来，他明显对傅晏秋十分有好感。

        “小王八”再一次怒了，在他看来，林总这是对傅晏秋有兴趣啊，傅晏秋就要攀上金主爸爸了！他羡慕嫉妒恨呐！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呢。傅晏秋接过名片，和他道了声谢，林总一点头，带着后面一脸震惊的许总，把影视城破破烂烂的砖石路走成了时装周大秀t台。

        傅晏秋目送他上车离开，这才低头去看那张名片。

        名片设计走的是极简风，上面只有姓名、职务和联系方式。

        林总——林柏泉，这名字好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苍苍柏木旁，潺潺山泉蜿蜒而下，带来一阵夏日里难得的清凉。

        真是人如其名。

        傅晏秋把名片揣进兜里，和威哥打了声招呼就回家去了。

        他下午本就打算过段时间北上的，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不得不提前了。指望在这个影视城里奋斗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几乎没有导演会在群演中选主角，而如果他去试镜配角，演技和相貌又注定了所有导演都会像曹导那样考虑问题——万一主演的风头被他压过了怎么办？

        一旦主演觉得自己被压了，好一点就是跟他解约，不要他做这个配了，碰到心胸狭隘的另外给他下绊子、叫他再也吃不了演员这碗饭了也不是没有可能，这种事娱乐圈里可从不少见，放在大明星上，吃瓜群众还会关注一下，放在他一个小群演身上，那就是海水淹没了一粒沙，根本不会有人在乎。

        除非他愿意一辈子当个一天拿不到一百块钱辛苦费的小人物。

        傅晏秋回到出租屋，把那些家当做了一次断舍离，看着墙边还堆着的那些泡面，算了算口袋里的钱，傅晏秋决定三天后就走。

        起码把还剩下的泡面解决掉——毕竟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和它们结下了不解之缘，还怪舍不得的。

        就在傅晏秋和泡面难舍难分之际，林柏泉已经回到了住处——位于城南别墅区的他舅舅家。

        林柏泉家的企业大本营在s市，他之所以会来k市，纯粹是探亲。

        他的身世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一言蔽之，就是俗套的年幼丧母，渣爹忽视，小三上位，弟弟夺业……总之十分糟心。但好在他外祖一家对他十分爱护，如果没有外祖家的这份支持，他和林父以及辣鸡私生子弟弟的对抗局面一定会比现在更加艰难。

        舅舅姓许名正平，是林柏泉母亲的亲弟弟，目前已经接手了外祖的产业，而卸任后无官一身轻的外祖也十分信任这个儿子的能力，愉快地带着老伴儿周游列国去了。

        这个点钟，许正平还在公司没回来。晚上好好和舅舅吃顿饭，明天一早他也该告辞了。另外还得嘱咐舅舅多看着泽端一点，他这表弟的投资眼光显然很一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成长起来，外祖家的产业还够他这么败几年。

        想到这里，林柏泉又回忆起了下午见到的那个和表弟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

        其实他手下并没有娱乐圈相关的产业，也没关注过影视投资和造星计划，毕竟就他所看到的影视剧而言，目前好片子实在太少，大部分都是些不知所谓、逻辑牵强、感情戏莫名其妙的产物。他跟表弟不一样，对投钱拍烂片没有兴趣。

        不久后，许正平他们就回来了，许泽端传回消息说在外面吃了，晚点回来。许正平和妻子便不再等他，待大家都结束了晚餐，来到沙发上泡茶聊天的时候，许泽端终于回来了。

        他一屁股把自己怼进沙发里，表情古怪地给他哥飞了个眼神，还没等林柏泉拉响警戒堵住他的嘴，他就给他爸妈爆了个猛料——

        “老爸老妈，你们知道吗？下午我哥和我去影视城的时候，看上了个群演！”

        许正平和妻子容华大为震撼，异口同声道：“什么？你说详细一点！”

        许泽端大笑起来，这次不等他开口，就结结实实吃了他哥一记肘击，顿时戴上痛苦面具，开始“嘶嘶”倒气。

        林柏泉端出标准微笑，诚恳地看向舅舅舅妈，四平八稳地道：“他胡说的。”

        “我才没有胡说！”看来散布八卦的乐趣足以令许公子忍耐住肋间的疼痛，他强行用大嗓门突破林柏泉的封锁，嚷嚷道：“你都把私人名片给他了，我可看见了。哥，你眼光不错嘛，那小子演技好，长的也够靓，这波不亏。”

        林柏泉的微笑变成了狞笑，向表弟投以死亡射线。

        “柏泉，这是真的吗？太好了！”容华大大舒了一口气的样子，带着点埋怨地道：“我一直很担心你的个人问题。你说你，三十岁的人了，到现在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舅妈实在不放心啊。”

        林柏泉扶额：“舅妈，我才二十九，请不要四舍五入……”

        “对方是个男的？没关系，反正我们国家好几年前就已经通过了同性婚姻法。只要柏泉喜欢，他人品也没问题，舅舅就支持你们！”许正平老怀甚慰地拍了拍外甥的肩膀，“看来柏泉来k市这一趟是来对了啊，我几乎要以为你打算干掉你爸后守着公司过一辈子呢。”

        林柏泉：“……”

        “哥，你就承认吧，我从小到大都没见你对什么人表现出好感，这可是你第一次在收集下属之外的事情上给人家递名片！你又没有传媒公司，递名片给一个演员干什么？嗯？”许泽端眼见有爸妈撑腰，立刻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开始向他哥邀功：“我下午跟你分开后，还特意找人打听了一下，这个人叫傅晏秋，是这两个月才来的影视城，听说他还是师范毕业的呢。这人有演技，脾气也好，基本没跟人起过冲突，提到他的人都乐意说他好话。”

        “哟，这孩子似乎很会做人啊。”容华评价道。

        “会做人”是个中性的说法，也不知傅晏秋是太圆滑呢？还是真的性格好？

        “我相信柏泉的眼光，应该不至于看上个差劲儿的人。”许正平说，“柏泉，要不你明天先别走了，再去跟人家多接触接触？”

        林柏泉深吸一口气，他从没发现自己英明神武的舅舅也会有好奇心这么旺盛的一天

        “这次来k市，一方面是来看望你们，另一方面，是我得知林松江最近有些小动作，为防我在公司里他不好出手，我特意离开几日，明天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而且我和那个演员并没有什么，只是单纯欣赏他的才华，觉得以他的演技和相貌，应该有更好的机会……我真的只是偶尔发善心！”

        林柏泉看着舅舅一家露出“你又嘴硬”的表情，深感自己越描越黑。对着表弟他可以采取武力让他闭嘴，但对舅舅和舅妈，他实在没辙，只好遁走，借口明早要出发而早早把自己锁进房间，留下舅舅一家在客厅兴奋地讨论他的婚姻大事。

        林柏泉没有结婚的打算，他对自己能否正常经营一段感情根本不抱信心。

        他坚持自己只是偶发善心，不想让一个有能力的年轻人蹉跎自己的天赋罢了。

        不知是不是许泽端前一晚不负责任的猜测在作祟，又或许是他太久没打理自己了，林柏泉一夜乱梦，傅晏秋那张俊美的脸一直在他脑海里晃，嘴角挑起，眼中尽是笑意，眼尾那一对小钩子更是……

        天还没亮，林柏泉突然睁开眼睛，心头泛起难以言喻的尴尬。良久，他才浑身僵硬地爬起来，悄悄处理了弄脏的衣物，打开窗户，打算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赶紧离开k市回他的s市去。

        他一脑门官司地抵达s市，连行李都没放就杀到公司，发现林松江果不其然，第一百零一次试图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位工作狂看到这一幕，居然由衷地感到了愉悦，并且瞬间找回自己最熟悉的状态，在第一百零一次把林松江打击到溃败后，丧心病狂地挑战起下属的工作能力极限来。

        当天，林氏集团内网只有一个主题：魔王归来，加粗标红挂hot。

        一天后，拎着陈旧行李箱，随身只有两千五百块钱的傅晏秋从高铁上下来，第一次打量这座陌生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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