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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王宫


李存勖三年前就在监督修缮的王宫,终于要建成了。
  这是自曹氏走后,他应允曹氏一定会办到的其一。独自站在王宫的大殿前俯瞰,他为某种至尊的优越感着迷,似乎有着一发不可收拾的错觉。
  他注定此生不凡,母妃同他说的话,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中回荡。
  ‘你是大唐皇帝的亲骨肉,先帝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是啊,这世间也只有他,才具一统河山的血脉。前路渺茫,那又如何?这一身皇族的骨血,就是他所向披靡的动力。
  权力这个东西,就算会摔个粉身碎骨,他也势在必得。
  待王宫建成的那日,他要告诉全天下的人,只有他,才是今后大唐的主人!
  淮南扬州城,淮南王宫。
  徐知勉在大将军徐温的前厅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左看右盼除了端茶送水的奴仆,根本见不到大伯父徐温,给他急得就差冲进内廷去寻人了。
  如今正是粱晋之争的紧要关头,柏乡大战使得嚣张跋扈的梁人气焰被掐,短时间内是无可能东征西战来淮南滋事。
  李存勖的密函里说,天下风云变幻莫测,要他尽快想办法让徐温交出千钧令,这可真是为难了他徐知勉。
  若说早些日子,他还未做那惹大伯父震怒的事,如今也还能在伯父面前说的上话。可偏偏他收养外室的丑闻,也不知被谁翻了出来,还捅到了伯父徐温面前。这可让伯父气得差点将他赶出徐家。
  徐氏一族遭遇过杨渥那混蛋灭门的惨祸,本就人丁稀少,他自己也知道,若非族中无人了,远在老家的他也不会被族老派遣到扬州。
  大伯父在族中出了名的古板正直,他从小就害怕伯父,被送来扬州时,他在城门外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若非大哥徐知训待他真诚,他早就背着包袱溜回老家了。
  “唉,真是!唉……”在前厅来回踱步的徐知勉,早就引起了正伦的注意。
  “知勉兄这是为何事所愁?”
  “啊!原来是知诰弟弟,知勉有礼了。”抬头一见是正伦,徐知勉的眉头,还是解不开。
  “老远便听见知勉兄长吁短叹,不知能否说与正伦听听,正伦才疏学浅虽无用,可也说不定,碰巧就能帮知勉兄解疑。”
  “唉!你读书是读的多,可你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难道还能帮我说服伯父不成?”徐知勉满脸的质疑,让人看了有些不适。
  可正伦不以为意,不怒反笑,说,“知勉兄常常拜读的兵书,不也有四两拨千斤,和以柔克刚之法吗?”
  “也罢,知诰弟弟至少之于我,还能见到伯父,哪像我,现在就算跪求到明日,伯父也是不肯见的。”
  徐知勉将李存勖写给他的密函内容和盘托出,就是连李存勖修葺王宫,欲自封先帝遗腹子的事,也全然告知。
  听完徐知勉的表述,正伦第一次在人前失了神。
  徐知勉见正伦懵了,以为这件事太强人所难,气急败坏的将手上的杯盏重重搁下,“我就知道,你根本说服不了伯父……”
  “非也!”正伦转而一笑,将徐知勉放歪的杯盏扶正,“知勉兄且先去回信,只管说事情已办妥,待王宫重开之日,千钧令必会出现在并州城中。”
  “你说什么?”徐知勉瞪着圆溜溜一双眼睛,仿佛错听了似的,“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正伦有十足把握,能让义父心甘情愿交出千钧令。”
  “嘿呀,你可别骗我!此话能当真?”徐知勉的表情瞬息万变,方才的鄙夷,顷刻间又是一脸期待。这让正伦看得好笑!
  “正伦平时话虽不多,可一旦说出口的话,又有几时食言?知勉兄若不信正伦,那……”
  “信,我信!”他话都还未说完,徐知勉就抢着说他信了。
  这脸变的还真是快,正伦不免又有些怀念昔日升州的那段时光。茯茶儿时,也是这般喜怒无常,刚学会扶墙,就常常在院子里四处瞎看。而那时,火伤初愈的絮妍,时常觉得累,他便让她靠在自己腿边,他记得她的每一口呼吸,都似雀鸟一般娇弱……
  七日后,正伦如期奉上千钧令。
  徐知勉手持令牌,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知诰弟弟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义父说,此令需由正伦保管,直至交由河东节度使晋王李存勖手上,才可行。”
  “呃……伯父说的没错,交给你,比任何人都靠谱。”
  “正伦此来,是想向知勉兄求一件事。”看得出徐知勉眼里的失落,正伦转而变了口吻,“不知知勉兄是否方便啊?”
  “你说,我先看看可行否。”
  “义父说,河东近来也是内乱频繁,若正伦独身护送千钧令,恐会引起各路人马争抢。”正伦看着徐知勉脸上的表情,继续说,“义父特许正伦此去,可以自行调配军中精锐。可是,正伦一介书生,何来那些调兵遣将的本领。”
  “……知训大哥在军中,你去找他不就行了?”徐知勉一脸不爽,嘴里的话,也是酸味十足。正伦心里顿时明白了,为何那李存勖能在千里之外,找徐知勉帮他办事,原来还是早就摸透了徐温身边人的脾性,知道如何投其所好。

  “大哥常年军务繁重,哪能分心来护送正伦呢?”
  “那你想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我去保护你啊?”
  “正是此意。”
  “什么什么?”仿佛听到了自己不敢奢望的答案,徐知勉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你要我徐知勉和你去晋阳?”
  “对啊,有何不妥吗?”迎向正伦温煦的笑脸,这倒让徐知勉顿时有些难为情。
  毕竟方才他对正伦的态度不端,确实不值得正伦给他的这份肯定。
  “没,没有。”徐知勉尴尬的咧着嘴,憨气的模样,实在违和。
  月末,淮南节度使的龙虎精骑,由徐知勉领军,一路自东向西,绕往卫州凤翔等地,途径三个州府,一十九座城池,终于诸侯大会前赶到晋阳。
  石府。
  石敬瑭得知淮南节度使的使臣已经到了晋阳境内,高兴的一夜都未合眼。
  趁着月色,想去找茯茶,告诉她师父要来了。可刚跑到茯茶房前,早已熄了的灯,让他望而却步。知道近来她一直在回避自己,石敬瑭的心也隐约有些痛了。
  他明白茯茶的心结,可他不能再肆意妄为。
  阿爹的仇,他不是不想了结,也不是不敢去做。只是,他每一次的冲动行事,都会惹来更多的痛苦。
  如今阿爹不在了,他的身边只剩下茯茶小师姐。他又怎么会再拿茯茶的安危去犯险?他办不到啊!
  那日在祭坛边远远看见她的模样,他差点怒火攻心,大开杀戒。
  若是那日他来不及射出那一箭,后果他不敢去想。
  后来仔细回想,师父的锦囊只有一个‘等’字,那是要他等什么?起初还想不明白,直到救下李嗣源父子的那一刻,他明白了。师父是要他等李嗣源!
  因为师父至始至终,选中的人就是李嗣源。
  可他竟那么傻,将自己的真心付诸给李清欢这样的女子,还为之自乱阵脚,让李存勖那么轻易的就拉开了自己与李嗣源的羁绊。
  回想这几年,他似乎都快忘记师父当年的嘱托。
  情易乱人心,他的情,枉送了几年好光阴。也枉送了至亲的性命!好在小师姐又回来了,他行差踏错的这几年,终于又能找回原来的方向了……
  繁华奢靡的东都汴州城,不似并州城的朴实,住在这里的人们,却日夜期盼着能回归朴实的生活。
  梁宫内,御书房。
  朱锽批阅着最后一本奏折,昏昏欲睡的宫娥在一旁用毅力牵动蒲帘,新点的熏香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蒲风下,被吹散的毫无美感。
  直到放下手中的笔,朱锽已经反复读了最后那本奏折七八遍。
  ‘魏州!’他嘴里不停念出这二字,直至那些被吹散的熏香烟雾呛入其口鼻,引来鼻中不适,他才气急败坏的将手中奏折甩向偷懒的宫娥。
  而后又在一声声“奴该死,奴该死,求陛下开恩……”中,静默的走过去将奏折捡起。
  老黄门见状,上前来阴阳怪气的指责那小宫娥,“可知你犯了何罪?”
  小宫娥噙着泪,声音怯懦,“奴,奴不该分心,奴不该瞌睡。”
  “啊!”朱锽突然顿悟,叫唤一声疾步上前托起小宫娥,“朕怎么没想到呢?”
  被朱锽此举弄的稀里糊涂的老黄门赶紧闭嘴退到一侧。
  那小宫娥也是吓到崩溃,直愣愣看着朱锽,一脸惨白。谁知,下一刻,朱锽竟眉开眼笑的放下小宫娥,伸着懒腰朝寝殿走去。
  留下一众值夜的宫娥黄门,相视后都不知所云。
  魏州,一个总是在粱晋中,左右摇摆的州府。在河东节度使昭告天下,要开诸侯大会的时候,竟又一次选择了河东。
  朱锽这次,是真的恼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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