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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童年是生命中最靓丽的那一抹色彩


  父母生育了我们姊妹五个,我排行老五,上面有俩个哥哥和俩个姐姐。有很多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就是家里多余的那一个。小时候就没有人在意过我,也没有什么事情是由自己做主,我象那些散养在地里的鸡鸭一样,除了在家里吃口饭,其余的时间就是在农村广阔的天地里玩耍。捉泥鳅,编草绳、捉蛐蛐、逮蚂蚱、提毛茛、下池塘、打四角,所有男孩子、女孩子爱玩儿的,我都爱。掀开背心,胳膊上被衣服遮盖下的皮肤颜色和露在外面的一比,那就是一个黄色人种和一个黑色人种的组合。那时候的大人们似乎都很忙,没有象现在一样这么关注孩子的成长,更不要说去关注孩子的心理了,但那种没有管束的日子过的是有滋有味。我还经常带着几个同龄的孩子自编自演故事,用棉花杆做轿子,前面一个后面一个,站在中间的就是公主,旁边还有吆喝的,“公主出宫了,楞--愣愣---楞愣愣---”,现在想来,这不是导演的雏形吗?如果上了艺校,或许自己也能成为著名的导演呢。

  那时村里还有一个林场,林场里种着各种各样的果树,有苹果树、梨树、桃树、栗子树,还有成片的桑葚。林场的四周有泥墙包围着,门口常年有人看着,怕人偷摘了果子。在那个饥饿的年代,这些水果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有着天大的诱惑,怎样进入林场是果子成熟季节里需要我们用胆量和智慧解决的问题。每每这时,孩子们都格外的团结,像要进入战斗的士兵一样,任务只有一个,连平时最不合群,最爱惹事的孩子,在此时也都摒弃前嫌,形成了统一战线。而这时往往是有领导者的,现在想来,每一个件事情的成功似乎都离不开劳心者的参与,劳心者是思想的统领。而劳心者的担任在此时多半是年龄稍大,又有胆量的。各年的统领者都不同,因为在一年的玩耍、打斗中往往有新的统领产生,这似乎又与******杆子里出政权” 出奇的吻合。统领者在进入林场前都会先看好地形,观察好看门人的作息习惯,这样的事情一般都在看门人午休的时间进行,因为这时会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可以对墙进行挖掘。每个人都做好了分工,正如领导一样,知道每个人的特长,会安排合适的工作给每个孩子,有放风的,有指挥的,有劳动的,也有出主意的(类似于现在的参谋)。而我在每年的这个活动里担任过领导,也担任过参谋,体力的活似乎没有干过,因为我父亲在那时就告诉我,要做劳心者,而不做劳力者。虽然在那时对这两个词不是很懂,也不知道对不对,但不干体力活便成了我对自己的界定,这也是后来我养成了懒惰习惯的重要原因。

  一切前提工作就绪,洞挖好了以后,大家是不会一窝蜂的进入的。一般会有一个两个机灵的孩子先进去摸摸地形,知道哪棵树上的果子可以食用,那个地方有什么样的水果,会选择一个好的路线,好让大家进入的时候不走弯路。所以,挖好洞的第一天是不急于行动的,往往在第二天的午休的时候才开始,打探的孩子会在看门人睡着后用口哨的方式通知大家。在现在看来,那时的孩子们就具备了良好的统筹安排的特质,说是那时的生活艰苦所致也好,说孩子调皮也罢,现在的孩子在这些方面似乎欠缺了不少。

  等所有的采摘工作结束后,是最快乐的时光,大家往往会选择在麦场里分享胜利的喜悦,那时的麦场堆满了麦秸垛,一个一个像小山一样。大家把采摘的果子放在地上由领导者一个个分发,无论分到的是什么,大家都无异议,那个年代的孩子的宽容也不是现在孩子所能比拟的,因为大家知道,吃完了还会有下一次的行动,所以大家都不计较很多。如果摘的多,吃不完,一般也是不带回家里去的,怕父母的吵骂或许是主要的原因。这时大家都会分别藏在不同的麦秸垛里,回家谁也不会说,出奇的一致,所以才会有一次一次的行动在进行。这或许是那个季节,那个年龄里最值得回忆、也记忆最为深刻的事情了。现在想来依然清晰。 

  “鸿宇,快看,你看我捉到了什么,”青可从远处一蹦一跳的向我跑来。

    “什么,什么,我看看,我看看”秋叶也从急忙凑过来。

   “嗨,是一个蛐蛐,别大惊小怪的”,我看了看, 一点也没觉得惊奇。因为我们捉过太多的昆虫,与它们斗智斗勇的玩耍也成了家常便饭,看到后的平淡往往会淹没刚抓住时的激动。

      “秋叶----、鸿宇-----”远处传来了呼喊声,大家急忙站起身来,只见立川、还军向我们这边跑来,边跑还边挥动着胳膊,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要告诉我们。

     “嗨,我们在这里,快来--”我也顿时兴奋了起来,双手挥舞着,秋叶和青可也学着我的样子在田地里挥舞,童年玩伴带给彼此的喜悦无以言表。

  “怎么啦?怎么啦?”还没等他们停下,我便急切的问。立川用手擦去额头的汗,用舌头舔舐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使劲的吞咽下吐沫以湿润他焦渴的喉咙,“有情报,有大情报”。笑容在他漆黑、瘦小的脸上延展。立川个子不高,身材瘦小,一双大眼睛在他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大而有神。尽管他人长的很瘦小,但精神头却是最足的,浑身上下散发着机灵劲。还军一直憨憨的笑着,看着立川,我知道他就是立川的随从。尽管他的个子比立川高了一头,胖胖的身体能装的下立川,一双不大的眼睛在那胖嘟嘟的脸上显得更小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更是可爱至极。

  “什么情况?快坐下说说”,我招呼大家坐下来,我们席地而坐,所有人的眼光都聚拢在立川的脸上。立川抬起头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招呼大家把头聚在一起,我们几个头对头围成了一个圆圈,屏住呼吸,等候这惊天爆炸的情报。

  “一会儿老李头会到我二爷家喝酒,果园子没人看着啦一一”立川说完一跃而起,随手抓住两把泥土向天空中抛去。大家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泥土大战就开始了。我们尽情的拿着土、坷拉向远处、向天空抛去,泥土落在了我们的脸上、头上、身上,却没有人在意,那害怕回家责备的顾虑早已消失的不见。我们尽情的玩耍着,打闹着,累了就躺在地上。每个人都成了泥人,土人,我们与大地融为了一体,只有身体起伏的呼吸在向大地诉说着我们是一群皮孩子,是一群自由的小鸟,一群自由的灵魂----。

  我们也时常跑到学校里听老师讲课。弯着腰悄悄的走到学校教室的窗户下,蹲下来听老师讲课,一蹲就是好长时间,直到脚麻的不行了,才轻轻的爬着出来。老师讲的事情太精彩了,每一个都是我不知道的。我曾经多少次的都渴望着能走进教室,听老师讲那些未知的世界。老师讲课的新奇深深的吸引了我们。想长大、想上学的渴望在心底里生长。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父亲告诉我,“宇,明天要上学了”,我一听,高兴坏了,不觉蹦起来拍着手说:“太好了,太好了,我喜欢上学”。父亲那严肃的脸上呈现了难得的笑容,因为突然,那严肃还没来得及喘息,笑容就不自觉的呈现,使脸部的肌肉来了一个急速大翻转。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的起来,匆忙的吃过早饭,背上母亲用各种颜色的布头缝制的书包就跑出了门。学校就在我家胡同的最南头,站在大门口向南望去,就可以看到它红色砖瓦的后墙。一出门就喊:“秋叶,上学去喽。”秋叶的家在我家的斜对面,在家里大声的说话都可以听得见,更别说是在胡同里了,我边喊边往她家跑,刚跑到院子,就见秋叶正拿着半块干粮向外迎我,大婶子赶忙从屋里出来。

  “别急,别急,还早着呢,鸿宇,快,进屋来。”我和秋叶被大婶子拉到屋里。

  “我不吃了,我要上学”,秋叶很不开心的样子。

  “没事,我等你,吃吧。”那时候的农村,是没有幼儿园的,在七岁以前,我们的任务就是玩儿。我们的友谊都是在一天天的玩耍中建立的,更何况,我们两家离得近,所以,和秋叶的感情就尤其的深厚。和我不同的是,秋叶是那种温柔的女孩,她有女孩子独有的细腻情感,喜欢哭,一有事就眼泪汪汪的,尽管那时候的我没有看过《红楼梦》,现在想来她就是如林黛玉一样的女子。她的家境在我们村里属于比较贫穷的那种,家里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前几年两个哥哥因为分家的事和父母闹得很不愉快。她的俩个嫂子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硬是把她和她的父母从那新盖好的院落里赶了出来,她父亲才只好又向队里要了一小片空地,听说这个地方是原来人民公社的时候盛放牛粪的地方,村里人都不愿意要,所以队里才给了他。这片地方很小,比起我家的院子来,也就只有三分之一这么大,因为没钱,只盖了三间半砖到顶的房子,房子的中间墙壁都是用土垒成的,不过对于孩子来说,住什么样的地方似乎与快乐没有一点关系,我们还是每天快乐的成长着,并没有因为谁家的房子好,谁家的房子不好这些外在的原因而变得疏远和鄙视。

  屋子里有点黑,因为中间的这个房间没有留窗户。据大人说,是因为后面是秋叶二嫂家,她二嫂是村里出了名的难缠户,经常为谁家的鸡、鸭吃了她家菜园子里的菜,谁拿了她家鸡窝里的蛋而上房大骂,属于年轻的骂人娘。秋叶父母就是怕留了窗户听见不断的漫骂声,于是干脆就堵死了,好留个清净。

  桌子放着三个碗,两个大碗和一个塑料的碗。塑料碗在我们小时候是非常流行的,这解决了小孩子不小心打碎碗的情况,深得大人们的喜欢,也深得我们小孩子的喜欢。因为再也不会有因为打碎了碗而挨打的事情发生了。所以,尽管那时的塑料碗并不便宜,但比起打碎碗造成的损失,大人们忍痛也是要购买的。

  桌子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炒锅,锅底有一片黑呼呼的东西,似乎是炒茄子时放多了酱油,吃饭的地桌因为他父亲腿的触动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听我的父母说,秋叶的父亲原来还是村里的赤脚医生,现在想来为什么叫赤脚医生,我依然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当时村里有文化的人不多,秋叶的父亲因为上过几年学,被队里送去镇上学习,学成后来村里做赤脚医生,乡里还给发着补贴。但秋叶的父亲是个好吃懒做的人,作村里的赤脚医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经常有人家半夜来敲门,说孩子发烧了,老人难受了等等,基本上不能睡上一个安稳觉。尤其是到了冬天,那时候家里都没有暖气,整个房间就靠一个火炉子过冬,一整天的时间脚都象放在凉水盆里一样,往往到后半夜才能暖过来,这时候要是有人敲门看病,那种讨厌感可想而知。所以干了一年多的时间,秋叶父亲就说什么也不干了,村里的人都不理解,说放着好好的医生不当,真是作呀!不过,无论别人怎么说,无论秋叶母亲抹多少眼泪,他都死了心的不干了。于是,村里再有人得个小病小灾的就只能去别的村或者乡里去看。

  因为不当了医生,没有了收入,也惹恼了秋叶的嫂子们,秋叶的父母就这样被扫地出门了。其实能耐得住清贫,知道坚守的人也不一定是坏事。人生很多的事是在坚守中成就,当然也有沉沦,就如我的这位大叔一样,一辈子的清贫,一辈子迷失。

  秋叶很快就吃完了饭。大婶子拿出了缝制好的书包,斜跨在秋叶的肩上,我拉上秋叶的手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大婶子在后面说的什么,我们早已听不见,就象两只会飞的小鸟,飞向天空的喜悦已经淹没了所有。

  远远的我们就看见老师坐在教师的后墙那儿等着我们这些新上学的孩子,我和秋叶是第一个来到这儿的。

  “跑的这么快,吃饭了吗?”老师微笑着说。

  “吃过了”我大声的说,秋叶在我的身后低着头。

  “想上学吗?”

  “想”,我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洪亮。

  “那你属什么的?”他歪着头依然微笑着。

  我抬头看着天空,仔细的从思想深处寻找父亲曾告诉的声音。

  “属驴的”,我确定这一定没有错后,大声的说。

  “哈哈哈哈----”,老师差点从杌子上摔下来。

  “谁-告诉-你的?”老师快说不出话来。他摸着眼角就要流出的泪,因为笑的太久,眼泪都要从他那瘦削的脸上,从那略有皱纹的眼角流出来了。我还是这样近距离的打量他,虽然我早就知道他是我们村的人,还是我家的近门,按照村里的辈份,我应该管他叫大叔。他虽然年纪不大,也就是五十多岁的样子,但因为又黑又瘦的缘故,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大了许多,孩子们在背地里总叫他左老头,大人们都叫他“二枣胡”。我终于知道大人们为什么叫他“二枣胡”了,因为他在家里排行老二,脸瘦长的就象个枣胡,加上皮肤黑红,可不就象个枣核胡嘛。有时候,还真不得不佩服人类的想象力。我低着头,思想四处的飞扬,脸很红很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丢了脸,羞愧的不知如何是好。

  “哇----哇---”我身后的秋叶突然大哭了起来,我紧紧的拽着她的手,让她的身体紧紧的靠在我的背上。老师突然间也觉得自己失态,忙从杌子上起来,蹲在我的对面,微笑着说:“没事,没事,马和驴子长的就是象,老师有时也分不清”。老师再问你们最后一个问题好不好,我点点头,“为什么想上学?”“想要考大专”,我突然间神采飞扬,这个问题可难不住我,我大姐可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从小父亲就教导我们要向大姐学习,她就是我们家的骄傲,我们的标杆,上大学是我们家所有人的梦想和追求。

  “目标还不小”老师微笑着摸着我的头说,“考个半头砖也行啊,”我一脸的茫然,还没等我回过味儿来,老师就说“行,你们这俩学生,我收了,快进教室吧”。我一听兴奋的拉着秋叶飞快的跑开了。现在想来,我的左老师还是很有预判力的,果如他的预言,我最终还是上了一个半头砖,人生有时确实是很滑稽的。

  学校的教室一共有五间,中间有一个大门,正冲大门的那间是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的两边各有两间。房子很高大,抬头向上看有一个铁的三脚架一样的东西支撑着整个房顶,房上的檩条和椽子都露在外面,北边有两个窗户,离地面很高,根本无法看到外面的风景。教室的前两排是用水泥磨成的低矮的书桌,是专门供一年级的学生用的。后面高大的木头桌子是二年级和三年级用的,西边的教室是四年级和五年级的教室。全校只有两个老师,一个老师负责一个教室。他们都是上完一个年级的课再上另一个年级的,不上课的年级就在那里写作业或者温习其它的课程。一年级坐的小杌子都是从自家带来的。我和秋叶由于来的匆忙忘记带杌子,于是那一节课我们是蹲着上完的。尽管那一节课上老师没说多少话,无非是我们长大了,要在这里和老师一起学知识,希望我们能听老师的话,在其它年级上课的时候不说话等等。整节课下来,我都兴奋的很,因为还没有发新书,所以整个上午我们都在听其它年级的课,脚蹲麻了就跪在地上,但没有一丝的厌倦,这里就象通往外面世界的一扇窗户,一旦打开,便无法合上。

  我们村这次达到上学年龄的一共有九人,但上午的时候只来了七人。老师安排我们下午去另外两个小朋友家中询问情况。那个时候还是有孩子会辍学的,因为那个年代上学是要交学费的。很多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父母多半都不让读书,这也就是为什么老师要让我们去家中询问的原因。由于是第一天上学,所以上午我们只在学校呆了一节课的时间,老师就让我们放学了,一是新书还没有到,二是有的孩子没有带杌子,就象我和秋叶。老师给我们安排了下午的事情,所以下午也不用来学校,第二天早起再来开始正式上课。

  在外疯跑惯了的我们,在这里蹲了一节的课的时间,似乎已经到了我们的极限,想要看世界的吸引早已被麻木的腿脚替代,我迫切的想要下课了。听到老师让我们提前回家的话,我第一个站起来,向外走,脚上就象踩了海绵,有点站不稳,走起来还有点针扎的感觉。秋叶跟在我身后紧紧的拉着我的衣角,我依稀可以感觉到二、三年级同学的羡慕。走到门口,我转过头来看左老师,老师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

  “别忘了下午我给你们安排的事,明天早上我要结果的啊。”

  “知道啦,老师”我大声的说,惹来了一屋子的笑声。跨出屋门,还要经过老师的办公室,但,我早已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一名学生。用手拿下斜跨在脖子上的书包,放在我的臂弯里,将手举过头顶,拼命的摇动胳膊,让书包在头顶飞扬“放学喽、放学喽”。秋叶的身体随着我胳膊的摇动而左右摇晃,脚步趔趔趄趄的跟在我的身后。

  跑出了教室的院子,来到了回家的胡同里。“别跑了,鸿宇,我快摔倒了。”只到这时秋叶才敢说话,于是,我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秋叶“秋叶,你为什么这么害怕老师呢?他就是我们村里的,你不知道吗?”。“大人都叫他‘二枣胡’”,我趴在她耳边小声的说。秋叶忍不住大笑起来,我也大笑起来,啊--哈-哈,啊哈哈,这肆无忌惮的笑穿过房屋,越过邻家袅袅的炊烟,响透了天际------。

  “我回来了”,一进大门,我就高喊。

  奶奶从西屋的偏房里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这么早就下学了?”。

  “老师说我们没有带杌子,新书也没有到,所以就让我们回来了”。

  “下午还去吗?”

  “老师说让我们下午去丹丹家还有刚臣家,他俩上午没有去上学”。

  “上学好不好啊?”奶奶摸着我头上的短头发说。

  “非常好,我喜欢”。

  “鸿宇啊,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啊,考个大学,让你爹高兴高兴。”

  “老师说,考个半头砖也行,奶奶,啥是半头砖呀?”,“这个二枣胡,怎么给孩子说这些”。奶奶嘟囔着接过我的书包就向北屋走,我跟在奶奶身后,“到底是什么嘛?您快说呀”。由于奶奶前几年得了脑中风,影响了一个胳膊和一个腿,虽然能自己照顾自己,但行走还是受了影响,短短的一段路程,走了好大一会儿,奶奶坐在门台上,将书包放在怀里,我也急忙坐在奶奶的旁边,依偎在她的肩膀,用两只手使劲抬起奶奶那个不能动的胳膊,把它放在我的背后,双手叠放着支撑着下巴,蜷缩在奶奶的臂弯里。我从小其实是奶奶带大的,对奶奶的感情在那个时期早已超越了父母在心中的位置,因为爹娘似乎每天都在忙,他们根本没有时间陪我,家里姊妹们又多,而我象是那多余的一个,连哥哥姐姐也有时喊我“多多”,但都被我的怒吼给阻止了。

  父亲在离家不远的乡镇上班,每天我还没醒来就离开了,早饭也不在家里吃,是因为乡镇那时候是管饭的,所以,父亲总是早早的就上班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为了给家里省下一顿饭,而失去了与家人共进饭餐的机会,现在想来,还是有点不值得。但我不敢去评价他们的对错,因为对于没有经历过饥饿的我来说,远不知道食物对人类的重要,这也是在后来长大后看了邓湘子子和叶清华写的《不再饥饿--世界的袁隆平》后,才有了更深的理解。正象书上说的“饥饿是人类最早的敌人,是游荡在世界的恐怖幽灵,是人类长期以来无法规避的劫数”。“人类的历史就是饥饿者寻觅食物的历史”。原来饥饿从来都是人类第一的杀手,饥饿带给人类的恐惧远胜过了所有。在那一刻,我对袁隆平的崇敬之情陡然而生,尽管这个名字在我上中专的时候被老师多次的提及,但却从未有过这样浓重的情感。这种情感了夹杂着崇拜、敬仰、感动------。

  说起吃饭,似乎就有了无数的话题和语言,在我所有童年的记忆里,都找不到和父亲一起吃饭的画面,并不是他从未在家吃过饭,是因为,我们家似乎依然残存着“夫为妻纲”的影子,依然萦绕着古代电视里才有的“老爷”的感觉。“食不言、寝不语”,在每次的吃饭、睡觉时都会有的声音,是我童年里最深的感受。“给你爹放大桌上”,是我们每顿的必修课,无论菜锅里的菜有多少,都不会少了父亲的那半碗。虽然在母亲眼里,父亲不象天一样,覆盖住她整个的世界,但也足以占领他所有天地的五分之四,长大的我们可以理解母亲对父亲的那种依赖。父亲比母亲大了整整六岁,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也才是十八岁在现在看来依然没有长大的孩子。父亲是高中毕业生,母亲却只上了五天的学,这种文化上的差异,势必造成心里的落差,父亲的世界,母亲或许永远也无法靠近,更无法理解。而父亲在母亲心里的地位也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母亲是那个年代美丽的女子,我家后面街对面胡同里的胖妮大娘就经常的向我们姊妹几个说起,每次说这些的时候,都会把胖嘟嘟的嘴噘的高高的,嘴里不时的发出啧啧的声音:“你们姊妹五个没有一个随了你娘的,都随了你那爹了”。说这些的时候,显然带着遗憾和不满。听我母亲说,生我们姊妹五个的时候,胖妮大娘总是早早的来家里看我们的容貌,但每次都是死沉着脸离开,“唉,一个不如一个”。多年后,看到我上初中时的照片时,还是会发出无限的感慨“怎么就没有一个随你的呢?”母亲总是微笑着,露出满意的笑容:“孩子们都好胳膊好腿的,不憨不傻的就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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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村的夜晚异常的安静,没有汽车的轰鸣,没有灯光的闪烁,也没有电视的吸引,一切都静怡的可怕,唯有自己均匀的呼吸在耳边回响。二姐比我大11岁,小学还没有毕业便再也不去上学,为此父亲曾用笤帚狠狠的打了一次也没有改变不去上学的事实。那天母亲把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

  “华,你真的不想上学了吗?”

  “嗯”,

  “为啥呢?你看你大姐学习多好,考上学就熬出来了,就不用过乡下的这些苦日子了”,

  “秋玲、改琴都不上了,我也不想上”。

  “现在你还小,还不知道上学的好,等有一天你长大了,明白了,就都晚了。我小时候天天想上学,可因为需要在家看你小姨,你姥姥家那时候又穷,娘现在都羡慕那些识字的人”。

  “娘,我识字,我能看书,也能看报纸,这就够了”。

  “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真不上学,那以后不管天多热也要去地里干活”。

  “我不怕,我就在家陪你一起干活,供大姐上学,照顾好弟弟妹妹”。

  “华啊,娘怕你以后会后悔,到时候就晚了”。

  “娘,我不后悔”。

  母亲摇着头,脸上有一些茫然,未来会怎样,她似乎穿越了时光,看到二姐在太阳下辛苦劳作的样子。

  父亲和母亲终于还是没有拗过二姐。在那段时间里,二姐经常坐在我房后的土堆上哭泣从早上到晚上。一向把读书看做生命的父亲也无能为力,做了妥协。从此,二姐便开始了她一生的劳碌。而那一年的她才11岁,还没有小学毕业就和父母一起承担起了辛苦的劳作。那时候家里种了二十亩地,刚开始的联产承包责任制,每个人的积极性都被调动了起来,母亲和二姐更是没日没夜的在田地里劳作,为了我们姊妹几个能安心的上学,她付出了她那个年纪本该有的美好。以至于很多年后,每每想起她背着药桶在地里打药的情形,我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大姐是一个安静的女子,作为老大的她把太多的心事都埋藏在了心里,而独独对我表现出了极其的厌恶。儿时的我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经过了长大,经过了青春懵懂的年纪,我似乎可以理解她当时的心情。她的小学岁月是背着我二哥度过的,那时候,奶奶得了中风,无法照看孩子,母亲又要忙于农活,大姐总是背着二哥去上课。起初,老师的反感,同学们的嘲笑,就让大姐的心里就非常难过,而其后又降临的我,便成了大姐最讨厌的对象。那时的她对母亲的成见也越来越深,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贫苦不堪的家庭,父母却还要生育这么多的子女,这无疑会加重老大的负担。学业的压力,贫穷的压力,看孩子的压力一点点的压在心头,终于在我一次无意间的玩耍中爆发了。时过境迁,我已不记得当时弄坏了大姐一件多么重要的东西,只记得她一只手拉着我,用脚把我踢出了门外。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嚎啕大哭,家里似乎没有人,从早上哭到中午,正午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却执拗的不移动一下,任由汗水和泪水在脸上奔流,直到中午下班的父亲回家才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照顾好妹妹吗?”父亲有些嗔怪的看着大姐。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头也不回的向奶奶屋跑去,随后而来的是那猛烈的门的撞击声。

  “别哭了,看我给你买什么了?”父亲从他的提包里拿出了一件杏红色裙子。我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虽然作为家里的三姑娘,我却享受到了父亲别样的关爱,现在想来,也许是那时父亲的年龄大了,对孩子自然而然多了几分溺爱。

  穿上新裙子,那些烦恼的事就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我一溜烟的跑着找我那些小伙伴,分享我拥有新裙子的快乐。回家吃饭的时候,我悄悄的坐在二姐的身边,瞄了一下大姐的脸,她也在此时正狠狠的盯着我,那脸上充满了愤怒。我也讨厌她,她在家的日子总是那么的难熬,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学校呢?我真是期盼着啊。

  “吃了饭去青云家玩儿不,二姐?”我悄悄凑到二姐的脸庞说。

  “行,我们正好掐辫子呢,我又学了个新花样,青云说让我教她呢”,二姐也小声说,因为她似乎也有点怕大姐的样子。

  “嗯嗯”我使劲的点点头。

  “但不许让我背着”二姐小声的说。我再一次使劲点头,却强忍着没敢笑。

  “看你身上脏的跟个小花猫一样,天天就知道瞎跑,等你上学了,看爹还让你出去疯跑不?”大姐一脸怒气的说。

  我和二姐都没敢出声,一家人闷闷的吃了一顿饭,因为吃饭的时候是不允许说话的,这可是我家老爹的家规。

  吃过晚饭,大姐就去屋里学习去了,在我们家里,读书是高于一切的,所有的家务是不用承担的,因为二姐选择不再上学,所以这些洗刷的事情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二姐身上,虽然二姐也和母亲一起下地干活,但她从未说过累,总是干了这个干那个的。

  吃完饭,我早早的藏在大门口,等着二姐,夜幕很快就降临了下来,那时的农村,没有电灯,四周一片的漆黑,虽然有些害怕,但却不敢大声的喊,只能蹲在那里等。

  “娘,我和宇去青云家了”二姐对堂屋的母亲说。

  “别回来的太晚了,别让宇要嘴吃,都大丫头了”,母亲隔着窗户说。

  “知道了娘”,二姐边说边拿起窗台上用湿布包裹着的麦秸秆。

  我的心顿时跳跃了起来,一种激动和幸福充盈着全身,竟有些飘飘然起来。二姐刚踏入大门口,我便拉着她的手向外跑。

  “别跑,别跑,别把我的梃子弄洒了”,二姐边跑边使劲的拽住我。“没事,大姐正在学习呢,她可顾不了管你,看把你吓的”。

  “二姐,我还真有些害怕,我总觉得后面有鬼”我紧紧的拽着她的手,不敢回头。

  “哪里有鬼?净胡说,这世上就没有鬼”。

  “我还是有些害怕,要不你背着我吧二姐”我乞求着说。

  “我就知道你要出幺蛾子”二姐虽然责怪,但还是蹲下来让我爬在她的背上。

  “说好了,还和往常一样,到秀艳家门口就下来,要不,以后我可不领你出来了”。

  “好啊,好啊,还是二姐待我最亲”。

  “臭妮子,就你会说话”。

  那段童年的美好记忆,一直印存在心里,每每想起,都会觉得很甜蜜,尽管后来二姐成婚后与父母有过激烈的争吵,尽管有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似乎与父母与我们这个家断了联系,不再有任何的瓜葛,尽管,我曾经在心里对她有过无比的埋怨,但都不足以磨灭那段最真实的岁月,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依然无法忘怀。

  青云在家里排行老三,个子不高,圆圆的脸上却布满了黑斑,老人管这叫黑点砂,可不就像沙子一样多嘛,我常常把它和沙子联系在一起,多而灰暗。青云的爷爷是地主,据说当时家里可富了,到了青云父亲这一辈儿就家道有些中落,后来定成分的时候,因为青云的父亲是过继来的,也是穷人家的孩子,所以就定了个富农,但比起我们这样的贫农来说还是富有的。青云的母亲是二婆儿,也就是二房的意思,因为大房一连生了三个闺女,眼看香火要断,青云的奶奶可着了急,就把青云的母亲娶了过来,谁成想,又一连生了三个闺女,幸亏青云下面有了一个弟弟,要不然,老太太在地下也不能瞑目了。

    青云和我二姐同岁,从小一起长大,除了吃饭、睡觉,其他的时间几乎都在一起,青云虽然长的不好看,但人心眼可好了,从来也没嫌弃过我们家穷,每次我去都给我拿好吃的,那个年代的女孩都掐辫子,没事的时候,每人用湿毛巾包一捆麦秸杆子,找个树荫凉,带着凳子的,就坐在凳子上,没带凳子的,把鞋子脱下来一只,放在地上,往上一坐就开始了她们美好的时光,在这段时光里,讲述着她们对未来的畅想,对美的追求,爱情的渴盼,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青云的家在一条常常的胡同里,需要拐上两个弯才能到,它就在巷子的最尽头,小时候我对这条巷子非常的迷恋,因为它藏在这里带给我无限的安全感,多少次我做梦都梦到这里成了我的庄园,迎门墙后种满了鲜花和高大的植物,左边有母亲种的小菜园,还有爷爷造的木桥,那两棵又大又粗的枣树下有我喜欢的秋千,我和我的小伙伴坐在那里,荡来荡去,笑声充满了整个院子----。我常常的和二姐说起我的梦,二姐总是把我搂在怀里,紧紧的抱着我,有时什么也不说,有时会把我高高的背起。

  “宇,你要好好上学,二姐干活挣钱供你上大学,等你上了大学,能挣钱了,我们也盖个这样的院子好不好“。我总是快乐的使劲点头,那成了我生活中的盼望,成了我努力的方向,那些童年的日子在现在想来是多么的美好。只是遗憾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没能如二姐的愿望,没有上了大学,只是上了个”半头砖“,也没有盖那想象中的院子。更没有带给二姐什么好的生活,反而,各自成年的我们,各自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不管这生活是贫穷还是富有,我们的交集却是越来越少,我们用成长代替了亲情,用忙碌忘记了亲情,那些在一起成长的岁月随着时间的流失也变得越来越淡薄,每每这样想起,都不免有无限的伤感。

  “云姑姑,我们来啦“才刚到大门,我就喊了起来。

  “宇,快来,咋又让你姐背你?她走到我的身后,用她胖胖的手拍打我的屁股。

  “看你下来不下来,看你下来不下来”,二姐背着我躲避着,我使劲的搂着二姐的脖子,“二姐快跑,二姐快跑!”一时间,院子里充满了我的笑声和欢叫声。

  “好了,好了,该下来啦。”二姐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我松开手从二姐弯着的后背上下来。青云拉住我的手,“吃饭了吗?我点点头,“快来,我这有好吃的,给你留的”。

  ”真的?”她拉着我就向西厢房走去。

  “咳,咳”二姐使劲咳嗽了两声,我赶紧停下脚步,回头看二姐,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我似乎可以想象到她向我眨眼的模样,我顿时想起二姐叮嘱我的话,“到人家家不能要好吃的,不然,二姐就再也不带你去了”。

  我挣脱开云姑姑拉着的手,跑到二姐身边。云姑姑也回过头来看着二姐,眼里带着责怪,

  “就你事儿多,我专门给宇留的,我娘不知道”她走到二姐身边,悄悄的趴在二姐的耳边说。

  “那也不行,可不能让她这样,我们宇以后可是要干大事的人,不能让这些坏习惯毁了她”。二姐带着骄傲的口气说。

  “行行行,听你姐说了吗,你是干大事的人,不能吃我们穷人的东西”,她蹲下来用她的手使劲的揉了一下我的脸,不由分的拉起我和二姐就向她的屋走去。

  “二华子来啦”,堂屋的门被轻轻的推开,里面微弱的煤油灯的光亮照着一个高大的女人,她头上挽着高高的发髻,上身穿着斜襟的上衣,借着灯光依稀可见的牡丹花的图案,在夜色的衬托下高贵而深邃,一条灰色的粗布裤子,宽阔的裤腿也掩饰不住住她曼妙的身材。向一朵摇曳的水莲风情万种。听我母亲说,青云的母亲家是大户人家,也是因为成分的缘故才嫁给了青云的父亲,虽然是二房,但青云父亲还是被她优雅的气质和温婉的性子所折服,娶来后,娇纵有加,别说干地里活儿了,就是家里的粗话也从不让她插手。为此,大婆硬是被活活的气死了,其实也不怪青云娘,怪只怪青云爹对两人的态度太不一样,大婆有苦难言,一口气憋在心里,一场大病就离开了人世。可谁知看似温婉的她,却恃宠而骄,一改刚嫁到这里时的温婉,脾气变得暴躁,对婆婆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婆婆为此当面和她吵了几次,也是无功而返,青云的父亲也不加管教,于是她变成了村里有名的恶婆娘,不但对婆婆不孝,对我们这些贫农也是不屑一顾,彻底暴露出她地主小姐的本性。尤其是生了儿子以后,更是趾高气扬的很。我从心里是有点怕她的,虽然她并没有对我怎么样,但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并不喜欢我们,所以,二姐每次去她家都会先嘱咐我几句,生怕我惹出事端。青云姑姑可不管这些,她最喜欢我二姐了,她们俩是一起长大的,而且青云姑姑小时候还喝过我母亲的奶呢,所以,大家总是感到很亲切,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青云母亲对我的打闹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二华,针线活的事你多教教青云,她手有点笨,一个女孩子家的,不会做针线活儿,那以后谁敢娶呀!说着微笑着看了一眼青云姑姑。她今天的脸色看起来还真高兴呢,我心里想。

     “娘,你说的啥呀?”青云姑姑一转身拉着我向西厢房跑去。

     知道了二奶奶,我一定好好教她“二姐一本正经的说。

     “以后就把“二”去了吧,听着别扭点儿了,叫我臣奶奶就行。说着径直向东厢房去了。二姐似乎还没有回过味儿来,愣了一下,“哦哦,好的臣奶奶。”

  青云姑姑的房间收拾的一点也不干净,她是个有点邋遢的女孩,炕上的被子永远堆在那里,枕巾也不知道扔在哪里。单子满是皱褶,炕的西头的炕琴门打开着,地面堆着衣服和鞋子,分也分不清,床边有一块木板高高的垫在那里,每次坐上都会嘎当嘎当的响。青云姑姑有手插住我的胳膊窝使劲把我抱上炕,“宇,别吃了啊,又重了,再重云姑姑就抱不动你喽!”“我要吃,我要吃,云姑姑一定可以抱的动的”,“小馋猫”云姑姑用手捏了捏我的脸,弯身从炕边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两颗糖来,两只手背在后面“猜猜云姑姑的手里是什么,猜对了才能吃”,其实我是真的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我分明听见了糖纸摩擦出来的沙沙声,但,我仰着脸,翻了翻眼睛,故作思考的模样,“是什么呢?是什么呢?,我可以闻一下吗?”“当然可以”云姑姑用左手包住右手的拳头,一点缝隙也不留,“闻吧,闻吧,闻了你也也猜不出来。”她使劲把手伸过来,近的快要到我的鼻孔里了,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从炕上跳下来,”是糖,是糖“,我跳跃着,欢呼着。

  “嘘--“,二姐放下手里的东西,一只手放在撅起的嘴唇边,另一只手向窗外指了指。我顿时停了下来,轻声的说:‘是糖,是糖,对不云姑姑”,云姑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你怎么知道的,我拿的时候那么小心,难道你看到啦?,我只管笑,什么也不说,”快说,快说,说了马上就给你。“云姑姑,我其实什么也没看见,我是听见了”,“听见了?难道糖会说话不成?”我们三人都捂着嘴笑着,“我听见糖纸摩擦的声音了”,“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二姐说你是个机灵鬼,是个成大事的人,这话听着一点也不假,我们鸿宇就是和别的孩子不一般”说着径直弯下腰一把抱住我的屁股,把我抱到炕边,把一颗糖放在我的手里,另一颗糖剥好了糖纸,放在我的嘴巴里,然后把糖纸叠好放进我的口袋。“今天只能吃一颗,另一颗明天再吃”,我只顾着点头,所有的感觉都被这糖的甜蜜包围了,幸福和喜悦充斥着我的全身。多少年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都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而后的岁月里,吃过了许许多多的糖果,但再也找不到云姑姑糖的味道,没有了云姑姑猜糖的喜悦,也没有了甜蜜的感觉了。

   我坐在炕边享受着吃糖的喜悦,二姐和云姑姑一起讨论着编挺子的方法,我靠着桌子,看着煤油灯上跳跃的火苗,情不自禁的脱掉鞋子上到炕上,随着火苗的的跳跃一起舞动,二姐和云姑姑似乎沉浸在她们的世界里,没有再顾及到我,跳着跳着累了,就躺在炕上,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我不敢去院子里玩耍,只好看着房梁上的木椽子发呆,那些一个个排列整齐的木头,像是列队的士兵又像是驼背的老爷爷老奶奶,有的向这边弯曲有的向那边弯曲,我想象着我家的房顶,似乎并没有这些士兵,只有一些垂下来的稻草,我不明白房子是怎么建成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每个家的房子都不一样,我不明白为什么人应该住在房子里,我有太多的疑问,世界对于我来说太大,太新奇。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进入了梦乡。等我一觉醒来,再次看到那些垂下来的稻草,我才知道,又一天开始了,太阳从东方升起来了,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家的炕上。又一次,二姐把我从云姑姑家背到家里,已经记不得是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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