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说句话？

敖夜赶忙念了句咒语，变成七彩神仙鱼跃回水缸，还没忘在姜子牙推门而出前隐去了方才在雪地中留下的脚印。

        那根破拐棍究竟什么来头，居然还会变色！她边想边愤怒地躲进水里，似个贼胆心虚的小偷，今天得亏自己眼疾手快，但以后若想再偷看这大神仙，岂不都要远远观望了？

        与阿夜同样迷茫的还有站在雪地里的姜子牙。

        龙女变回小鱼儿后，打神鞭顿时失去感应，强烈的蓝光渐褪，周身再次化为冬夜里的漆黑。

        他微微蹙起眉，目光扫过院子却一无所获后，缓慢地垂下头，若有所思。

        小鱼儿紧悬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下。

        屋里传来豹子的叫唤。

        “姜子牙别在外边傻站着了！”他边嚷着，屋中边传来收拾锅碗瓢盆乒里乓啷的响儿，“这破地方哪儿不是妖怪？连天上飞的鸟都是精，你这屋里还有个呢！一天到晚净瞎警惕……”

        紧接着就是狐狸少女扯着嗓子的反驳：“喂你说谁呢，谁是妖精！我是人，我是个货真价实的人！”

        “说的就是你，狐狸精，苏妲己！吃得最多还懒得要命，要不是姜尚捡了你，你估计早就在这破地方冻死……”

        小鱼儿默不作声地在水里游着，他们所说的话全传进她耳里。

        苏妲己？这名字有点耳熟，在东海的时候她曾几次听人提及，不过每次都与祸国殃民酒池肉林的负面评价相随，苏妲己是奢靡与无序的代名词，小鱼儿实在看不出她跟这狐狸女孩能有什么联系。

        “申公豹！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许再用那个名字叫我！”小狐狸尖叫起来，“否则，否则我就——”

        “否则，否则你就怎么啦？”豹子捏着嗓子学她讲话，一副欠揍的表情，“带着你的饼离家出走吗？话说你会做饼吗，你吃的饼好像还都是我做的。”

        “啊啊啊啊啊！！纳命来！！！”

        于是屋里一阵噼里啪啦，间或有四不相上蹿下跳，一狐一豹加一狗闹的动静比放烟花声音都大，真是相当热闹。

        小鱼儿开始怀疑方才看到的温馨晚餐画面都是她的幻觉。

        原本岿然不动的姜子牙自然也听到那声响，这才回过神，他自顾自摇摇头，叹了口气，紧绷着的臂膊慢慢松下来。

        身旁那口缸里鱼尾安静的摆水声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沙沙沙，踏雪声，由远及近，小鱼儿听得真切。

        待到那脚步声与她只有一壁之隔时，她浮上水面，抬起头。

        “雪大了，你挺冷吧。”

        他话挺少的，小鱼儿心想，都说物稀为贵，姜子牙这声音跟碎玉似的，吝惜给别人听那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真想跟他说说话啊，可是……

        好吧，她不能。

        “就还好。”她摇摇脑袋，“这缸里的温度可比我在海里时候暖和多了。”

        咕嘟咕嘟。姜子牙看见小鱼儿嘴巴开合，这会儿吐了好多泡泡。

        “伤好点没？”

        “咕嘟（好了）！”小鱼儿翻腾一下，游了两个来回给他展示自己已经不再流血的伤疤。

        大神仙俯下身仔细瞧她，抿起唇：“……我一定是太困了，总觉得你能听懂我说话。”

        这话让小鱼儿心跳加速了不是一星半点。

        “对啊对啊！可算被你发现了！”为了让姜子牙肯定他这个念头，她绕着缸壁比先前游得更欢快了，尾巴也掀起朵朵水花，“自信点，把总觉得去了，我真的能听懂你说话！而且我现在就正跟你对话呢。”

        咕嘟咕嘟咕嘟嘟嘟嘟！一只又一只小气泡浮上水面，这接二连三的把姜子牙逗笑了。

        “那我就当你真的在跟我讲话好了。”

        犹豫了片刻，他又像今天傍晚那般探出手碰了碰她。与上次相仿，他指尖所到之处在小鱼儿脊背上点燃了簇簇火花，浑身一阵颤栗，但这次她并没急着弹开。

        呼啸的凛风吹散了天上的重云，露出明黄色的圆月，琉光倾泻，月影映在她头顶的水面上。鱼尾划出水波，影子分割，荡漾，平复，完好如初。

        这是小鱼儿第一次看满月。月亮是亮的，还是暖的。

        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到月亮上有棵树，开满桂花，她咂咂嘴，原来月亮是蜜饯馅儿的啊。小鱼儿漂浮在那黄澄澄的玉盘之上，开心地摇了无数颗星子。

        一夜好眠。

        雪彻夜未停。北境的清晨天光昏暗，长庚星仍挂在漆黑的夜空，可东边地平线上已是一片蒙白。

        申公豹打了个哈欠爬起床，寒气从地缝窜出来，冻得他直缩脚掌。

        小九和四不相睡得正酣，姜子牙与以往一般，天没亮就不知所踪——说不知去向并不准确，其他人摸不透他，可申公豹对他师兄简直就了如指掌——此刻他只有两个选项，要么在山丛里拾柴，要么在海湖边钓鱼。

        仔细算来，跟着昔日众神之长下界思过已有十年了，十年草衣木食的日子苦得都快让他忘了自己其实是个神仙这码事了。

        申公豹觉得他不是神仙，他是个老妈子。

        这日子过得真是了无生趣。

        把一睡着就咬桌腿的四不相使劲拽下来扔进草垛，又骂骂咧咧给小狐狸盖上被她踢下床的被子，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捡了两根枯柴架起锅，蹲着开始熬粥。

        炉火正旺，米香飘了满屋，他双臂抱住腿，尾巴摇摇晃晃，上下眼皮又开始打架，脑子也昏沉——在重回梦境的前一秒，他迷糊地想着，似乎、好像、大概，姜子牙在今早出门前好像将他叫醒嘱咐了点儿什么事？

        下一秒，困意了无，两只豹眼猛然瞪大。

        “糟了，鱼！！！”他大叫一声，站起身撒腿就往屋外跑。

        北海界夜里冷，泼出去的热水都可能在那几个最酷寒的时辰里化成冰柱，更别提缸里那装得满满的清水。

        申公豹这才想起来，五更天时姜子牙说了，今天既不拾柴也不钓鱼，他得去寻一块石料，打一只养鱼皿，晚上把那七彩神仙鱼放屋里去。因此他走前特意嘱咐他，起床后去缸中瞅一眼，可千万别让那汪水结了冰。

        只可惜姜子牙出发得太早，那时他还窝在被里恍惚，左耳听右耳冒，起床后更是全然不记得了。

        造孽啊！申公豹心里大声叫苦，本来家里粮食就不够吃，姜子牙竟然还有闲情去养鱼，早知如此，他昨日说什么也不把那七彩神仙鱼从海湖里捞回来了。

        如今，他只能恳求老天多发发善心，千万别把它变成一块大鱼冻，不然师兄要是再跟他生气，他可真受不起。

        “不是鱼冻不是鱼冻不是鱼冻……”申公豹挪到缸边，胆战心惊地往里瞄了一眼，在确认里面的水依然为液态后，这才总算松了口气。

        鱼儿小小一只，在水里静静浮着，一动不动，似在做什么美梦。

        “操。”申公豹见状，低低骂了一声，“鱼都没醒，我先醒了。”

        豹爷我这辈子恐怕就是个操心命。

        咦，等等，那水缸底下的东西是什么——

        那水里似乎有什么亮闪闪金灿灿的东西在晃他的眼。

        申公豹定睛一看，那水底细细碎碎地撒了一层金色的小颗粒，定了会儿神，有三个问题顿时涌上他的大脑：

        这些是什么东西？

        之前缸里是不是没有这些东西？

        所以现在缸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些东西？

        申公豹大脑一瞬间陷入死机模式，为了探寻究竟，他一手扒着缸沿，另一只胳膊费劲地往缸底探。

        无意中手臂碰到了小鱼儿，她扭扭身子，自己径直游到水缸另一侧，接着睡。

        于是申公豹的胳膊继续往里伸，最后终于顺利捞上来几颗那亮晶晶的小东西。

        把那耀眼光彩的小颗粒放进指尖搓了搓，申公豹人傻了。

        “呃……这是，金子……吧？”

        “姜子牙！姜子牙！！”

        日出时分，姜子牙刚返回自家院子，便看见他师弟从屋里连跑带扑地出来，一副闹了鬼的表情。

        “怎么了？”大神仙先是疑惑，在看到申公豹嘴唇直颤的微表情时，心里顿时生起了不好的预感。

        来人间十年，他与师弟形成的默契不在一朝一夕，有时只要两人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想说什么。

        见状，姜子牙眉毛拧起来，眼睛瞪大，“……鱼？”

        他今早出门前还特地确保缸里的水没有任何异样，难不成这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它就被冻死了？

        “对、对啊。”申公豹喘着粗气，依然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鱼！”

        鱼下金子了！可为什么鱼会下金子呢？这应该是正常的吗？里面会孵出小鱼吗？

        “哐当”！姜子牙把刚挖来的一大块红砂石丢在地上，赶忙向院中央的鱼缸跑去。

        “喂，姜子牙，我说，你怎么不听我把话讲完！”申公豹追在后面喊，“你就让它安心地睡吧，别碰它了！”。

        事实证明这鱼只有在睡觉时才往外冒金子，为此，它的睡眠质量必须得到保障。

        “不，它不能就这么睡了。”姜子牙一脸沉痛。

        鱼儿虽小可也是一条生命，若能来得及则非常有必要抢救一下，他姜尚被贬北海思过十年毫无长进，罪孽是何等深重，由此可见更应多行善举，爱护小动物。

        ……

        小鱼儿这一觉睡得格外酣畅，她梦见自己一路游到了天边的月亮上，正大口大口品尝甜掉牙的蜜饯时，忽然有人拽着她的尾巴把它薅出了水面。

        “小孩睡觉不咂嘴，大人吃饭不抖腿！”

        姜子牙边拎鱼边念万能口诀，手里好似拎了根萝卜。

        “……”申公豹在一旁看呆了。

        刚醒来就被人提着倒立的感觉好吗？不，这不好。

        小鱼儿吓得魂儿都要飞了，她以为臭豹子又吃饱了撑的想要抓她。

        于是她急忙蹦跶两下，瞪着惺忪的睡眼破口大骂：“住手，无耻老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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