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咸鱼起飞的第十一天

姜宪连忙去给皇后准备銮驾，他生怕自己有任何一点闪失，会被主子迁怒。

        看今日的情形，皇长子承祜一定会被过继给恭亲王，不知道皇后会不会为此大受打击，他必须把消息传递给卫禾，让卫禾做好准备。

        皇后赫舍里回到了坤宁宫，她脑海中一直回放着皇上和佟贵妃离开的场景，已经是心如死灰。

        赫舍里知道太后和太皇太后笃信佛法，对格西喇嘛的话坚信不疑，去求她们两位一定是没用的。现在还有谁可以依靠呢？到底怎么做才能把承祜留在身边？

        赫舍里亲自探望了承祜，他睡得很安稳。看着承祜睡梦中的笑颜，赫舍里反而忍不住流泪。

        第二天，卫禾在乾清宫内殿听白晋讲数学课的时候，就感觉气氛不对。

        康熙往日听讲是非常认真的，对于各种问题能举一反三，做笔记美观又详细。今天却是心不在焉，神色仓惶。

        白晋也看出来康熙状态不佳，于是只把前几天学习的知识拿出来温习了一遍，没有讲授新内容。

        康熙自嘲道：“难道连你们都能看出朕不似往常吗？”

        康熙说着，转向卫禾道：“卫禾，你觉得朕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这是一道送命题，要是答得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姜宪看着大大咧咧，没心眼的卫禾，心提到了嗓子眼。

        卫禾思索片刻，答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奴才不敢对圣主有所揣测。圣主如天上的太阳，有时炽热，有时和煦，都是常理。”

        康熙并没有继续问，只是说：“你该去坤宁宫了，两个皇子都在等你。卫禾，你的差事干得不错，以后你就是皇子们的师保了。”

        师保好，师保妙，师保不用起得早，师保不用缝衣料。

        这绝对是清宫中，最适合卫禾干的职位。

        卫禾大喜过望，赶紧谢恩。

        卫禾往坤宁宫去，姜宪跟出来，提醒卫禾：“卫姑娘，你这几日在坤宁宫需要加倍小心。皇长子不久后就要被过继给恭亲王了，皇后娘娘会怎么应对，尚且未知。这几日，你若有半分差池，都可能会被责罚。”

        卫禾拿着给承祜编写的数学绘本，叹了口气。

        承祜是卫禾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她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直教授承祜，没想到师生缘马上就要尽了。

        卫禾谢过姜宪，又故作神秘地把一个小物件塞进了姜宪手里，之后便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姜宪看着手里的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的册子，不由得想象出了卫禾在灯下提笔绘制它的样子。

        这个女孩子聪明伶俐，多才多艺，福缘深厚，总能化险为夷。姜宪从心底里泛起一股酸意来，这么美好的人，注定了不会属于他。他愿意默默守护卫禾，直到卫禾年满二十五岁出宫。

        不计回报，也不去幻想未来，只是守护住当下。

        卫禾来到坤宁宫，阿福带她去找几个皇子们。

        承祜看起来精神充沛，不似有什么异样。卫禾终于放下心来，她要好好珍惜能教导承祜的机会。

        卫禾给承祜讲起了“面积”这个概念，又拿出小木头方块来，让承祜观察木头每个表面的表面积。

        承祜听得非常专注，也像父亲康熙那样对数学又浓厚的兴趣。

        保清虽然和承祜同岁，不过他不喜欢学数学，对于卫禾所讲授的课程不上心。保成和胤祉虽然也坐在桌前，但他们太小了，还不太能理解“面积”这个概念。

        卫禾讲完了长方形和三角形面积的计算方法，又出了几道例题让阿哥们去演算。

        保清不肯动笔，还反问卫禾：“师保，算这些是工部和户部的活。咱们只要学好骑射和经史子集就能治国，为什么要做计算呀？”

        卫禾还没反驳保清，承祜先开口了：“保清，那按照你的意思，汗阿玛为什么要跟白晋师保学习数学呢？难道你没看过汗阿玛对着象限仪去测量天顶距吗？”

        保清不以为意：“那是钦天监该干的活，汗阿玛只是一时兴起，叫汉人们知道咱们满人事事都比他们强罢了。”

        保成看不惯保清说话的样子，讽刺他：“你学不会就老老实实承认，毕竟也不是人人都像承祜哥哥那么聪明。”

        保清把毛笔一扔，气得站起来说：“承祜哥哥聪明？那他会骑马吗？能拉开弓箭吗？我五岁就在景山猎过小鹿，他都七岁了，连一只兔子都没抓到过！”

        保成最讨厌别人说承祜的坏话，也放下纸笔：“保清，我看你是想挨揍！”

        “你们仗着自己是嫡子才这样霸道，我可不敢打你！”保清说完就跑了出去，他的乳母赶紧去追他。

        承祜脸色发白，紧咬着嘴唇。

        保成去拉承祜的手臂，“哥哥，你别听保清的，他就知道胡说八道。”

        承祜却放开了弟弟的手，说自己要出去走走。宫人们只好偷偷跟在后面。

        他是嫡长子，从小被父亲给予厚望。从五岁开始，天不亮就到上书房读书，很快就将四书倒背如流。师保们对他的评价是“不世出的天才”，汗阿玛也总以他为阿哥们的表率。

        可渐渐的，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偶然还会突发晕厥。他不能再学习骑射了，也不能和汗阿玛一起打猎。汗阿玛总说满人以骑射立国，可一个不能骑射的嫡长子又该如何自处呢？

        承祜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嫉妒保清的，保清骑马和射箭的功夫都是上佳，汗阿玛也愿意让保清陪着去木兰围猎。

        这种时候，承祜只能在旁边看着，勉强喝几杯蒙古奶茶。

        承祜不知不觉走到了箭靶的前面，他拿起一张弓，奋力拉弓弓弦，想要瞄准箭靶。正当他要松手的时候，心口一阵疼痛袭来，承祜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卫禾和宫人们连忙围过来，抱起承祜，又去传太医来。

        皇后赫舍里因为承祜短短几天时间内晕厥两次，心急如焚。

        她无法控制自己，在大殿内走来走去，花盆底在砖石上踏得“哒哒”作响。

        卫禾立在一边，很怕皇后会把这件事怪罪到宫人头上，保成却一直在为宫人们求情，说这其实是保清的错。

        承祜在太医的救治下，也醒了。赫舍里不许他起床，叮嘱他卧床休息。

        卫禾听着赫舍里踏出来的“哒哒”声，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好在康熙带着人来了，卫禾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姜宪，姜宪对卫禾微微颔首，卫禾便放下心来。

        康熙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告诉赫舍里：“承祜在宫中，福运日渐衰微，已经不能支撑。朕已下旨，让内务府着手准备过继的事情。”

        赫舍里听到过继两个字，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浑身颤抖，“皇上就非要把承祜从我身边夺走吗？”

        康熙的忍耐也到了极限：“皇后，朕也是为了承祜的身体考虑。你作为后宫之主，应当从大局出发，岂可如此任性！”

        “妾不要大局，妾只要自己的儿子！”赫舍里挡在康熙前面，不许康熙进内室。

        康熙叹了一口气，转身在罗汉床上坐下来。

        随行的总管太监梁九功看出主子进退两难的心情，立刻亲自给康熙奉茶。

        姜宪思虑再三，终于踏出了关键的一步，他跪在了赫舍里面前。

        “宪儿，还不退下！”梁九功惊慌不已，大声呵退姜宪。

        姜宪却执着地对赫舍里说：“皇后娘娘，谁人没有父母？天下父母对子女的心难道还会有区别吗？”

        康熙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姜宪这句话真是说到了他心坎里。赫舍里爱承祜，难道他这个做父亲的就不爱承祜吗？

        “娘娘请想想，皇长子若是久在宫中，是否会一直竭力去做众阿哥的表率？若以后他执着于练习骑射，娘娘能劝阻他吗？几年以后，他能接受自己的骑射功夫不如其他阿哥吗？”

        “到了那个时候，娘娘又能如何宽慰皇长子呢？”

        姜宪说完，静静地跪在原处，等着皇上和皇后的处置。

        卫禾不明白姜宪今日为什么要冒险对皇后进言，他一向谨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而且姜宪才刚刚到这里，他怎么知道承祜是在射箭时晕倒的？

        看来姜宪在宫中耳目众多，消息非常灵通。

        赫舍里听了姜宪的话，反而冷静下来。别人劝她都是从大局的角度出发，让她为大局让步。只有姜宪是从承祜的处境出发，让赫舍里去构想承祜在宫中的未来。

        真到了姜宪说的这个地步，要强的承祜会多么痛苦呀！

        赫舍里不忍心想下去，她心念一动，意志力就瓦解了，整个人瘫软下来。

        康熙扶住了赫舍里，他已经看出了赫舍里的退让，剩下的交给内务府去安排就可以。

        好个伶牙俐齿的太监，比起他的师父梁九功来，也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康熙不由得对姜宪刮目相看，他立刻让姜宪去领赏。

        卫禾不是坤宁宫的，赫舍里的大宫女阿福让她退下，回到西六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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