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半句话

　　陈墉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天色已彻底黑暗下来。
　　研讨会结束，已快晚上七点半了，魔药材料店都已关门，陈墉便只好先回到家中。
　　今天一场研讨会，他狂揽了二十六瓶魔药订单，其中以低阶精力魔药为主，还有一些其他的，这数量在杨雪看来无比夸张，但陈墉所要做的，就是现学现卖而已。
　　融会贯通之下，他制作魔药的成功率为百分百。
　　其中要精简计算的，就是他的材料和怒气值。
　　通过收来的定金，陈墉倒不担心材料的购买费用了，但他的怒气值虽然后来又从那个起哄的天赋者身上刷了一些，眼下却也不过只有三十二个，不知道能否支撑魔药的制作。
　　要不要打听一下陈浩在哪儿？
　　陈墉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正在昏黄的灯光下沉吟，就听见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古怪声音。
　　那像是细密而多足的虫群在地板上爬行，在滨港死寂的黑夜中分外清晰。
　　陈墉变了颜色，他在第一时间伸出手来，熄灭了桌案上的油灯和房间里的蜡烛，屏住呼吸，陷入安静。
　　那些声音传来的非常古怪，时而像是近在咫尺、时而又像是远在天边，悉悉索索的声音里仿佛裹挟着某种低语，最终在某一个，又全都消失不见。
　　等声音彻底消失，陈墉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那是邪祟。
　　以他的实力，哪怕是最低等的邪祟冲进来，他很可能都只有死路一条。
　　邪祟趁着夜色而入。
　　在城市里狂舞，倒霉的人被盯上了，便会永远消失。
　　因此，滨城的黑夜总是一片死寂，若无必要的事情，少有人出门。
　　滨港城四面都是场域，只有一条狭长的通道铺设着铁轨连通向其他联邦城市。场域里涌动的邪祟们觊觎着城市里的活物，而滨港现有的力量，无法做到完全抵御这些东西的侵入。
　　而这种情况并非独一例，这世界上大部分小城，皆是如此。
　　今天听收音机的时候，陈墉甚至听到，有个叫什么长龙联盟国，有个倒霉的小城周围的场域扩张，被场域完全吞没，一整个城市都失联了。
　　不过，最近滨港城里的邪祟似乎也有些多。
　　陈墉频频听说有人在夜里失踪。
　　陈墉深深吸了口气，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
　　还好运气好，灯灭的速度也够快，要是运气差一点，邪祟冲进来，不然就完了。
　　堂堂穿越者在家中被怪物直接掏死。
　　这……
　　陈墉摇了摇头，干脆灯也不开了，融于黑暗与死寂，他的灵魂飘然而起，跃入门扉之中。
　　有低阶精力魔药的加持，陈墉的状态几乎已恢复到了第一次进入时的精力旺盛的状态。
　　还是锁定沈依的上帝视角。
　　位置却已不再是营地了。
　　帐篷里没来由的一道闪电，把王志斌等人都吓坏了，他们唯恐生变，和首都方面确认了列车时间，便立刻拔营出发，百来人的队伍，几乎都是天赋者，无比豪华，正向最近的车站前进。
　　在这世界，连通城市与城市的是原石列车。这种列车以这世界的原石作为能源，速度不快，但却已经是这工业落后的时代里最先进的全图交通工具之一了。
　　但原石列车的轨道与站台一般都铺设在安全系数较高的地方，尽可能远离场域，因此，沈依他们的这支百人队伍，想要从场域的边缘徒步移动到最近的车站，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距离。
　　还是工业落后，不然搞一辆大巴或者弄个直升机，早就回去了。
　　哪里要这么长时间？
　　不过这对于陈墉来说是有好处的，他可以继续记录照片里的神灵石碑上的内容。
　　但陈墉今天精力旺盛，也没有着急，而是默默观察。
　　沈依走在人群的中央，和赵斌一起，作为调查团仅剩的成员被层层保护，他们回到首都之后，还要接受好几轮的盘问，绝不能出事。
　　而他们夜行的速度非常缓慢。
　　这里虽是场域之外，但仍然存在着邪祟，数量不多，却极麻烦，时不时便从黑暗中涌来，对队伍做出攻击。
　　好在，队伍里不乏天赋者强者，王志斌极为强大，邪祟来袭，基本不用其他人出手，他便雷霆而动，直接轰杀。
　　而让陈墉意外之喜的是，这些天赋者与邪祟作战，或多或少会有些偏向愤怒的情绪波动，虽然很微弱，但聊胜于无，陈墉的怒气值一点一点微弱地跳动着。
　　沈依远远看着，满脸的向往。
　　陈墉心中一动：“你也想加入天赋者行动局？”
　　面对突然响起的声音，沈依已不意外，而是有些惊喜道：“阁下？您在了？”
　　边儿上的赵斌投来一道奇怪的目光，沈依这才尴尬地收声。
　　“这是个好机会，也许你可以和他聊一聊。在学生生涯中找好工作，要比你毕业了再找下家要更从容。”
　　这是陈墉的经验之谈。
　　这王志斌在天赋者行动局里能做这里的负责人，必是有实力有底蕴的。
　　沈依若有所思：“我会尝试的。其实我一个魔药师，最好的选择还是留在学校里，但……我爷爷希望我可以加入天赋者行动局。”
　　“因为这可以帮助你重振世家？”
　　陈墉还记得最开始赵斌谩骂沈依说的那些话。
　　沈依苦笑了一声：“是呀……重振世家，一个有地位的工作、未来最好再能嫁给一个大人物，让人对我们世家刮目相看，这是我爷爷的心愿。
　　“家族里，我是唯一的血脉了，因此这份重担，也就在我身上了。
　　“这一次调查团成功拿回了重要信息，也许，他会很高兴吧……”
　　“身居高位、世家振兴，那是你的爷爷想要的呢、还是你想要的呢？上一代的梦想，不该成为下一代的枷锁。”
　　沈依摇了摇头：“他也只是希望我更好而已。我会振兴我的世家……给所有人看。而且，其实我虽然是魔药师……但我也很向往这种酣畅淋漓与邪祟作战的姿态……这样搏杀，肯定非常痛快吧？”
　　陈墉发现沈依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娇小的身躯、清丽的面孔之下，仿佛隐藏着一颗不安分的心。
　　陈墉咽回了“其实试着当条咸鱼每天自摸也不错”这样的话，而轻声道：“那你可以试试。这是个好机会。无论你想选择怎么样一条路，现在都还来得及。
　　“在来得及之前做出选择。
　　“这才是把握机会。”
　　周围的黑暗阴影里，邪祟的嚎叫此起彼伏，荒野里的风有些阴冷，沈依却轻轻笑了笑：“我虽然不知道阁下为什么帮助我，但谢谢您。
　　“您还会再来吗？”
　　“会的。虽然不敢保证，但你呼唤我，我一定尽力出现。”
　　陈墉的视角和沈依绑在一起，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沈依出了事，陈墉也不敢保证他还能不能使用这种上帝视角了，而且，这几次接触下来，他对沈依也有些欣赏。
　　于情于理，他想拉沈依一把。
　　谁都年轻过，谁没有几个茫然无知的时候呢？
　　但陈墉的意识却在悄然退后。
　　他还有正事要做。
　　那个背包已被贺兰带在身边，陈墉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下”，第三位阶的天赋者贺兰没有任何察觉。
　　那张照片再一次呈现在陈墉的面前。
　　陈墉的意识下沉。
　　神灵石碑上记录的文字，便跃然于陈墉的心底。
　　这一次，陈墉记住了半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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