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七彩小鱼

“帮帮我……”
  “帮帮我……”
  “滚出我的大脑！”联邦公认知性优雅的大美女洛神，用力的敲着自己的额头。望着镜子里本来倾国倾城的面孔变得狰狞，刚漱洗完毕的洛神心中烦躁无比。
  这是洛神平生仅遇的难题，这个低沉、沙哑、重复、无休无止的声音从一年前开始出现。她也曾尝试去解析这三个字背后的含义，或者说动机，毕竟这是寻求帮助的声音。甚至一度认为是陌生人得到自己的编号而玩的恶作剧。可是这声音比梦境更加难以捉摸，根本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来联系上对方或者驱除出脑海，久而久之，对求助已经麻木，只有无尽的烦躁和痛苦。
  这让本就因为一项划时代研究陷入瓶颈的洛神欲哭无泪，一年来更是毫无进展，推翻了无数自己的设想。
  因为这件事，本是联邦公民大旅游时期的暑假，也让她提不起任何兴致。
  也因为这项研究，洛神不敢把自己的状况泄露出去。
  生命研究院一级院士的高位，象征着如果她个人出了状况，很可能因为她的工作而让成千上万的人遭殃，虽然她自认不会影响工作，可调查组可不管这些，他们必须保证每个岗位上的人，都是身心健康的。
  洛神可以丢去工作，却不能容忍因此而失去自己献身一生的研究。
  在联邦，任何研究没有出成果之前，都是一文不值的。她深切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一直忍受了整整一年的折磨。
  现在，她终于意识到，这件事不解决，别说她的研究，就连日常生活，也有趋于毁灭的节奏。所以她联络了一位好朋友兼心理医生——凯洛夫·马丁——他正好因为要对一年前的事件导致出现恐惧心理的一些公民做治疗，所以也牺牲了假期。
  她相信凯洛夫一定会为她保守秘密，他是看着她长大的，接近一百年的友情已经变成了亲情。
  洛神从梳妆台上拿起“点妆器”，在屏幕上选择了“端庄”，然后把尖端对准自己精致的鼻头，轻轻点了一下。一滴由有益微生物组成的五颜六色的液体在脸上扩散，三秒钟过后，因为睡眠不足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脸庞容光焕发，淡金色眼影让她的眸子更加明亮剔透。
  因为和凯洛夫好久不见，洛神估计多半会喝点酒，但她又不善于饮酒，所以临出门的时候，在嘴里喷了些味觉液，是苹果味的，这能让她三个小时内保持任何入口的食物都是苹果味。
  走出房门，她那银白色的“海神”翼车悬浮在磁能阳台，洛神踏着倾斜到合金地面的银翼上了车，往磁能都市东区最着名的建筑物——属于未来科技企业的大都会摩天大楼驶去。
  路上车来车往，磁能道路发着线条型的流光，在无数栋大楼之间，画出了纵横交错的光影，美丽非常。
  洛神半躺在座椅上，开启了自动驾驶，透过一百八十度的单向透明一体窗望出去，假期中的磁能都市，交通通顺了太多，没有平日眼花缭乱的翼车呼啸画面。
  大都会高达九百九十九层，总高度超过六千米，比洛神居住的公寓楼要高出近一倍。她预订的位置是位于三百层的临客酒吧，而她居住的位置是在两百三十层，所以在转过一栋大楼后，她在电磁出口上升了七十层，才直航过去。
  将翼车泊好后，她穿上一件风衣，身体穿过防风防雨的光幕，进入到临客酒吧内部，一眼就看到凯洛夫·马丁正坐在靠窗位置。
  这位满头金发梳理整齐的中年男子，手里弄着一枚鸡蛋大小的金属球，看到洛神，眼睛一亮。
  “等很久了吧？”洛神笑着在简洁的合金桌对面坐下。
  “没有，我也刚来。这件风衣很好看，很衬你的身材。”凯洛夫·马丁摘下功能繁多的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笑容温煦。
  “谢谢。”
  洛神是黑发黑眼的古华人后裔，在联邦中属于基因比较保守的一脉传承。但毫无疑问，她的进化是堪称完美的，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流畅均匀、玲珑有致的身材，加上古华人独有的细腻肌肤和精致脸庞，让她成为万中无一的超级美女。
  两人点了几道菜，都是素的。事实上联邦近百年都很少有人吃肉了，味觉器发明之后，健康饮食就成了很好控制的东西，想吃肉的时候，只要喷一下味觉液，任何食物都会有肉的味道。
  “喝两杯？”凯洛夫脱下外套，挂在椅子上，没有急于自作主张，而是询问洛神。周围望过来的羡慕眼神，让他很是受用。
  “嗯。”
  说是喝两杯，当然不可能真的只是两杯。当洛神觉得自己都喝了快一瓶苹果汁，也有些晕乎乎的时候，打开了座位上的屏蔽系统，把自己的问题说了一遍。
  “凯洛夫，事先声明，我是绝对没有心理方面的病症的，那声音肯定是外来的。”
  “那声音是一年前出现的？你还能记得当时的细节么？”
  “细节？”
  “我是指，这种异常情况出现之前，应该会有些征兆吧？总不能平白无故，忽然就响起一个声音。在第一次声音响起之前，你有否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帮帮我……”声音在这时候再次突如其来。
  洛神捧着脑袋，尽量在外人眼中表现得镇定，等一波声音过去，摊摊手道：“你看见了，没有任何征兆。”
  “你尝试下在记忆存储器里找找看，或许被你的主观意识忽略掉了。”
  洛神开放了脑中的记忆储存器，联络到凯洛夫手中的金属球状通讯器，画面闪烁中，凯洛夫全神贯注，但却一直没有任何发现。
  “这个我早尝试过了，这个声音没有被储存器记录下来，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人的记忆有没有可能分作几部分？而这个声音恰好在记忆储存器的收集范围之外？”洛神见凯洛夫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轻声说道。
  “不可能！记忆是心智活动，是人通过知觉收集的信息，记忆储存器收集的不是已经保存的记忆，而是记忆的过程，它甚至连做梦和思想运作的记忆都能被搜集起来，并加以储存，在需要的时候调出来。只有时间和环境的影响比较大，会造成丢失和错乱，但记忆储存器容量极大又极难损坏，绝不可能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啊。”
  “那该怎么解释？我自己明明有记忆，记忆储存器却找不到。”
  “我不知道，这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凯洛夫关掉了通讯器投影，沉默了好久才说出这句话，本来只要能在记忆储存器中调出这段记忆，他就有把握一丝一缕的抽出可疑单元，找出问题所在。可是既然记忆储存器里没有这段记忆，即便把洛神送上记忆扫描台，也肯定无法找出这段记忆，因为记忆储存器本身就是从记忆扫描器发展来的，甚至更精确更清晰。
  “不论如何，还是谢谢你，凯洛夫，我的好朋友。”洛神伸手和凯洛夫握了握手。
  洛神站起身，准备告辞。
  “或许，我们都走错路了。”凯洛夫忽然道：“如果这声音在主观根本不存在呢？我们从心理和大脑出发，或许本来就是错的。”
  “你是说我有心理病？”
  “我并没有这么说，你知道的，我是这方面的专家，心理活动也会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记忆储存器存起来，所以我的工作其实并不难，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可能被局限在科技里面出不来了，所以找不到你的问题所在。”
  “那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至少现在不知道。”
  “你这么说，似乎可以因此而诞生一个新研究。”
  “可能吧。”
  洛神摇了摇头，她可没有去研究这声音的精力，即使那可能导致出现一个轰动性的人体研究成果。
  凯洛夫默默灌起酒来，连洛神离开都不知道。他同洛神一样，一开始也考虑过有人用独特方法联络她，寻求帮助。不过现在他更倾向于这声音根本不存在，甚至可能是洛神在研究中给予自己的压力太大，从而自我虚幻杜撰出来的一种欺骗自己的心理病。因为只要是联络，总会有信息波的，就算是心灵感应，也该有电波出现，这是定律。但，很显然洛神不会把自己当成一个病人，更不会让凯洛夫把她当成一个病人。更重要的是，如他自己所说，心理病的迹象也应该出现在记忆储存器里，即便洛神在欺骗自己，可是记忆存储器却不会欺骗他。
  凯洛夫心里正在天人交战，是否应该把洛神的状况反映上去，一边是最好的朋友，一边是可能关乎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左右为难。
  洛神离开大都会，驾驶翼车回去的时候，忽然发现今天有点奇怪，那三个字昨天出现的频率可比今天频繁了十倍不止，今天却只不过出现了不到十次。
  这是不是意味着纠缠一年的声音即将消失？
  这么一想，洛神就有些轻松起来，心想趁着暑假去玩玩小女生购物或者出去大都会到海上城市玩玩也不错，昨天新闻报道不是说海市蜃楼出现了一尾七彩小鱼么？难得遇到新生物，身为生命研究院一级院士，不去看看太可惜了。
  这一年来，洛神尽量想一些有趣的东西来麻痹自己，否则她一颗心都要操死在那声音上了。
  翼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洛神轻轻皱了皱眉，看着远处自己阳台上泊着一辆“太阳”牌的黄色翼车，翼车顶部“音速快递”四个字闪烁着彩光。
  “我什么时候订了快递？”洛神疑惑的自语，她可是有超过一年时间没有在线订购东西了。
  泊好车，洛神从露天磁能阳台走进内阳台，见到穿带着波浪纹路衣服的快递员正伸手要按动门上的荧屏来联络屋主。
  “您好。”
  “啊，洛神小姐，您好，很高兴给您送快递。呃……那个，对了，这是您的快递。”快递员是个年轻的帅小伙，见到洛神有点手足无措，手里捧着一个鱼缸，晃来晃去，里面的海水溅出了一些。
  洛神满心疑惑的接过鱼缸，看向里面的时候，顿时目瞪口呆。里面只有一条小鱼，可赫然就是昨天每栋大楼荧屏上一朝成名的七彩小鱼！

  “这条鱼真漂亮，呵呵，真漂亮。”快递员希望洛神能跟自己说几句话，这样回去跟同事相处可就有优越感了，“嗯，真漂亮，比荧屏上还漂亮。”
  “的确很漂亮。”洛神抬头看了快递员一眼，笑道：“谢谢你，我可以签收了么？”
  “啊？”快递员正对洛神的一笑神魂颠倒，闻言惊醒，尴尬道：“啊！对对对，这里按一下就行。”
  快递员伸出左手，工作服上自带一个圆环屏幕，具备公司通讯、显示时间、订单详情、客户信息等功能。
  洛神伸出食指在上面的光标按了一下，顺带看了一眼。本来是想看看这明星小鱼的价格，好确认付款，可却看到上面显示交易成功的字样，一看金额，居然高达十万联邦币！
  洛神一惊之下，连忙用脑中的晶片连线，查看了账户后，居然分文不少，这下更是如坠云里雾里。
  这时候快递员没话找话说道：“这条小鱼出名之后，本来是拟定要转为拍卖的，可是还没来得及撤掉价格牌，就被洛小姐您连线买下并付了款，呵呵，洛小姐真厉害，这要是转手卖出去，少说得翻十倍价格。”
  洛神应付式的“哦”了一声，往主人走近后就自动打开的房内走去。
  “洛小姐，再见。”快递员识趣的驾驶翼车离去。
  “再见。”洛神头也没回。对于快递员这种一见面就失魂落魄的男子，她实在见得太多了，也没那兴趣和义务去一个个都促膝长谈一番，圆其美梦。
  房门在身后关上。
  “真是个啰嗦的小伙子，是不是？”突如其来的声音，是那么熟悉，赫然就是听了一年不曾变过的声音。不同的是，这次不是出现在脑海里，而是耳中。
  洛神尖叫一声，鱼缸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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