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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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界。
大清早的，遛鸟老大爷还没出门；早点铺子倒是开始出摊了，女人在包馄饨，男人把铁锅支上放了地沟油准备和面；菜市场上货的小伙子已经蹬着三轮拉来一车的活鱼活虾，盘算着今天能进几个钱；环卫工人还在家里起床穿衣服，准备出门扫大街……
这个城市还没有醒来。
就在刚才，太阳把第一抹晨曦从这个城市的东头一路铺到西头之前，这个世界一流的大都市凭空少了几百个六岁的孩子：他们之中有些还会回来，有些不会回来，还有一些永远的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这是这个城市最后一次见到他们。
隔着一条街，冷清的集市里支愣着一个早点摊，油锅前一个满头水珠的中年大汉正在一块一块的炸油饼，他脸上的汗一半是被油锅热出来的，一半是被吓出来的。
中年汉子边上，一个脸色皴红的中年妇女弯着腰，低着头垂着眼，一盆一盆的下着馄饨。铁锅上的水蒸气盘旋而上，让她的脸色表情看不清楚。
中年汉子一边拿大长筷子翻飞着锅里的面饼，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他摊子上唯一一个食客。
这食客几分钟前刚到他的小摊，从一辆白色的丰田MPV上面下来。
中年汉子不认识丰田埃尔法，不然他就会知道，这是一辆加价二十万以上都难买的车型，一百多万的售价直逼奔驰s级。
一前一后簇拥着这辆商务车的大吉普也没有让他过于动容，毕竟这附近的军区大院很多，每天也有一些挂着军牌的吉普驶过，只是这么早就有人来他小摊上吃饭还是头一回。
但是，当那辆白色商务车的司机停稳，下来把后座的门恭敬地推开以后，他看见了那个男人，那个和他差不多年纪大的男人，也就是现在他摊子上唯一一个食客。
只一眼，他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眼皮狂跳。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幽邃深沉中又带着一丝冷漠，仿佛在怜悯这个世界一样，初看让人觉得空洞，但仔细一想又发现，这空洞下是看破一切的释然。
他十几年前在一个死刑犯那里见过差不多的眼神，只是那个人煞气外露，凶狠都写在脸上。
而眼前这个人，举手投足间透出一种上位者的霸道和慵懒，就仿佛这一条街是他自己开的一样。
刀削过他的颧骨，鼻梁高耸，嘴角微微上扬，面无表情。皮肤细腻却又仿佛饱经风霜，和他这种备受摧残的老脸截然不同。如果不是这双眼睛，这双仿佛能看透他身体和思想的眼睛，他相信这个人一定能获得大把女孩的青睐。
他把自己裹在一个厚厚的黑呢子大衣里，天还蒙蒙亮，不甚清楚。
但是当那一米九的铁塔一步步逼近的时候，中年汉子感觉自己喘不上气了。
这人一迈腿，很随意的坐在离油锅最近的桌子前面。中年汉子一下子觉得自己又可以呼吸了。
中年汉子赶紧迎上去，因为他觉得自己要是伺候不好这位爷儿，怕是明天就不用出来摆摊了。
这时他说话了。
“馄饨、糖油饼，尽管做。”说罢抬头看了自己一眼，脸上扬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和自己每天上午收摊数钱、盘算着给自己的婆娘孩子扯几件衣服时候的表情无二，更和刚才的王者气质判若两人。
中年汉子又是一阵眼皮狂跳。
“得嘞，您歇着，马上就好！”
他忙不迭地应着，赶紧指挥自己的婆娘往锅里下馄饨。
第一锅油饼和馄饨很快就出来了。中年汉子毕恭毕敬地端上来，那食客嗯一声，似乎是在赞许。
中年汉子叫苦不迭，为了伺候好这位爷儿他可是把看家本事都用上了，不光糖刷得足，而且每一个糖油饼基本上都是一般大小的方形。
看那男人，刚出锅的糖油饼和馄饨他也不晾一下，三口两口就囫囵下肚。中年汉子已经顾不上惊讶了，他慌忙去赶下一锅，他是真怕这人一会把自己一块吃了。
约莫吃了半个钟头，天色大亮。
中年汉子也不知道这个人吃了多少：前一天晚上自己活的面还剩一小坨，馄饨早就煮完了。他现在只是盼着这尊大神赶紧走，他都不奢望这位爷儿给自己饭钱了。
食客却突然停下来，掏出手机，拨了出去，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向对面吩咐道。
“把少爷和夫人的屋子派人拾掇干净，每天都要打扫一遍。”
中年汉子本不想听的，因为他看的港台片里，这种时候听了不该听的话往往是要被灭口的。但是他又不能不听，一来这人离他也就两步远，二来他还得守着油锅给他下糖油饼呢。
但是这位爷下一句话给他吓了一跳，差点给炸油饼的筷子撅折了。
“那小区其他几栋楼也一块给买下来吧……唔算了，把那个开发商买下来吧。”
说罢就挂了电话，抬起头，正对上中年汉子那一双惊恐的眼睛。
中年汉子真是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你说你听就听了吧怎么还和这位爷对上眼儿了，这不是找死吗？
他嗫嚅着嘴唇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见这人站起身来，对自己说。
“你以后不用出来摆摊了。”
中年汉子腿一软。
这男人继续说道，“来我府上给我每天炸油饼。”
中年汉子还没嚼明白这两句话，但是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个穿西服的男人，戴着墨镜。
其中一个人往他湿得好像刚洗过的手里塞了几张红色老人头，一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要把他往吉普车上带。
中年汉子这时缓过劲儿来了，心想他还有老婆孩子呢，这地方去了怕是就出不来了！他赶紧冲着那背影喊道：“老板！”
这中年汉子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叫先生吧好像没能给足对方面子，这可是能一根手指头碾死自己的存在。叫大兄弟或者老哥吧显得太市侩了，谁知道对面是不是在黑道上混的呢，万一不认他这个小弟。叫哥们肯定不行，虽然年纪差不多大，但中年汉子毫不怀疑，这个人要是发起狠来，自己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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