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尧的十年8

　　再不情愿也得接受现实，也得面对现实，人生就是这么残忍，这么无奈。

　　阴云笼罩着这个不幸的家庭，妈妈做了一桌好菜原本等着女儿和外孙女回来吃，现在谁都没心情吃。向暖一声不吭，只是掉眼泪，面对命运的摆布，她还能说什么呢？

　　下午住院，因为没有单人间了，所以她先住在六人间里，这对她来说就是精神折磨。她是个大着肚子要引产的人，同病房五个都是刚生了孩子的喜气洋洋的产妇，她一听见隔壁床婴儿呱呱而泣的声音，眼泪就停不住地往下掉，从上午开始，她的泪水就像开了闸似的，没有停过，她哭得脸都肿了。白尧一直在一边安慰她，但自己一开口也忍不住泪水，夫妻俩就这样坐着默默无言，相对而泣。这种痛真是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向暖看着白尧，这个男人跟自己在一起真的受了很多苦，如果换一个女人，也许他早就高高兴兴当上爸爸了。她犹豫了很久，对白尧说：“白尧，我们离婚吧，你去找一个女人，给你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

　　白尧看着向暖，沉默了很久，忍不住泣不成声，“我怕……那么久了，我怕我舍不得！”

　　向暖抱着白尧痛哭起来。

　　向暖心想，这个男人，我一定要一辈子对他好。

　　人间，为什么不能多一些美满幸福？

　　第二天向暖搬到了单人间，换了个安静的环境，她的情绪多少平复冷静下来了。白尧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没有孩子，就我们俩，你不是爱旅游吗，我们一有假期就出去旅游，有钱就花了，自由自在，没什么不好。”向暖含泪笑着点点头。

　　眼前这个男人，在自己最低谷最落难的时候对自己不离不弃，向暖心里充满感激，患难中的真心真情最是可贵，自己可悲的人生中总算有那么些许安慰。

　　中午，医生把一根长长的引产针从向暖的肚皮上扎进粘粘的身体里，向暖心里默默地说到：“宝贝女儿，再见了，来生还要回来找妈妈，好吗？”

　　这天晚上十点，向暖开始阵痛，医生让她进了产房，她一个人在一间产房里待产，隔壁传来即将生产的产妇胎心监护的声音，那是人家的孩子，有强有力的心跳，即将出生。

　　阵痛让向暖睡不着，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出血。女儿，你真的要离开妈妈了，你一个人走很冷吧，害怕吗？妈妈好舍不得你，好舍不得……你要记得回来的路，要记得爸爸妈妈那么爱你。身体上的痛怎么比得上心痛呢？向暖一次一次摸着自己的肚子，好像摸着她的女儿一样。这样一个冰冷的冬天，孩子你就这样走了，妈妈连一件衣服都来不及给你准备！妈妈知道人生会不断有人离开，可是没有想到妈妈第一个要送走的人是你——我的孩子粘粘！向暖想着，心都碎了。

　　折腾了一晚的向暖在情人节早上6:40产下一个女婴，医生一看说了一句：“你看这脐带扭得跟条麻花一样，怎么会有氧气？脐带扭转，百万分之一的可能，可惜了……”脐带！这该死的脐带！这种意外能被向暖碰上，除了向命运低头她还能做什么呢？

　　助产士还来不及处理她和这个孩子，跟她同时生产的一个产妇出了点问题，助产士赶紧跑过去帮忙。向暖躺在产床上，头上的无影灯没开，刚好像一面镜子一样，向暖通过这面镜子看到了她的第一个孩子，是的，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孩子。这个孩子那么瘦那么小，就一个巴掌大，就这样孤伶伶光溜溜地躺在她身下，哪个做妈妈的不心疼？向暖真的很想起来抱抱她，亲亲她，可是她忍住了，因为她听说像这样生下来的孩子母亲不要看，孩子就会很快回来。她不知道是真是假，她宁可相信是真的，让自己还抱有一丝期望。

　　边上的产妇生下了孩子，也是个女儿，医生把新生的孩子抱到她妈妈身边，让妈妈亲了亲，那个幸福的妈妈流下了喜悦的泪水，向暖别过头去，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医生问她要不要看看孩子，她摇了摇头，医生把她的粘粘就这样装进一个黑色塑料袋里，放在角落的地上。那是我的孩子啊，别人的孩子出生包裹得暖暖和和，躺在妈妈怀里，而我的孩子却用塑料袋包着放在地板的角落里，等着被解剖！向暖的心像被人拧着、绞着，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白尧需要给粘粘签一张火化单，向暖看到他落笔时手都在发抖。

　　出院后三天便是年三十了，这个年本来该是个多幸福开心的年啊，全家人即将迎来一个小生命，可是现在大家都过得无滋无味的。向暖不想说话，总是恹恹地看着窗外，阳光依旧那样明媚，但温暖和快乐都是人家的。

　　向暖那天无意翻到一个故事：

　　每个宝宝在生下来以前，都是天上的小天使，有的很贪玩很淘气，一定要上帝放ta到人间来。

　　上帝就叮嘱ta，保管好你们的飞行衣，想回来就作个飞行衣的梦，穿上就能回来了。

　　可是小天使，有的顽皮，有的淘气，一到人间，又好奇又新鲜，梦里花样百出，大多都忘了飞行衣的样子，也梦不到，所以就在人间了。

　　只有很少的很聪明的宝宝小天使，在人间玩的很开心，但也记得天上还有上帝在想念ta，会在某个时间，在梦中穿上那件飞行衣，回到ta的天上家园。

　　怕人间的爸爸妈妈难过，ta不会把走的时间拉得很长。

　　因为来到过人间了，ta会惦记爸爸和妈妈。

　　所以上帝答应ta，你人间的爸爸妈妈必须坚强，乐观，经得起苦难，过得精彩，才有资格再次拥抱你亲亲你，你才可以回到人间爸妈的身边，并且一直陪伴他们。

　　小天使就默默地祈祷：一定要好好的妈妈，不要那么傻，以为我消失了。我过得很好呢！

　　妈妈，你也要努力呀！相信我，妈妈！

　　每一次轻风拂过你的脸，都是我在亲你呢，在催促你振作呢。

　　只有这样我才能回到你的身边，和你永远在一起。

　　这个故事把向暖看得泪流满面，她又何尝不知道这只是好心的作者写出来安慰像她这样失去孩子的父母的？可是她又多希望她的女儿真的只是暂时离开她，不久的将来还会回到她身边！

　　大年初三是粘粘离开她的第七天，她对白尧说：“我们去观音寺给粘粘做超度吧！希望她早一点回来我身边，我真的好想她！”

　　白尧点点头。

　　向暖给粘粘准备了小衣服，小奶瓶，她要把这些烧给粘粘，让粘粘在那里有吃有喝，她才能安心。

　　师傅在做法事前对向暖说：“法事时间比较久，要一个多钟头，你还在月子里，身体如果不好就不要跪了。”向暖摇摇头，跪在了观音菩萨前。

　　做完法事，向暖站了几次都站不起来，是白尧和妈妈把她搀扶起来的。后来一年多的时间里，向暖下楼梯时双膝都会发软。

　　这个月子，向暖没有好好坐，她根本无心去坐月子，身体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生死对她来说也都不重要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是一个死了的人了。

　　元宵节，向暖搬回了自己家，她新买了一对红灯笼挂在自家阳台上，看着白尧点亮了这一对红灯笼，她在心里默默地说：“粘粘，我的女儿，希望这对红灯笼可以照着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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