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尧的十年1

　　爸妈吵了一辈子架，也没离婚，向暖离婚了。离婚是自己的意愿，也是自己的意外，曾经向暖看着父母，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婚姻幸福。但人生岂是决心能决定的？如果一段感情开始时就能看到结局，那人生也就没有那么多悲欢离合了。

　　向暖要经历离婚后的第一个春节，她不愿意面对三姑六婆的关心，她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她想去上海，这是她的下意识，她的夙愿。

　　一个人在春节的寒风中走在上海每一条街道上，她就会想，这条街车也走过吧？看着上海高楼大厦中每一个窗户透出来暖黄的灯光，她就会想，哪扇窗户是车也的家呢？她走在淮海路上，坐在淮海路边的小公园里，看着写字楼的人进进出出，车也是不是还在这附近进进出出呢？这次来上海她并没有告诉车也，她知道车也早已不属于她的生活，将来也不会属于，当然她不知道车也刚领了结婚证，正在准备婚礼。

　　除夕，酒店里冷冷清清，外面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向暖一个人坐在酒店，看着12点以后满城的烟花，她还是忍不住给车也打了电话。

　　“新年快乐，我在上海过年哦，你呢？”向暖故作轻松地说。

　　车也笑着回答：“你来怎么不提早说呢，我当然是回老家啊。”

　　“这么不巧。”向暖有点遗憾。但她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告诉车也她是一个人在上海过年。不是刻意，而是她从来就觉得失去不可复得，所以有些话说了就显得多余。更何况她在老家，车也在上海，彼此都在各自的地方扎了根，生活要如何有交集？

　　就是这样一个擦身而过的春节，向暖离了婚，车也娶了妻。

　　恢复了独身的向暖孤独而空虚，十年最好的年华就是竹篮打水，转眼自己已是30。闺蜜们接二连三生下孩子，看着那些软软肉肉的生命向暖心中无比向往，看到闺蜜夫妻两人一起逗孩子的场景，向暖越发觉得失落孤单。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对孩子、对家庭尤为渴望。向暖隐隐有些担心，她算是大龄了，还能顺利成为妈妈吗？何况孩子的爸爸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说不急，是骗自己。

　　大多数时候向暖下了班便泡在办公室备课改作业，久而久之她发现有另外一个人也是常驻办公室的——她的同事物理老师白尧。白尧个子高高的，穿起衣服来像个衣架子，好看。这年头不论男女，似乎只要身材好，长得不那么歪瓜裂枣的，稍加打扮，都能称得上漂亮或帅气。白尧在一众男老师里算得上年轻帅气的了，课上得好，很受男女学生欢迎。他不怎么爱说话，人挺和气，哪个同事有困难他也愿意帮忙，同事们对这个年轻人都赞赏有加。他比向暖小四岁，刚结婚不到半年，坐在向暖办公桌斜对面，向暖实在有点好奇，这个新婚的男人干嘛天天不回家，即便手头活干完了也在办公室打游戏，甚至晚上也不回家住，而是睡在宿舍里？

　　有一天晚上办公室又只剩他们俩了，向暖没忍住八卦的心，问了一句：“白尧，我说你刚结婚天天泡学校你老婆没意见？”

　　白尧愣了一下，支吾了一句：“我们在闹离婚。”

　　“什么！”向暖惊得跳起来：“你才结婚不到半年吧，半年前我们才去喝了你的喜酒。”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想法不同往日了，向暖心里嘀咕了一句。

　　白尧有点尴尬：“那时我就不想结婚，可是我爸妈觉得没面子，我妈和她两个人轮流在我面前哭，我被哭得心烦。”

　　他看向暖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似乎想继续往下听，他只好继续说：“我大四时同学给我介绍的她，当初同学就觉得我和她身高般配，我大四了还没有女朋友，我爸妈也着急老催我。相处了一个礼拜我就不想处了，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是她不同意，有天冲到我宿舍把我揪出来，在湖心亭里哭得声嘶力竭，说她喜欢我，求我再跟她处处看，周围一堆人围观起哄的。”

　　向暖冲他眨巴眨巴眼：“一个礼拜人家干嘛不同意分手？是不是你把人家……然后又想甩了？哈哈哈哈”

　　白尧瞪了她一眼：“胡说，一个礼拜只牵了一下手，我结婚前都没敢动过她！不对，是不想动她。”白尧冲她眨吧了下眼。

　　“好吧好吧继续。”向暖笑嘻嘻地说。

　　“我当时挺尴尬，也有点感动吧，我这个人从小内向，也不是很出众的，就没女孩子这样喜欢我，后来我心软了。接着我们越处越不对劲。她经常一点小事就哭，而且不是小声抽泣你明白吗，她是像个小孩一样放声大哭，丝毫不顾路边来来往往的人怎么怪异地看着我们！”

　　“这个女孩性格很极端啊，那你怎么不早点跟她分手呢，非得拖到结婚？”

　　“我提过几次，她居然当着我的面自残，用头撞地板，用打火机烧自己的手指头！我真的吓坏了，赶紧去安抚她，她又抱着我拼命哭。当时真的是太年轻太嫩了，真的被她给吓住了。就这样拖着拖着，我家归根结底是农村的，毕业没多久我爸妈就开始准备结婚的事了，像我这样在农村已经是大龄男青年了。”

　　“那都已经结婚了，为什么又突然要离婚呢？怎么突然觉醒了？”向暖开玩笑道。

　　“结婚前我真不想结，我跟她说了，也跟我爸妈说了，她联手我妈、她妈来做我工作，三个女人天天在我面前轮流哭，她保证她会改，我才结了婚。可是结婚没多久她又是这样，我当初怎么就会信她呢？人家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向暖皱了皱眉：“分手都不肯，离婚你不怕她自杀？”

　　“我这次是横下心了，她也威胁过我，我跟她说她爱怎样就怎样，大不了我去坐牢，我也不要以后一辈子这样过，我已经在宿舍住了一个多月了。我发现人一旦横起来，强硬起来，谁都拿你没办法，她现在也同意离婚了，也不自杀自残了，但是要我赔偿15万，我哪儿有这么多钱？我没要她赔偿就不错了！反正就僵持着呗！”

　　“哎，其实每段婚姻都是有矛盾的，你忍一忍说不定她以后就会好了。”向暖突然打住了，她想起自己的婚姻，自己也是个失败者，怎么去劝说别人呢。当初自己如果忍一忍，午小拾会不会就转变呢？

　　白尧看向暖发愣，便问：“你怎么几乎也是天天在这儿？”

　　向暖叹了一口气：“我已经离婚两个月了。”

　　向暖在学校有两个要好的女同事，刘枫和洪杞。刘枫年纪比向暖大七八岁，很会照顾小辈，心态年轻爱玩，在老家离了婚便来到这座沿海城市，住在学校宿舍。洪杞跟白尧同龄，还没结婚，大龄剩女，自然也住宿舍。

　　于是四个闲人便经常约着爬山运动，吃喝玩乐，号称四人帮。这样孤单寂寥的时候，身边能有几个同样孤独无聊的人陪伴，真是人生幸事。如果总是看着那些结婚生子的闺蜜，向暖一定愈发觉得自己人生凄惨悲催。山爬着，饭吃着，接触多了，在一起嬉笑打闹久了，向暖已经感觉到白尧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了，可是他比自己小四岁呢，向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向暖对白尧并不排斥，有点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

　　所以白尧那天对向暖说：“我挺喜欢你。”向暖并不意外，她回答：“容我想想。”

　　晚上回家她拿出纸和笔，在纸上写下：利、弊，开始罗列——白尧即将离婚，单身没有孩子，而她离婚也没有孩子，这点条件上是对等的，她既不想找个没结婚的男人被人看轻，她也不想找个离婚带孩子的当人家后妈；白尧在本地市区有房子，向暖跟午小拾为了房子闹得一拍两散时她就想一定要找个自带婚房的男人；白尧是本地人，父母虽然在农村，但是家在县城很多年了，她就不用像跟午小拾结婚的那些年，每次只要有假期她就得跟午小拾回老家陪爸妈，放她爸妈老两口自己过节，或者她也可以去旅游啦。而且将来有孩子公婆就可以帮忙带了，不必辛苦自己父母。白尧是自己的同事，多年相处，为人大家都是认可的，他低调温和，跟午小拾不是一个类型。作为老师，也不会像午小拾那么多应酬，比较简单。而弊端呢，白尧比她小四岁，虽然现在看不出来，女人到四五十岁就会明显显老了。

　　向暖抱着手坐了半天，盯着那张纸，苦笑了一下，怎么现在是否要接受一段感情，需要这样落在纸笔上仔细盘算？难道不该遵从自己的内心吗？但是从感情上说，她对这个男人也是有好感，这段日子大家相处，是快乐欢喜的，白尧对她是体贴照顾的。对于她来说，很现实的是自己已经30岁了，没有太多时间去挑去等了。

　　怕什么，试试吧！开始新的生活。

　　向暖不知道，在那张纸上，有些，她盘算到了。有些，她没有盘算到。经历了一段婚姻的向暖确实成熟了，知道要去掂量现实，但又还不是真正成熟，还没办法做到任何事情都思虑周全，所以失算在所难免。

　　白尧答应了前妻赔偿15万的离婚条件，很快离了婚。

　　向暖在离婚四个多月后，还没有让自己的心有稍许的喘息修整，便匆忙开始了一段新的感情。

　　陆璐见到白尧，摇摇头：“他太幼稚，不够成熟。而且，他现在怎样对他前妻，将来就会怎样对你。”

　　向暖半信半疑，“不至于吧，我又不会像他前妻那样。”

　　陆璐拍着向暖的肩：“希望吧！”

　　陆璐的话向暖并没有真正听进去，她还是沉浸在幸运的喜悦中，她觉得自己一个30岁的离婚女人，原本对生活已经失望透顶，却能遇到一个有房有车没有孩子、条件不错、帅气体贴的男人，老天爷对她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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