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午小拾4

　　暑假将近。

　　这段日子向暖就这样克制着自己再去联系车也的冲动，压抑着自己对他的思念，而情绪这个东西却如水一般，越是捂住它，越是从那些边边缝缝里漫溢出来，表面上谁也看不出什么，但自己知道心里的那个人还是时不时会浮现撩拨情绪。午小拾的存在多少分散了向暖的注意力，向暖好像也慢慢习惯了午小拾在身边，同学们也开始默认了他们俩的关系。

　　暑假，向暖回到自己的城市，她最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熟悉的一切，却不再有熟悉的人。眼前的物是人非每天都咬噬向暖的心，让她如万箭穿心。可她却不能在爸妈面前流露出什么，自从那次妈妈大闹宿舍后，向暖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话都对妈妈说了。午小拾还是每天一个电话打过来，电话那头的他虽然聊得很开心，电话这头的向暖却心不在焉。

　　在经过内心激烈的斗争和剧烈的煎熬后，向暖在回到家的第20天忍不住拨通了车也家的电话，熟悉的号码，熟悉的声音，这才是她想听到的电话那头的声音！

　　没有多说什么，两人故作轻松地寒暄了几句，向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道：“明天出来见个面吧，很久不见了。”

　　“好啊！”

　　放下电话，向暖激动得扑通到床上，滚了两圈，她并没有想好明天她要做什么，要对车也说什么，但是这次她终于学会直面自己的心意——见自己日夜思念的人。接下来的一天，她都在期盼中度过。

　　晚上五点多，向暖突然接到车也的来电，车也听起来无比悲伤：“向暖，明天没办法跟你见面了。我爸去世了。”

　　向暖惊愕得一时语塞：“哦……哦……好的……那你要多保重啊。”

　　真的是太年轻，面对这样突发的事件，没有一点应变和处理的能力，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会坐着不停地掉眼泪，车也的悲伤就是她的悲伤，她完全没有办法想象早上还跟她高高兴兴说话的车也，不到一天时间就要经历这样的家庭变故，他怎么能承受得了？！

　　向暖妈妈下班后得知这事，也惊愕不已，她对傻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女儿大喊：“你还坐这里干嘛？去看看他啊！”向暖茫然地看着妈妈：“我刚忘了问他在哪里，他是用公用电话打来的！”妈妈一把抓起女儿往外推：“他妈妈是中山医院的医生，一定在那里！就算不在那里你也得过去看看啊你这是傻了吗！”

　　向暖这才缓过神来，慌乱地出了门。

　　到医院天已经黑了，向暖看着偌大的医院，不知道去哪里找车也。还好，现在的她已经稍微缓过神来，停尸房吧！向暖快步朝那里走去。平时向暖是个连自己独睡都害怕的女孩，医院的停尸房那是连白天都要绕着走的，而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忘记这些了，她要找到车也，要在他身边陪着他！

　　停尸房静得吓人，只有一个值班大爷，大爷查了查向暖报的名字，缓缓说：“哦，已经运到殡仪馆了。”

　　向暖立刻调身跑了出去，拦了一辆车，追到殡仪馆。可殡仪馆里一个人都没有，就门口一个门卫，他说那家人刚走。向暖想，一定是回家了。她又打了辆车追到车也家。可是车也家窗户并没有灯光，摁门铃也没人开门。向暖追了大半个城市，她的车也到底在哪里啊！你好不好，这个夜晚你该要怎么去独自承受？在那个手机还不普及的年代，大学生拥有手机是奢侈品，如果双方都能有台手机该多好！向暖坐在车也家楼下的湖畔边，放声大哭起来，哭得不能自已，丝毫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对不起车也，对不起，你最需要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是我不好，我之前太任性妄为，伤害了你，而没有想到你今天还要承受这样的痛！这是向暖第一次反思自己，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她对自己给车也造成的伤害自责不已，可是她却无力弥补偿还。一段感情最伤最痛的不在分手时，而在分手后翻涌而出的内疚后悔之情，这种遗憾将在她今后的人生中，如影随形。广告牌投屏上许美静正在唱《城里的月光》，只有有故事的人才听得懂声音里的忧伤：“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他身旁……”许美静穿着透明的雨衣，当时月色皎洁，这首歌，这个场景，向暖记了一辈子。

　　第二天，向暖在殡仪馆见到了车也，他看上去憔悴而悲伤，看得出他和他哥哥都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忙忙碌碌接待着前来吊唁的人。车也看到向暖，走了过来。向暖立马红了眼眶：“你……要自己保重。如果难受就哭出来吧。”向暖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这个时候什么安慰都是无力的，都改变不了事实。

　　车也摇摇头：“我和我哥都不能倒下，我妈已经病倒了，她如果看到我和我哥这样，她会更难过。”

　　“你爸爸怎么会走得这么突然？”

　　“心脏附近有个血管瘤，破了……也好，总算是走得没有痛苦。”

　　人生真是无常。向暖和车也两个人静静坐着，什么话也没说。微风吹来，向暖用手捋了一下头发，放下的左手无意触碰到车也的右手边，车也也并没有把手挪开，两人就这样，仿佛从肌肤的那一点点触碰中，能够传递彼此的慰藉。

　　向暖很想握住他的手，可是她不敢，他怕他拒绝，介意。

　　又来人了，车也上前打招呼，向暖独自坐着等了一会儿，看着他跑进跑出，便悄悄走了。

　　今后的一段日子里向暖都联系不到车也，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家的电话，总是没人接，很有可能是都回老家了吧，向暖想。

　　这段日子向暖也很冷静地审视了自己的感情，她决定跟午小拾分手。可是她想起那天自己妈妈那样让午小拾颜面扫地，心里隐隐是有愧的，想起回学校后怎样去面对同学和老师，自己又要让午小拾成为众人的一个笑柄，她心乱如麻。

　　那天午小拾照常打电话来，向暖犹豫再三，还是对他说了自己的决定。

　　午小拾只说了一句让向暖莫名其妙的话：“你等着我。”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傍晚下起了滂沱大雨，向暖朝窗外看着大雨的时候突然看到自家楼下，撑着伞的，是午小拾？！向暖瞪着眼睛看了很久，赶紧撑伞跑下楼。

　　“你怎么不上去啊？”

　　“我这不怕你爸妈在家吗？附近又没有公话打不了电话，只好先等看看。哈，你果然往下看了，不然我还不知怎么办呢！你说这是不是心有灵犀？”

　　“算了吧你，这么大雨！你晚上住哪儿？要不我先带你去附近的宾馆吧！”

　　在宾馆安顿下来，午小拾很认真地对向暖说：“我以前就说过，我可以等，我现在还是这句话。我爱你，不仅仅是喜欢，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已经很认真地爱上你，所以当你说要分手的时候我想，我一定要赶紧亲自来挽留你，不管成不成功，我不想让自己遗憾。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觉得我真的更适合你，你跟车也其实是性格很相近的人，你跟他在一起，不快乐。”

　　午小拾说的这一点，向暖不是没有想过，她和午小拾在一起确实更容易开心，她的性格渐渐有几分开始受了午小拾影响。午小拾是个会把话说得透彻明白的人，他也会引导着向暖把话说个明白，所以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梗，而向暖和车也两个人都会把话闷在心里，互相揣测，结下心墙。像午小拾这样马上从外地赶过来直接找上门的事，让向暖无比感动，车也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午小拾走了以后，向暖一直在摇摆之中，午小拾仍旧每天给她一个电话，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但也从不逼着向暖表态。而车也却再也没有跟向暖联系过。

　　开学大二了，又回到了学校，而这个学校里因为有了午小拾，向暖便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了。也许有一点喜欢了，也许是因为依赖，也许更多的是惯性。在周围的人都觉得你们俩是一对的情况下，慢慢地自己好像也就这样默认了。这，就是现实。

　　车也回到上海，暑假里父亲的突然离去让他更加长大成熟了，而这一年里接连的变故让他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敌意，他蓄起了玩世不恭的长发，更加自由不羁。他没有想过要再去联系向暖，过去了就过去了。男孩子的世界毕竟要丰富许多，他有他读不完的书，做不完的实验，他跟朋友踢球、旅游、喝酒、打牌，他开始追其他女孩，也开始对追他的女孩动心。

　　向暖还是放不下车也，但是也没再写信给他，他从不来信，也不联络，不是最好的答案了吗？虽然她和午小拾在旁人眼里是一对恋人，但他们保持着朋友的距离，一直没有更进一步，午小拾也想过要吻向暖，向暖把头扭开了。但向暖心里对这个一直等着自己的男孩，是感激、感动的。

　　车也和向暖，就这样走进了各自的平行时空。

　　向暖有为自己争取过一次，大二寒假，她主动给车也家去了电话。车也搬了新家，她第一次到他新家做客。她看着蓄起长发的车也，有点陌生，不过他依旧帅气，有点像江口洋介。车也放了一盘动力火车的CD，第一首就是《背叛情歌》，向暖觉得很不自在，仿佛唱的就是她。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其实向暖的心思根本不在聊天上，她心里在剧烈地斗争，几次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后来向暖鼓起十分的勇气对车也说：“我忘不了你，以前是我错了，伤害了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在一起？”

　　车也想都没有想，淡淡地对向暖说：“不可能了，都过去了。”

　　向暖眼睛一闭，眼泪流了下来：他是真的不爱我了……向暖从来都是被动的人，从没有主动去争取过什么，都是顺其自然，尤其在感情上，脸皮薄，敏感自卑。这是她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的感情争取，却碰了个头破血流。

　　她的本性让她没有办法继续死缠烂打，她起身告辞，临走前她对车也说：“能不能再抱抱我？”

　　车也依旧淡淡地回答：“没必要了。”

　　向暖愣了一下，黯然离开。

　　好，那就结束吧。

　　  这次寒假过后开学，向暖和午小拾成了一对真正的情侣。

　　生活总要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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