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车也2

　　车也是向暖16年来内心深处第一个真正的依靠。从前的向暖在父母吵得天崩地裂时就如一只惊惶的小兔子，家里铺天盖地的压抑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想往外逃却无处可逃，虽说是一家三口，她却感觉是自己一个人惶惶惑惑战战兢兢孤孤单单过了16年。而现在，父母一吵架，她就跑出去找车也，开始哭着说剧情，到最后车也总是能让她笑着回家。有人可以倾诉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有胸膛可以倚靠又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向暖觉得自己活得轻松多了，开心多了，偌大的世界上再也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孤单太久的人一旦享受到依靠带来的甜头，就会上瘾，欲罢不能，不能再有一点间隙的时间让自己再次孤单下来，这可能就是向暖今后的人生都需要马上用一段感情的开始来填补上一段感情结束带来的孤单的原因。谁知道新的爱情只会带来另一种孤单罢了，哦，当然，这是向暖在感情历尽沧海桑田之后才明白的。

　　高一年下学期是向暖父母闹得最凶的一年。那一年向暖家要换大房子，据说装修是考验夫妻感情的一道坎，感情再好的夫妻也难免为了装修事宜吵架拌嘴，更何况是向暖父母这样本身感情就不好的夫妻。那天半夜向暖听到父母吵架，越说越愤怒，向暖妈妈一句：“你那脾气性格就像极了你妈！”父亲突然像被踩到尾巴的大尾巴狼一样暴跳起来，接着向暖就听到了拳头落在妈妈身上的声音。向暖虽然全身瑟瑟发抖，还是赶紧爬起来去拉架，父亲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妈妈的眼睛已经肿得跟馒头一样，嘴角流着血。妈妈哭着跟向暖说：“你爸爸这辈子最恨你奶奶，你奶奶生下5兄弟，从来不管不顾，只有你爷爷一个人既要工作，又要带孩子，最后没享福，累死了。可惜，他就是跟他最恨的人脾气性格一个样！”然而后来向暖在听叔叔婶婶们过来劝架时才知道，妈妈没有说的部分——吵架的起因是：妈妈跟公司里的一个男司机好上了，传得风言风语，同在一个集团公司的爸爸回来质问妈妈，才引起了这次暴力事件。那个男司机向暖见过，高大，有趣，虽然不帅气，没有爸爸有文化，但是对女性确实温柔周到，像妈妈这样渴望温暖和爱的女人，抗拒不了。这是父母吵架多年第一次动手打架，打碎了少女向暖对婚姻的憧憬。这十多年来，他们一家三口好像都在这个婚姻的坟墓中苦苦挣扎，然而到最后谁也没有挣脱出去，三败俱伤，头破血流。

　　第二天，第三天，爸爸都没有回来，但是爸爸中间回来给向暖留下一封信，让向暖觉得很不安，爸爸说他要走了，再也不回来，让她自己留在家里好好过，好好读书，不要跟妈妈过，更不要跟妈妈回老家生活。这种不祥的预感到第五天夜里被证实了。那天半夜电话突然响起，妈妈接起电话脸色就变了，她跟向暖说：“明天跟老师请假，你爸爸在海南自杀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向暖一听就哭了，她虽然不喜欢爸爸，但是那毕竟是她的爸爸啊！爸爸还是很疼她的，把她看作掌上明珠。这个家虽然风雨飘摇这么多年，但是一直是完整的。她不敢想象没有爸爸的日子。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妈妈订了下午飞海南的航班，中午放学向暖约了车也，在公园的凉亭里向暖哭了好久，车也搂着她，把下巴抵在她头上，怜惜地说：“没事的，还好已经抢救过来了。你去，我等你回来。拉下的功课我会给你补。”向暖抬头看着这个无数女孩为之疯狂的男孩，心想，他就是我要爱一辈子的人。是的，后来她也真的爱了他一辈子。

　　向暖和车也都属于乖孩子，都知道自己当前最重要的是什么，所以他们的交往很低调，日常照样各自忙着上课读书，向暖偶尔午休时会跑到后排问车也题目，问完了回自己位置继续写作业，上课时向暖有时会回头看看车也，车也也微笑着冲她眨眨眼，俩人继续认真地听课。年级里小情侣渐渐多了起来，也有天天上学午饭放学腻歪在一起的，但是向暖和车也是有分寸的，他们每天各自行事，只有周末放学向暖会去操场看车也踢足球，之后车也会骑着车送向暖回家。车也是个喜欢自由的人，不可能天天约束着跟向暖在一起，而向暖是个乖乖读书的女孩子，也不至于天天腻歪着男朋友。老师们同学们渐渐知道了俩人的事，同学们自然觉得两人般配，而因为他们不过分不出格，老师们也都很开明，都默许了俩人的关系，甚至连双方家长，知道后都没有多说什么，向暖的妈妈还挺喜欢车也。这一切，真的是最好的日子。

　　期末闭学式的那个下午，放学早，车也买了向暖最喜欢的周华健《风雨无阻》的磁带送给她，向暖高兴坏了，说：“走，到我家去听吧！”家里爸妈还没回来，他们靠在一起，聊天，静静听歌，向暖抬起头看看车也，车也也正看着她，暑期将至，空气炙热而潮湿，向暖的心怦怦直跳，车也低头吻了她。这是少男和少女的初吻，很多年以后他们都还能回味起那时彼此唇间的温度。

　　假期自然是约会的好时候。他们一起骑车去环岛，一路上向暖教车也唱《风雨无阻》，可惜车也总是跑调，向暖都快笑趴了。他们在海边通宵熬夜，那天是向暖的17岁生日，沙滩上有弹吉他的女孩，有卖花的小朋友。他们去打保龄球、坐渔船上海岛烧烤。当然，最多的还是两人在一起做功课，车也自然是老师，向暖就常常问一些让老师气得头疼的问题。爸妈都上班，家里没人，车也和向暖自然也免不了卿卿我我，但是车也每次都会很及时地克制自己，这让向暖觉得很安心：他是一个可靠的男孩，不会轻易去伤害女孩子。

　　在这点上，向暖确实是佩服车也的。同学里小情侣之间有过身体关系的不止一二了，甚至有的让女孩子怀孕只好流产的。而车也从来不是一个放纵自己欲望不顾女朋友的人。有一个周末向暖爸妈分头去出差了，向暖晚上一个人不敢在家，就让车也来陪她。那时他们交往已经2年多了，向暖已经深深爱上这个男孩，而不仅仅是最初的喜欢，她想，如果今晚他要她，那就给他。但是女孩子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呢。向暖躲进被窝后，车也就一直坐在她书桌的椅子上，看着她睡。向暖半夜一觉醒来，车也抱着胳膊在椅子上打盹。向暖想：车也是个真君子，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她叫醒车也，往里挪了挪，给车也腾出一个位置，说：“来，外面冷，干嘛不到里面睡？”车也笑了笑，有点尴尬地说，：“到床上我怕我忍不住。”向暖也没忍住笑起来，撒娇说：“来吧来吧，别冻病了。”车也钻进被窝。关了灯，两个人第一次这样近，年轻人怎么克制得了激情呢？可是到最后，最关键的时候，车也还是打住了。他对向暖说：“我想要你，可是我要等到真正能光明正大跟你在一起的那天，我才要你。这之前我不会伤害你。”向暖心想：这，才是我向暖爱的人！

　　车也在向暖心中太完美了，完美到向暖的自卑心作祟，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男孩。他帅气，高大，会踢球，成绩好，性格温和。而自己呢，虽然长得还行，但是个子不高，开始有点发胖，性格内向，少言寡语，成绩又差。可是敏感自尊的少女绝不会敞开心扉去跟车也说这些。自卑情绪经常让她情绪低落，看问题也多少受了自卑的影响而钻牛角尖。但是当时年少懵懂，有些情绪自己也不明白由来，说不清感觉，不知道如何去处理，不懂如何表达和交流。过来人都说初恋是青涩的，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年纪大一点，心智成熟一些，会提高一段感情的成功率。

　　车也初中时喜欢过一个同班女孩，叫夏琳，夏琳也考上了这所重点高中，她成绩也不好，但她不像向暖这样心事重，她阳光，自信，活泼，开朗，所到之处欢声笑语，她父母恩爱，家庭合睦，可能这样的家庭才养得出夏琳这样的女孩儿吧。夏琳长得好看，大长腿，睫毛长长翘翘地向上卷，眼睛黑白分明，明眸善睐。向暖每次看到她，都觉得自己被夏琳四射的光芒掩盖得浑身黯淡。向暖问过车也，为什么后来会喜欢上自己，不再喜欢夏琳了，车也说：“因为她太闹腾了，我喜欢安静点的，她也不定性，跟很多男孩都打得火热。”哦，对感情的习惯性不信任，让向暖想，原来是得不到才退而求其次，怎么可能会因为她闹腾你就不喜欢她呢？当初你喜欢上她的时候她不就是一直这么闹腾吗？夏琳在向暖心里始终是一个疙瘩，一道心墙。每当向暖看到夏琳跟车也有说有笑时她就情绪低落。夏琳好像跟谁都有说不尽的话题，她可以始终带着气氛不会冷场。而车也和向暖都是需要人带动的人，闷惯了，话不多，也不会主动找话题，所以两人处在一起经常冷场。那时年少，不懂得把两个人不说话的冷场变成值得静静享受品味的美好时光。每当向暖跟车也处在一起没有什么话题时她就会想起夏琳跟车也有说有笑的样子，她马上会情绪低落，她觉得车也其实是喜欢夏琳这种类型的女孩，也更适合夏琳这种类型的女孩。车也感觉到女朋友突然情绪不对了，可是这个女朋友从来都不开口说什么，他也总是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女孩的心思太难猜。

　　车也是个自我自由的男孩，男孩子总是有很多有趣的事来分散他的精力，除了读书，他每周都要跟朋友踢足球，喜欢动手做模型，要跟哥儿们相处，有很多事他要去做。而向暖这样的女孩子似乎一恋爱感情就占据了她的全部，读书也多多少少会受情绪影响，和闺蜜们处得也少了，一有不用读书的空闲时间就觉得应该是跟男朋友在一起的，可是车也有时并没有去找她，敏感自卑的她就想：为什么车也不来找我啦？是不是因为他跟我在一起觉得不开心所以嫌我烦了？

　　有一次学校附近化工厂氯气泄漏，半个城市充斥着刺鼻的氯气味，向暖也有点头晕恶心的反应，学校紧急疏散学生，放假一天。这一天对于孩子们来说真是赚到了，大家开开心心收拾书包三五成群准备出去玩儿。闺蜜们来找向暖坐渡轮去海岛玩，向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以为车也理所当然会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来找她一起，看，夏琳和男朋友，还有年级的小情侣，都一对对开开心心走了。向暖收拾好东西朝理科班走去，刚好遇到车也跟几个哥儿们背着书包迎面走来。向暖还没来得及开口，车也兴奋地说：“哎，你怎么过来啦，我刚好要跟他们去打台球。”向暖一听心就一沉，但是她是那么要强又自尊，她假装轻松地说：“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你，去吧去吧！”看着车也走远的背影，向暖眼泪就掉下来了，她一路哭回家，她觉得自己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遭受了不公的待遇。人就是这样，年少时总容易把一点小情绪无限放大，觉得难以承受，受伤太深，其实多年之后回头再看，相比起历尽千帆、识尽愁滋味的现在，那真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向暖想，如果是现在，我绝对不会为这样的小事难过别扭大半个月，我会去追我的闺蜜们开开心心一起玩，或者我会厚着脸皮跟在车也屁股后面让他带我一起玩。可是没有如果，少女向暖并没有这样的智慧。

　　这件事让向暖对车也不冷不热了一个月，而车也也莫名其妙了一个月。

　　高中三年就这样过去了，当时觉得时间好慢好难熬，回想起来却是白驹过隙，时光飞逝。高三的生活大家都没有时间再多想什么，每天就是听不完的课，做不完的卷子，这一年每个人都是全情投入。恋爱的烦恼，家庭不和睦的烦恼，都比不上题目做不出来让人烦恼。向暖人到中年才领悟到，一个人在回首过去时，如果能够做到昂起头说：“我对我的过去不曾后悔！”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向暖这辈子对很多事都很后悔，恨不能重来。唯独对于高三这一年的拼搏，她可以自豪地说：“我尽了全力！”

　　她每天六点十分起床，洗漱吃饭后出门上学。中午在学校吃过午餐后回教室自习，趴在桌上午睡半小时，以保证下午的听课效率。晚上放学为避开就餐高峰她先跟同学一起锻炼身体，才去吃饭。学校自习十点放学，她坐公交到家洗漱吃点心之后十一点半开始继续学习，经常是到深夜两三点，有时候作业做着做着就睡着了。她知道自己不如别人，只能笨鸟多飞，心无旁骛，如果不比别人更努力就上不了本科。当时高校没有扩招，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时候的本科生是真材实料的本科生。

　　高考前温书假，向暖记得那天夜里复习到12点，电视机里响起国歌声，那一年香港回归。

　　熟悉考场的前一天向暖又想起自己失利的中考，紧张得情绪快要崩溃了，两手发凉，坐在书桌前，看着堆叠如山的书和卷子，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真的，还好哭出来了，后来她庆幸，哭过以后她前所未有地冷静平静。这，为她顺利进行高考，奠定了很重要的一笔。

　　毕业意味着各奔东西，每个人开启不同的人生模式。青春随着高考落幕，也落幕了……

　　向暖考进省城的师范大学，因为没有自信，不敢报喜欢的英文专业，怕落榜，上了中文系。车也考进上海的同济大学。

　　彼此在填志愿时都没有考虑过空间距离问题，只是一心往前奔。而当离别就在眼前，向暖很惶恐，她不知该怎样去直面。那时上海到省城坐火车需要一天一夜，没有手机，没有QQ微信，写信也要四天才能收到，这一别就是半年。这四年下来，他会变吗？他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吗？向暖心里没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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