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杜央醒来，发现疼的地方不对。

        她先抬手摸摸自己的脖子，感觉没有伤口也没有血，然后摸向头顶隐隐作痛的地方，发现好像有纱布。

        她睁开眼，妹妹杜欢天真而惊喜：“老姐你终于醒啦！”

        杜欢放下手里的课本，双手合十，嘴里直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之类的话。

        她看向杜欢身上的水手服套裙和长发，若她没记错，在她死之前最后一次见杜欢，她是一头利落的短发，而且也比现在的模样更加成熟稳重。

        医生护士鱼贯而入，对她做了一番检查，半个小时之后，杜明峰和黄婉桢女士风尘仆仆赶来。

        黄婉桢眼角含泪，欣慰的对她笑着，嘴里说着关切的话语。

        她优雅美丽，眼角没有细纹，头上没有白发，仿佛从没为她担惊受怕啜泣过。

        杜央此时终于相信，她重生了。

        她心中有一个大概的时间点，但还不太确定，转头，爸爸杜明峰慈爱的坐在一旁。

        他的位置距离杜央最远，但他的目光透露了深沉的父爱。

        杜央鼻子发酸，哑着嗓音问：“爸爸，今天几号？”

        “十七号，好孩子，你昏迷了一天一夜。”

        杜欢在旁边安慰父母：“医生说了，只要姐姐醒了就没事，爸妈别担心了，刚刚医生检查，说了姐姐的状况很好。”

        黄婉桢又是点头又是抹泪。

        是了，这是她大一这年的九月十七号，一切还没有发生。

        她刚结束军训，在回家的路上被空中抛物砸到脑袋，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后醒来。

        距离a大的百年校庆还有一个星期。

        她还没有遇到陆凛之这个疯子。

        老天垂爱，在她失去最后一丝生机之后，让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她看着年轻的父母、稚嫩的幼妹，笑着哭了。

        三天后，杜央出院回家，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自己的家。

        杜欢上高三正是紧要关头，在她醒来的当天晚上就回了学校。爸妈最近也很忙，把她接回家就去公司了。

        在家里做了很多年的刘婶给她收拾东西，“央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说来我去给你做。”

        杜央冲刘婶笑：“还不饿，您去忙吧，我休息一会儿。”

        “那你躺一会儿，到了午饭的时候我叫你，今天做了你喜欢的排骨和鱼片汤。”

        刘婶走后，杜央扑进自己温暖蓬松的床，深吸一口气，全是自由的味道！

        前世，她在百年校庆上遇到陆凛之，陆凛之对她一见钟情，立即展开猛烈追求。

        说实话杜央吓到了，因为她心中有暗恋的人，可是陆凛之虽然只是学校的在读博士生，家里却很有势力，恰巧爸爸的公司在这个时候遇到了瓶颈，陆凛之以帮助爸爸度过难关为条件，交换自己与他交往。

        为了自小宠爱自己的爸爸，杜央妥协了，可在向清平回国之后，她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悔痛与愧疚折磨得她几近疯狂。

        如今想来，陆凛之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不正常了。

        她无论是婉转的提还是直接提分手，无论如何解释两人不适合继续在一起，及时止损对彼此都好，陆凛之一概当她胡闹，嘴里说着让她懂事听话，背地里却用肮脏的手段对付向清平。

        向清平的事业大受打击，在国内再也没有发展余地，黯然出国，陆凛之还有脸来向她求婚。

        杜央自然是抵死不从，可黄婉桢女士却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身世的秘密。

        杜央当时被打击到无以复加，大病一场后浑浑噩噩与陆凛之结婚。

        那是一切深渊的真正开端。

        陆凛之不仅要她的人，还要她的心，她给不起只好逃，陆凛之便疯了。

        他后来做了许多疯狂的事，把两个家庭搅得天翻地覆，还波及了许多无辜。

        杜央在日复一日的心理负担和愧疚之下，最终走向绝路。

        现在挣离了前世的漩涡，她平静的回头审视，陆凛之最后疯得不像话，离不开她的原因。

        她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和不爱的人厮守终身，是她起初的一点私心作祟，开启了两人的孽缘。

        所以，为了彼此都好，这一世别再纠缠了吧。

        她环视自己的房间，简单而温馨，没有被陆凛之侵占每一个角落，真好。

        下午，向小雨带着几名班委来探望她，刚开学不久还没有正式上课，杜央又不住校，跟班级里的人关系泛泛，大家关心了几句她的身体就走了。

        向小雨留下来。

        杜央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她还是向清平的堂妹。

        杜央想到前世，因为陆凛之占用了她全部的课余时间，他在大学里没有交到一个亲近的朋友，唯一的闺蜜小雨，还在陆凛之知道她对向清平的心意之后勒令断绝来往。

        后来陆凛之对付向清平，把与清平有关的所有人都连带打压，小雨也不能幸免。

        在她生命的最后两年，彻底失去了小雨的踪迹。

        此时，杜央抱住小雨红了眼眶，向小雨吓了一跳：“受了回伤怎么还变黏人了？是不是头又不舒服了？”

        杜央抬头看着她，笑着摇头，“小雨，我会保护你的。”

        向小雨当她受了一场无妄之灾变得多愁善感，只有杜央自己知道，她对自己发誓，这次一定会好好保护身边的人，爸爸、妹妹、小雨……还有清平。

        离校庆还有四天，原定杜央会和小雨一起担任礼仪，接待世界各地回来的校友，她的伤没有大碍，前世她怕小雨无聊硬撑着去了，才会遇到陆凛之，这一世她自然要躲。

        “小雨，你帮我跟辅导员说一声，医生让我修养几天，过几天的校庆我恐怕去不了了。”

        “啊？连去都不去？礼仪肯定不让你做了，但你得来玩儿啊。咱们那么多校友都会回来，全是各行各业响当当的人物，平时见一面都难，多好的机会。”

        杜央只好说：“那看情况吧，到时候我若失去了就给你打电话，去给你作伴。”

        向小雨高兴的答应了，杜央却知道，连续三天的校庆，她肯定会有多远躲多远。

        向小雨晚上有课，杜央想留她吃饭也不行了，临走前，小雨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已经开始上课三天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在校庆结束之前，彻底斩断与陆凛之相识的可能之前，杜央都不想回去。

        她故意夸大自己的伤情：“医生让我看情况修养，我也觉得还有些头晕，可能要等校庆结束之后了。”

        小雨毫不怀疑，“那行，你的新书都在我寝室里，笔记我也整理好，到时候给你复印一份，你自己留意身体，要是不舒服及时去医院，毕竟伤在脑袋不比别处。”

        送走小雨后，家里空旷下来。

        杜欢下了晚自习才会回来，而父母，出门之前他们说今晚有应酬。

        黄婉桢的脸和杜明峰的脸在她眼前交替闪过，杜央抬手覆上自己揪疼的心脏。

        如果黄婉桢所言是真的，杜央是她被侮辱的产物，杜明峰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爸爸知道吗？

        那么疼她的爸爸，比母亲还疼她的爸爸，他知道这一切吗？

        刘婶喊吃饭，她扯出一抹笑说知道了：“你先吃，我去妈妈房间拿个东西。”

        杜明峰与黄婉桢的房间在一楼，刘婶做事勤快每天打扫，她不确定能找到，但总要试一试。

        床单上没有，枕头上没有，地上没有，垃圾桶空无一物。

        连床缝也干干净净。

        无功而返，她回到餐桌吃饭。

        杜明峰小的时候家境并不好，家里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多年打拼所得。家里也不讲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只要没有外客的时候都是让刘婶一起吃饭的。

        刘婶给她盛一碗汤，杜央接过道了谢，忽然想起刘婶前世是因为心脏病去世的，可她从来没有听说刘婶的心脏有毛病。

        杜央从小住校，因为大学离家近，今年才开始走读，和刘婶的感情比不上妹妹杜欢。

        但她依旧感激刘婶多年来对这个家的付出，她笑着对刘婶说：“我过两天回医院复查，您跟我一起去做个体检吧。”

        刘婶欣喜却也不好意思：“谢您费心了，不过我身体一直很好。”

        杜央笑着坚持，说费用的问题不用担心。

        刘婶有个高龄瘫痪的父亲住在养老院，杜家给的薪水高，却抵不上她家里负担重，她也确实担心自己的身体出问题，她顶家里的半边天，只好笑着领受了杜央的好意。

        晚上，杜明峰夫妇很晚才回，杜欢都已经到家好一会儿了。

        他喝了酒，黄婉桢让刘婶泡蜂蜜水，杜央等在旁边帮忙端去卧室。

        杜明峰正在沙发上仰躺休息，黄婉桢在洗澡。

        杜央给父亲一杯，杜明峰接过，含笑看向大女儿：“这么晚还没睡？”

        杜央轻笑抿唇：“白天睡了一觉现在还不困，爸爸您喝蜂蜜水。”

        杜明峰一口喝了大半：“谢谢央央，今天头还晕吗？”

        其实已经不晕了，但杜央怕他催自己回学校，只好说有一点，又怕他担心，“不过只有一点点。”

        杜明峰伸手想抚摸她的头，抬到半途又垂下：“那在家多休息几天，完全好了再回学校，功课不着急。”

        杜央的心思却在他垂下的手上。

        印象中父亲杜明峰很少与他有肢体接触，类似笑着揉脑袋，拍拍肩膀后背这些当然也有过，但真的很少。

        可他对妹妹杜欢却不是这样，要随意得多。

        虽然她能感受到他平等的父爱，甚至对她比对杜欢还要多，可是相处的细节却有差别。

        父亲对她，宠溺到几乎没有脾气。从不会像一个正常的父亲那样发火。

        从前她以为，是因为自己比杜欢更懂事乖巧。

        她摇头晃开这些思绪，“爸爸，最近公司在忙些什么？”

        “哦？央央对公司的事感兴趣？”

        这话让她心里微微一窒，这话在如今的她听来，莫名觉得别有深意。

        杜明峰却是仰头揉太阳穴，笑容依旧：“不过你现在受着伤，不要操这些心，这样吧，你也上大学算长大了，等到放假的时候到公司瞧瞧，要是真敢兴趣就沉下心实习，爸爸给你找个师父带你如何？”

        杜央差点掉眼泪，心里升腾莫名的希冀，也许那只是妈妈逼她就范撒的谎？毕竟从小到大她都不及爸爸爱自己。

        若要让她相信自己不是父亲的孩子，她更宁愿相信自己不是妈妈的亲女儿！

        杜央草草结束了话题出了父母卧室，捏紧右拳回到房间。

        摊开掌心，手里是一截短发，她深吸口气，拉开抽屉将头发装进塑料袋。

        无论如何，她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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