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回

为了隐匿行踪，萧衍带着萧吟一路逃进了浓密丛林中，但她无疑是个巨大的累赘。

        那位小公主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逃跑时一路脱去了繁琐的锦绣长袍，拆掉了头上精致的首饰。

        即便是被荆棘树丛刮破手臂时，她也没有吭声，明明已经力竭跑不动了，却还在咬牙坚持，这倒是令萧衍略微诧异。

        他原本的打算是将刺客引至车驾附近，那些刺客的意图只是刺杀宗室子弟，想必也不想招惹上刺杀公主的罪名而引来皇帝的雷霆怒火。

        至于萧吟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张护身符罢了，而现在这张护身符正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有些东西，祈求神明是没有用的，只有自己紧紧抓住的，才能掌握命运，而不是被人如蝼蚁践踏。

        暮色四合时，彤云向晚。刺客没有追来，二人精疲力竭来到一处溪流旁休整。

        萧吟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斟酌着组织语言。

        最后萧衍听到了她用少女软糯清润的嗓音说，“堂兄，多谢你。”

        她唤他堂兄。

        是了，他年长她三岁。他与她之间存续着一条浅薄的血脉联系。

        他是她名义上的兄长，她是他实际上的上位者。

        可萧衍看着她美丽的白皙面庞，忽然间感到了深深的刺痛感。

        又来了。

        他的心里有怪异的情绪在野蛮生长，他能感受到从胸口传来的细密刺痛连接着脊背，疼得他脸色苍白，令他思绪混乱。

        沉默片刻后，有着妖冶美貌的少年忽然缓缓开口说道：“既然公主殿下心存感激——”说着他故意将尾音拖长，面容温柔得像是谁的兄长，让人安心，可以全然信赖。

        那便让我好好利用你，直到你毫无价值之时。

        “那便恳请公主殿下将这把匕首赠与萧衍，可好。”

        他要她的匕首。萧吟虽不明白原由，但还是将匕首递给了他。

        他接过匕首便转过身不再看她，从猎囊中掏出火折子小心地生了火，随后又掏出了两只兔子，蹲在溪边熟练地拔起兔子毛。

        那是他白日里猎得的，现下已经死透了。

        在他身后的萧吟，看他掏出兔子到熟练拔毛的样子，那位小公主罕见地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

        她顿了顿，脑海中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认命般乖巧地蹲在了他的身侧，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哆哆嗦嗦地给另一只死兔子拔毛。

        她在害怕。

        白日里逃跑时，萧吟脱下外袍卸掉钗环，现如今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碧色衫裙。

        这会儿她蹲在他身侧时，火光映照下就显得分外小巧可爱。

        她低头时有一头漆黑长发倾泻而下，是大兴宫廷用无数珍品悉心养护下得来的，如冰凉幽泉一般蜿蜒流淌进小溪里。

        萧衍微微侧头看向她时，不由地想，究竟是怎样的恩宠疼爱，才能在宫廷这般黑暗的地方娇养出那样一个纯良娴静，懂事乖巧的孩子呢？

        她美好得令他嫉妒，疯狂地嫉妒。

        啊，那样纤细柔软的颈子，只稍稍用力就能折断，不知道她的血是不是如我一般滚烫。

        这样想着，萧衍取出那把红玛瑙匕首，给兔子开膛破肚取出内脏，猩红的血便沾了他满手。

        将兔肉一刀刀片开，随后又从背后的箭袋里拿取出一支箭，从头穿到尾将兔子架在火堆上烤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萧衍突然发现，小公主用那清澈双眼盯着他一瞬不瞬看了好久。

        他的耳根没来由的泛起了微妙的绯色，烫地几乎将他灼伤。这让本就美貌的少年，更显得娇艳欲滴。

        “殿下——”，他停顿住，没往下说。

        （请您别这样看着我。）

        而此时此刻，萧吟想的却是，那把漂亮匕首本是皇祖父送给她玩的，可她用它来刺他，而他却用来割兔肉

        直到烤兔肉香气传来，萧吟微微抬眸地看向他，又看了看手里还未拔完毛的兔子，愁苦万分。

        于她头顶落下一声轻微的叹息。萧衍沉默地将烤好的兔肉递给她时，怕锋利的箭镞伤到她，细心地将箭镞折断，丢在一旁，还顺手接过她手里未处理完的兔子。

        看着被折断的箭镞，小公主洗干净手，低下头轻声说了句，多谢。

        月色溶溶，溪水潺潺。

        萧吟用完兔肉后，因白日里奔波的疲倦便漫天袭来，她枕着小臂，靠着火堆，迷迷糊糊睡去。

        浓郁夜色中，萧衍丢了几根树枝进火堆中，“噼啦”溅射出零星火光。

        睡梦中的少女微微蹙眉，犹如初春刚刚盛放的花朵，纤弱美丽。

        夜里凉薄的露珠顺着她的白皙脖颈滑下，都仿佛能割破她纤细的颈子。

        但萧吟睡得并不安稳，夜里更深露重，少女衣衫单薄畏寒得紧，模糊间下意识得朝萧衍的方向挪了挪，弄得萧衍微微愣住。随即他神色如常压下沉沉眸色，于原地不动。

        （再靠近一些。）

        还差一点，他就能一伸手便触摸到她幽凉的柔软发丝。

        谁知，少女轻轻翻了个身，离火堆极近。发梢沾上了迸溅出的火星，她的头发犹如上好的绸缎迅速燃烧起来，慢慢一寸寸碎落成灰，而睡梦中的少女浑然不觉。

        他看着她燃烧的长发，唇角似笑非笑，仍旧不动，没有半点要出手的动作。

        （萧吟，再靠近我一些。）

        （让我能一伸手，便触摸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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