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夺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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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含章一愣之后,礼数周全地拱手,“见过王爷。”
朱文竹也行了礼,一抬头瞧了瞧头顶匾额上的“未若楼”三个字,忽然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原来王爷喜欢走后门?”
萧牧川:“……?”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尖尖细细的声音,娇嗔似的笑道:“哎呀,这位公子可厉害了,夜御四人,那些个小倌现在都起不来呢……”
萧牧川顿时满脸凝霜,扭头瞪了过去。
那人一瞧见他冷厉的眼神,一哆嗦,立即改口,谄媚地讨好道:“记错了,是夜御六人,公子是真的很猛了。”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把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萧牧川的脸色顿时像要吃人似的。
没料到朱文竹哈哈一笑,很是佩服地做了个深揖,“下官甘拜下风,王爷,您是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旁边的谢含章脸上微愣,没有听懂这几个人在说什么,抬头瞧了瞧匾额,“未若楼”。
这不是一间普通的酒楼么?
朱文竹见他脸上懵懂,这才想起这谢丞相从来不搞这种勾栏瓦舍的玩意,他便低声给他解释了几句。
“这不是寻常的秦楼楚馆,而是南风馆,也就是……男人跟男人之间的那点子事。”
朱文竹脸上笑意有些轻佻,谢含章却愣住了。
本朝禁止官员狎妓,然而这些风月场所往往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既然禁止了,那听曲儿总行吧?至于里边到底有没有皮肉生意,谁知道呢?
如今听听朱文竹这意思,不仅有,甚至还超乎谢含章的想象。
男女可以,男男也行?简直荒谬!
他身边大多好友,诸如苏流、梁玄照等,都是出身世家名门的公子,自幼家教森严,洁身自好,从来不会踏入风月之地,更遑论这种违背世俗的禁忌。
他颇为不适地微微拱手,不予评价,抽身将走。
谁知萧牧川却突然几步跨到他跟前,攥住了他的手肘,力道之大,差点把他拽倒。
谢含章竭力稳住身形,满脸错愕,“王爷这是做什么?”
萧牧川眼神偏执地盯着他,手上攥着他,也不让他走。
他分明在他眼中瞧见了厌恶。
今天要是让他就这样走了,萧牧川觉得自己这辈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旁边的人纷纷投来狐疑的眼神,吴管家在一旁瞧得直叹气,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朱文竹知道这两人如今共同执掌巡防营,一山岂容两虎,肯定有什么恩怨在。
但是如今是在京城主街上,两个朝廷命官这样针锋相对,岂不是让百姓们看笑话?
朱文竹只好上前一步,准备劝解两位重臣。
谁知他还没靠近,萧牧川骤然揽住谢含章的腰,在他的惊呼声中,跃上了一匹停在未若楼门外的白马,一夹马肚。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骏马已经冲过人群,直奔北城门而去。
“王爷!”
吴管家在后头跟了几步,目瞪口呆地看着俩人扬长而去。
适才溜脚的鲁停鹤这时不知从哪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远远望着白马疾驰而去,啧啧称奇。
吴管家简直欲哭无泪,今日的计划全泡汤了不说,反倒还促成了那俩人共处的机会。
“军师,你看这要怎么办哟?”
鲁停鹤摊开手,摇头道,“这我可没有办法,您老人家啊,想开点。”
看方才那情形,王爷被误会了在未若楼里乱搞,人都要急疯了,这会才巴巴地要去解释。
若不是情之所钟,怎么可能如此?
之前鲁停鹤还对自家王爷的真心存有几分怀疑,这下不用猜了,比珍珠还真。
他一时倒有些感慨,王爷这样狂妄不羁的人,居然也能被人牵动心绪?
京城长街繁华热闹,俩人顺着京城主街往回慢悠悠地走,边走边聊。
鲁停鹤给他开导:“吴爷啊,其实您想想,这谢丞相有什么不好的?才华横溢,容貌俊美,人品端方,还是一朝丞相,这样的人物世间能有几个?王爷那狗脾气,有几个人能降得住他?可你看谢丞相温温柔柔的,偏偏就可以压得住他,因为王爷心甘情愿啊!哈哈哈!”
“可……可那谢丞相再好,那也是男的啊!”吴管家忧虑重重,“那谢丞相能同意?他父兄都在东南手握重兵,要是知道了,能不率领大军过来砍了王爷?”
鲁停鹤竟然难得地点点头,对后半句倒是赞同。
如今王爷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谢丞相压根没有这想法,王爷能不能追得上还是两说呢,退一万步说,即便谢丞相同意了,谢家能同意?
不过鲁停鹤这会心里琢磨的是,要是谢丞相跟王爷好上了,以谢丞相在朝中的地位,想要帮助王爷谋求大业,那可就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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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日薄西山,城外暮色渐沉,晚风吹来凉意顿生。
“萧牧川!”
谢含章怒了,他不过出门一场公办,这是要被劫持了?
萧牧川一边纵马疾驰,一边用力地箍着他的腰,将他紧紧地贴在自己身前。
城外辽阔,长风呼啸,将谢含章宽大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萧牧川的心情愉悦得就像是在漠北的雪原上肆无忌惮地纵马飞驰。
不,比那时更愉快。
他低头在谢含章的耳边,轻笑道:“本王带丞相去一个好地方。”
萧牧川的声音明明很低沉,却偏有几分少年人的清透,嗓音独特,在谢含章耳边轻轻拂过,激起他一层鸡皮疙瘩。
谢含章面无表情道:“王爷取得我的同意了吗?”
萧牧川无赖似的,低笑道:“本王同意就行。”
谢含章:“……?”
他委实不理解,萧牧川到底想干什么?
寒风渐起,夜色渐浓,星垂平野之间。
城外寒山寂寥无人,一路上只有他们共骑的这匹马飞奔着“笃笃笃”的马蹄声,沿着山路一直往上,越来越陡,骑行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谢含章坐在萧牧川前面,只觉得整个人都往后仰着,背后就是萧牧川的胸膛,他今天没有穿着甲胄,一身玄色便装,只有薄薄的两层,炽热的温度透过衣料,熨帖在谢含章的背上,驱散了入夜后的微冷,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萧牧川也毫不客气地将他拥在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兰香草味,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满足了。
他真的好想贪婪地占有他,永远将他箍在怀中,只能让他一个人看见。
山路有尽头,马匹的速度再慢,半刻钟也到山顶了。
萧牧川将他抱下马背,随后将马缰栓在一旁的老树上。
谢含章从来出门都是乘马车或者软轿,甚少骑马。如今一路颠簸过来,感觉全身骨头都要三架了,隐隐作酸。
更何况风一吹,他身上单薄的夹袍抵不住冷意,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他不由得又想斥萧牧川,想着荒郊野外的,忍了又忍,“王爷说的好地方就是这儿?”
萧牧川在不远处挑了挑眉头,“怎么,丞相没发现它的美?”
谢含章环视了一圈,几乎要气笑了。
美?
山顶上光秃秃的一片,连块遮风的地方都没有,何来美之一说?他不要被冻死在山顶就已经算有福了。
谢含章犹自冷得瑟瑟发抖。
萧牧川却栓了马之后,突然不知道哪里去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周遭黑漆漆的一片,又冷又静。
谢含章缓缓环住自己的胳膊,蹲了下来,蜷成一团,尽量让自己暖和一些。
等了片刻,萧牧川还没回来。
他蓦地一愣,萧牧川该不会把他扔这里了吧?
可是仔细想想,又不至于。萧牧川跟他是有些不对付,但也不会坏心到故意捉弄他,把他弄到这山顶上来,又故意离开?
又等了片刻,还是没见到人影。
人一旦处于劣势的环境中,平素的冷静从容就能轻易瓦解。
谢含章终于有点等不住了,只好站起身来,摸索着往前走去,来到方才萧牧川拴着马匹的地方。
凝神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个岔路口,他们方才上来的是一条宽阔的山道,而这里还有一条不起眼的、杂草丛生的小路。
可是夜黑风高的,谢含章便是竭力远眺,依然看不见萧牧川的身影。
他越来越怀疑,萧牧川究竟想干什么?
他在风口处站了片刻,有点冷,却执拗地站在这里张望着。
果然,少顷便瞧见一个几乎隐没在夜色中的身影在月色下顺着小山路疾跑了过来,行动矫健。
不消片刻,萧牧川跑到他跟前,怀里抱着一捆干草,微微气喘,眼底却笑意浓浓。
“丞相特意在这里等着本王啊?”
萧牧川记得漠北那些将士们,每次打完战回城,他们的妻子就会在城门外等着,伸长了脖子张望,甚至踮起脚尖。
如果打战去久了,记得有一次打了两年多,回来的时候,她们挖出送夫出征时深埋的美酒,用大口碗盛了满满一碗,端给她们的丈夫。
方才谢含章站在那里的时候,像极了那些站在城门处盼着丈夫归来的妻子们,等的人是萧牧川。
萧牧川心里莫名愉悦,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谢含章盯着他怀里的干草,皱眉问:“王爷去了半天,就为了找这个?”
“对。”
萧牧川拣了几根干草,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火折子,吹着了,就着火势,生起了一堆火。
焱焱火光照亮了整片山顶,谢含章放眼看去,才发现这个山顶并不宽阔,却极平坦,脚下草地绵绵。
他看着萧牧川将干草铺在地上,约莫一张床榻的长宽,铺的十分均匀。
谢含章狐疑地问:“王爷不会是想在山顶过夜?”
萧牧川轻笑一声,“难道丞相觉得我们现在还能回去?”
谢含章猛地抬头,发现月从西起,已经渐渐逼近中天,此时回去,城门已关,城中宵禁也开始了。
他顿时气得无奈,“萧王爷,您到底想干什么?”
萧牧川拍了拍铺好的干草,“丞相不要想那么多了,过来躺下,本王保管你以后还想来这儿。”
鬼才想来?!
谢含章咬了咬牙,无可奈何,只能认命地走过去,合衣躺了上去。
干草铺的略窄,他躺下后,两人之间仅仅余下一臂之隔。
谢含章将一只手枕在脑后,再睁眼时,忽然神奇地发现——
天幕如盖,星芒点点,无边辽阔的夜景笼在周围,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半空之中,顿觉天地之广袤浩渺。
真正的“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浩浩乎如凭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仿佛即将羽化而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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