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也许我应该把勒萨星的旅程排在行程最后，是因为经历过赌场的气氛刺激，所以你对后面的行程都提不起兴趣吗？”西奥多趴在桌子上，拨弄着不倒翁。

        可怜的不倒翁在他手下晃来晃去，圆滚滚的身体险些从桌子边缘滚落，西奥多一时没控制住力道，不倒翁反弹飞射出去，被邢玉堂一把抓住，放回桌子上。

        邢玉堂拍了一下西奥多的手，不许西奥多再胡乱摸，他被弹射飞出去的不倒翁惊回神，借口非常敷衍：“嗯……我在想事情，经常想着想着就走神了。”

        “你在想什么？你有什么烦恼？或许我能帮到你。”西奥多正经道。

        邢玉堂假装认真思考，实则是在转动脑筋，编一个还算听得过去的借口，“我在想，我出远门旅游，这段时间都不出摊，不知道原本占的摊位会不会被别人占了，到时候回去了还得再物色地盘。”

        西奥多瞪眼，明显是没信邢玉堂的这套说辞，但他也没有执着要问出究竟，只是握住邢玉堂的手摇了摇，配合着说道：“一定不会被占位的，要不我派人去帮你看看，拍个照片给你看着有没有被占摊位。”

        “真的吗？”邢玉堂马上接住戏，“那太好了，如果已经有人占了位置，也不用跟别人抢了，这本来就是公共资源，没有是谁的专属位置一说，不要伤了和气。”

        面上看似笑嘻嘻，实则两人心里都藏着事，一个想着怎么敷衍过问题，一个想着看透他敷衍之下还藏着什么秘密。

        邢玉堂心想，晚上得单独出门一趟，调查这颗星球的失踪人口情况。

        西奥多心想，等调查结果出来了，回去就把你的老底都揭了。

        本该死去之人出现在乡下星球，这其中过程料想也是曲折复杂的。

        当时情况危急，小型飞船被黑洞引力捕捉，落入黑洞引力场中，飞船的外部设备都被引力摧毁，小型飞船配备的动力不足以挣脱引力场，邢玉堂强行把西奥多锁进了唯一的逃生舱里，利用飞船的反冲力将逃生舱弹射出引力场，自己则驾驶飞船落入黑洞中。

        西奥多在逃生舱里，亲眼看着飞船被引力碾压粉碎，飞船碎片被黑洞吞噬，还留在飞船内的人绝无逃生可能。

        但偏偏邢玉堂活下来了，谁也不知道邢玉堂是怎么逃离黑洞引力场活下来的。

        如果西奥多不是当事人之一，他会跟那些媒体笔者一样异想天开，以为人类已经有了横行宇宙的能力，帝国秘密掌握了对抗黑洞引力场的技术，但就因是现场当事人，西奥多更清楚这其中有多少诡异之处。

        一番对话互动下来，双方都是心怀鬼胎。

        “明天要早起，你今晚好好休息，摊位也不用担心，等明天回了w-2星，那个摊位还是你的。”西奥多说道。

        这句话半真半假，西奥多确实会和邢玉堂一起去w-2星，收拾好邢玉堂的行李后，他就会把邢玉堂带回首都星，摊位会由内务府接管代经营，等邢玉堂和他复婚，恢复皇后身份，回归皇室，这个摊位就是属于皇后的个人私产，内务府替皇室成员代为经营产业也是本职。

        邢玉堂明显心不在焉地应道：“嗯。”

        西奥多打量着邢玉堂思考得走神的模样，也蹙着眉头，若有所思，没有打断邢玉堂的思考。

        他不着急，迟早有一天真相会被揭晓。

        他们现在所在的星球是此次旅途的最后一个行程，第二天一早，就要乘坐星舰离开瑟维斯星系。

        因为旅途中被西奥多一路黏着，邢玉堂愣是找不到单独行动的机会。

        这最后一晚是最后的机会。

        瑟维斯星系的游玩项目实在太多了，即使不完全按照攻略游玩，也一刻都闲不下来，连晚上都有各色活动可以参加体验，邢玉堂白天要陪西奥多爬山看水，晚上还要陪着西奥多散步游街，一天游玩下来比摆摊还累，他回到酒店后都提不起劲，将自己摔到床上即刻就睡。

        邢玉堂累得根本没多余的精力再调查失踪人口，只有赫尔曼不忘黑进星球地方政府的后台，查看失踪人口案件的情况，但介于星球政府唯恐案件事发会影响当地的旅游业营收，所以大多数失踪人口是没被登记在案的。

        每一秒，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仍然有许多人悄无声息地消失，黑市的人口拐卖交易从未停止。

        【我统计了在地方警局登记过的失踪人口，人口失踪案件的发生频率有点奇怪，八年之前的频率正常，每年的失踪人口案件数量在正常范围内，但是八年前是一个节点，从八年前开始，失踪人口连年增加，案件发生频率大幅上升。】

        赫尔曼也有点不可思议：【你能想象吗，光是诺厄星一年就有四百万人失踪。】

        诺厄星是瑟维斯星系的门口，是一颗交通枢纽星球，游客在这里休息整顿，也从这里出发前往其他星球，因为人口流动量太大，失踪人口更难以统计，也难以发现有人失踪。

        人们不会想到自己找不到人是失踪了，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和同伴走散了，或是搭乘了不同航班的星舰。

        只有结伴前来旅游的团队才有意识到同伴失踪，但他们报案时，已经错过了最佳搜查时间，四十八小时足够让人贩子把“货”偷渡运走了。

        邢玉堂一下就想到，瑟维斯星系是旅游胜地，星空港口从不停休，每天往来的星舰无数，这给予了不法分子浑水摸鱼的便利，他们完全可以利用来往的星舰做伪装掩护，把装货的星舰混在其中，设法逃避港口的安检，。

        【直到三年前，这个数据才回降，降低到正常的范围。】赫尔曼继续说道：【但我不认为这是失踪人口减少了，我更倾向于是政府和警方有意隐瞒。】

        有w-2星的球长受贿案在先，他们合理怀疑，瑟维斯星系的政府内部也发生了腐败，或许比不上w-2星球长勾结不法分子直接犯下叛国罪，瑟维斯星系当局至少也有一项渎职罪。

        为了瑟维斯星系的旅游业营收，刻意瞒下人口失踪，甚至不允许警方给失踪人口立案，这失踪的四百多万人，总计上千万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们眼里还不如旅游业税收报告上的一串数字。

        【内阁早察觉到瑟维斯星系的异常情况，已有预谋要重组瑟维斯星系政府，不过内阁的怀疑方向不同，他们怀疑瑟维斯星系政府私下出租土地。】赫尔曼放出警方后台登记的人口失踪案件，【但内阁还缺乏关键性的证据，无法指控瑟维斯星系政府，只要我们能找到瑟维斯星系政府与人口失踪案件的联系证据，就能以此为切入点，瓦解瑟维斯星系政府。】

        人口失踪案件只能令瑟维斯星系政府脱一层皮，私下出租土地却能把瑟维斯星系政府彻底打垮。

        帝国每一寸领土都属于皇帝，未经皇帝允许，任何人和任何组织都不能出租或出售土地。

        私自出租或出售土地罪，是不亚于叛国罪的罪行，甚至比叛国罪更邪恶，这是分离帝国领土行为。

        瑟维斯星系是帝国最出名的旅游星系，景区都是在保护自然的前提下进行开发，但旅游星球只有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被改造的移民星球，以及一小部分还未开发的星球。

        这些未开发星球还保留着原生态，无常住居民，只有小支军队驻守，除了物资运输飞船往来，几乎不与外界交涉，每年军部述职报告时才会有点存在感。

        星系政府自监自盗，封锁消息，在未开发星球上做些手脚，还是很容易的。

        “你是怀疑……”邢玉堂立刻就联想到了，“失踪人口被拐卖，从黑市出售，被卖给‘那些人’做人体实验。”

        而且买家和非法人体实验机构多半就藏在瑟维斯星系的未开发星球上。

        赫尔曼提醒道：【还记得你之前在w-2黑市被绑架，在球长别墅地下室看到的那些士卒吗？】

        邢玉堂惊道：“那些人是被拐卖的失踪人口？”

        【是的。】赫尔曼肯定了他的说法，【在那个地下室自行销毁前，近卫收集了士卒的生物样本信息，我在勒萨星警方后台的失踪人口案件中找到了一例信息匹配的案件。】

        【五年前，这个叫“巴顿·门罗”的人和驴友一起来到勒萨星旅游，在抵达勒萨星的当晚，他与驴友在赌场内走散，第二天也没有回酒店，因为他和驴友是通过星网认识的，两人的关系并不密切，所以驴友没有及时发现他失踪了，只以为他还在赌场。】

        【直到第三天，他还没有退房，酒店前台打不通他的通讯，驴友也联系不上他，驴友这时意识到不对劲，才向警方报了案。】

        【警方在他最后去的赌场调取了监控录像，监控只拍到了他进入赌场，之后他转入监控死角，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监控并没有拍摄到他失踪的过程，又因为巴顿·门罗是典型的独身男子，人际关系网很简单，也没有亲朋好友，后来没有人关注案件，警方就搁置了这个案件，把它划入悬案，案件没有了后续。】

        独身出门、同行者不熟悉、关系网简单……这样的人即使失踪了也不会被别人在意，是最好下手的猎物。

        邢玉堂说道：“瑟维斯星系多的是这样的人。”

        【我认为那天你遇到的就是人贩子。】赫尔曼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可怕的话，【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对独身游客下手了，连有同伴陪同的游客都敢当面下/药，说明他们急需“货”，获取渠道安全的“货”不能满足需求，他们才冒风险这么做。】

        在突然安静的气氛中，邢玉堂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尤其对坏事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这种预感刚生出的下一秒……

        “砰——！”

        爆炸的余波传播开，大楼在摇晃，地面在震动。

        邢玉堂后退一步，扶住桌子，他站稳脚步，转头朝窗外看去，看到远处楼房之间的火光，升起的烟雾阻拦了视线。

        【……】赫尔曼光速下线。

        邢玉堂夺门而出直奔隔壁房间，他敲了敲门，没听到门后的动静，他脸色一变，侧身重重地用肩膀撞门，四下把门撞开。

        信息门锁不堪重击，门板连带着信息锁摔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邢玉堂顾不得肩膀酸痛，健步冲进屋内，客厅没人，他沉着脸色走入卧室。

        卧室没人。

        邢玉堂黑着脸，一言不发，默默地撩起袖子，手掌触到紧裹在手臂上的硬物，指腹被刺了一下。

        刀尖在衣袖里闪过一道锐利锋芒。

        他踹开椅子，视线落在床头柜上破碎的瓶子上，眼神阴晦，气场低沉，他走到窗边，一脚踩上窗沿，窗户是敞开的，风吹起了他额前的碎发。

        “咚。”

        轻微的声音很突兀。

        邢玉堂转头朝声源处看去，眼神如刀。

        “是我。”

        西奥多从床边爬起来，看着被撞开还倒在地上的门板，又看看邢玉堂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没来由地背后发凉，他摸摸脖子，摸到了一手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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