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陛下，项蒙中将发来讯息，他们在罗布星附近的四号垃圾星找到了飞鸟会的12号基地。”

        “但是第一集团军并没有在12号基地获取有用的情报，项蒙中将率兵赶到时，12号基地的人员已经提前收到消息，全员撤离了，他们在撤离之前，还启动了基地的自毁程序，资料库和数据库均被清空，连同地下实验室也一并被炸毁，项蒙中将在四号垃圾星留下了部分士兵，目前正在挖掘废墟，飞鸟会的人撤离得仓促，应该还没有来得及复查是否全部销毁，或许还能从废墟中挖掘出参与的信息碎片。”

        侍从官如实汇报了第一集团军的任务情况，他翻过下一页，继续说道：“另外，审判者已经抵达瑟维斯星系，滞留在白昼网外围，审判长已向您提交了入域申请，您通过审判者的申请后，这起案件将由军部转交给审判者，再进行信息汇总，及后续的扫尾工作。”

        皇帝在哪里，审判者的身影就会在哪里出没，如果说侍从官是趴在皇帝脚边的狗，亲卫队是皇帝豢养的牧羊犬，那么审判者就是平时被放养，但是主人遇到危险时最凶狠的恶犬，面对敌人露出尖利的獠牙，要狠狠地从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他们也像是一道藏在皇帝身后的影子，总是紧随在皇帝身后。

        用网民的原话来评价他们的关系，那就是“都糟糕透了”。

        为皇帝配备那么多随行人员本是出于安全考虑，但是随着贵族阶级崛起，皇室逐渐式微，这种好意就变了味，就像如今大部分成员是贵族出身的亲卫队，从保护皇帝的安全，变成现在的带着点监视的意味，皇宫不再是皇帝的家，而是责任和权力施加给皇帝的囚笼，那些看似服侍皇帝的人，却是看守囚笼的看门狗。

        民众才不管三者之间具体是什么关系，对于普通人阶层来说，这些出身贵族和在政坛上争权的人，都已经脱离了民众，那是另外一个与普通人没有关系的世界。

        在民众眼中，这些人都有着一个同样的标签——贵族。

        侍从官还在兢兢业业地说：“徐嘉石上将请示，禁止媒体对该次事件进行报道，以免引起舆论恐慌，并提议封锁12号基地所在垃圾星的星域，禁止民用星舰靠近垃圾星，以防有不法分子干扰调查和破坏现场证据。”

        事件已经落入尾声，正是扫尾阶段，身在瑟维斯星系的普通人却无权知晓事件详情，封锁消息，不许民众知晓实情，从而控制舆论和社会稳定。这是帝国政府一贯擅用的手段，被联盟讽刺为“愚/民政策”，也常年被帝国内的民众暗讽“专政不民主”。

        上位者的傲慢。西奥多心想。

        “让审判长和第三集团军对接，不用再来过问我。”西奥多满不在乎地说道。

        如果条件允许，他根本不想看到审判者，倒不是因为审判者跟威廉大公有点关系，他只是单纯的讨厌。

        实际上，他根本不介意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有没有第二个主子，就像被威廉大公派来的侍从官和背景不纯的亲卫队，他其实不在意侍从官会不会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威廉大公，也不在意贵族们会通过亲卫队得到什么消息，只要他们不妨碍自己，西奥多很乐意睁一眼闭一眼，轻轻地把这一页翻篇。

        身边的钉子是拔不完的，旧钉子被拔，那些人还会再打来新的钉子，与其陷入清理钉子的死循环，不如就将这些旧钉子全部留下，起码这是在他掌控之中的，这些耳目也会把他刻意放出去的消息透露给需要知道的人。

        西奥多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有胆量又有能力在自己身边埋下钉子的家伙都不是傻子，他们以为自己在监视皇帝，实则皇帝也在反推监视他们，谁才是笼子里的兔子还说不定呢。

        但审判者是脱离掌控之外的势力，每一个接近他的人都抱有目的。

        侍从官是为了报答威廉大公帮助自己和弟弟脱离家族的恩情，亲卫或是为了各自的家族利益，或是一场交易，就连与帝国一同建立的、先皇最信任的长老会也已经不再是悬在皇室上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是指向皇帝心脏的刺剑，内阁则是想要分食权力的蚂蚁。

        西奥多唯一看不透的，就是审判者，他看不出审判者想要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利益。

        虽然审判者存在时间长久，在帝国的第五任皇帝在位期间，由第五任皇帝决议建立了该组织，形成了亲卫主外，审判者隐内的结构，据说是因为皇帝总有些不宜公开的举动，就要让这些暗处的影子去代为行事，是专门替皇帝做脏事的一类人，他们审判者的身份一般并不为外人所知，明面上的身份却是帝国军部中最不受待见的文职，或是退役士兵，平日里不起眼，除了领着一份死工资，皇室也并没有给他们另外的福利待遇。

        西奥多从来不相信“忠心”这种东西。

        或许在帝国建立之初的时候，民众追随赫尔曼家族，是看到了赫尔曼家族能够带来自由和光明，但没有哪个家族或是哪个群体能够永远代表某种标签，曾经的赫尔曼家族是“希望”的代表，现在却被民众贴上了“封建落后”的标签，那些与皇帝对立的势力也经历过这样的变更。

        审判者在皇帝的影子里藏了太久，他们知道太多皇帝的秘密，皇帝也会忌惮他们，担心这把利刃有一天会不会对准自己。

        西奥多想了很多，最终他将这些思绪都压到心底。

        “我跟第一集团军一起返回首都星，之后让审判长每周向我汇报两次调查进度。”西奥多顿了一下，“告诉威廉大公，我应下了他的邀约，但是我的耐心不多，希望他别再让我失望了。”

        侍从官面色忽地一僵，在西奥多看过来时，他瞬间将僵硬的表情换掉，脸上重新浮现出营业微笑：“好的，已将您的话转达威廉大公，内务府也会尽快准备好。”

        西奥多起身，走到过道尽头，站在尽头审讯室门外两侧的士兵冷着脸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在原地并未让路。

        其中一人说道：“审讯还未结束，不过已经进入末尾流程，记录员正在整理信息，因为审讯人数多，记录有些冗长，整理需要一些时间，请您稍等。”

        西奥多也没有态度强硬地闯进去，他停在了警戒范围外，“审讯是同时进行还是分开？”

        “是同时的。”士兵答道，“我们征用了最近星球警局的审讯室，以防这些人串供，是单人单间做的审讯。”

        正说着，审讯室门外的状态指示灯从红色变成绿色，示意为审讯室不在使用状态——审讯结束了。

        邢玉堂开了门，迎面就撞见站在门口的西奥多，他先开口止住了西奥多的问话：“这些事情不好现在说，等我们回去了，我再说给你一个人听。”

        虽然不太合时宜，但西奥多还是想偏了一点，私下两个人说，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呢。

        西奥多于是放松了表情，欣然道：“好啊，那我们快点回去吧。”

        看着两人并肩离开远去的背影，士兵嘴角抽了抽，尽力忍住了笑意，这种明显哄人的话术，也就只有皇帝会心甘情愿被骗，可见皇帝和这位身份不明的邢姓先生感情不错。

        “回神了。”从审讯室里出来的另一个人伸手在士兵眼前挥了挥，让士兵收回视线。

        审判者右手伸进口袋，抓了把空，他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正在执行任务，身上没有带这些容易留下记忆点的东西，他叹了口气，“少听少问，陛下的行踪和想法不是你该打听的。”

        士兵愣愣地点头，没敢多想。

        审判者却说道：“不过陛下能遇到邢先生也是好事，有个伴能说上话，不能总对着长老会和内阁那些老头子，陛下还年轻，就该多跟同龄人打交道，总是老气沉沉的不好。”

        再说了，陛下和邢先生感情好，那是陛下的私事，陛下对邢先生有情是出自真心，又哪里轮得到长老会和内阁说事，帝国皇室毕竟还是赫尔曼，而非其他姓氏。

        皇帝的决定，何时能轮到臣下质疑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也要提醒你一句，陛下被冠以‘赫尔曼’姓氏，这是他唯一的姓氏。”

        帝国皇帝只会是赫尔曼。

        士兵被审判者严肃的语气和表情骇得一震，再听到这番危险意味的警告，他更是吓得不敢喘气，连连点头，自觉脑补了一堆贵族争权戏码。

        “行了，不多说了。”审判者气场松懈下来，拍拍士兵的肩膀，将士兵带离审讯室门口，边走边说道：“跟我过去把保密协议签了，今天发生的事都闷在肚子里，我希望以后能在授勋仪式上看到你，而不是在军事法庭上看到你。”

        士兵半推半就地跟着审判者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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