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眼睛

　　“何怀玉行事隐蔽，从来不曾涉险。按理来说，她既然已经把谢怀玉作为明子投放在诸位的视野里，你绝不该在怀疑此事。据她所说，你与何怀玉在本条时间线里还未有过任何接触，你究竟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谢云缃闻声却愕然：“你与她的来往紧密，难道何怀玉竟没有提前与你知会过此事？”

　　说罢，他又笑：“我道是你两人的干系何时有这样亲昵，原来也不过如此。”

　　“何怀玉眼下的状况我不知晓，但魏昭，你与谢怀玉既然有前世的因缘，绝不可能放任她在如此险境里受难。如果我猜想的不错，此事恐怕是何怀玉提前知会过你罢？她此举已经是在向我明示自己的存在，显然是借着你的口径同我交易。魏昭，你自诩老于世故，竟然连她已经存了利用你的心思也想不明白吗？”

　　魏昭却只咬牙到：“好笑，何怀玉与我情深义重，哪里是你这个无足轻重的东西能离间的了的？何怀玉既然如此，想必是有她自己的考虑，一时瞒我，显然是顾及着我的安危。只是你这蠢东西真是不讨喜，难怪何怀玉这许久也不肯见你。”

　　魏昭说罢，又骂骂咧咧的说教他好一通，仍不解气，但已经从他身上挑不出什么错来，只好冷声着说到：“如今济德学院的诡变已然恶化到如今这地步，你竟还有这闲情同我叙旧。好个不知廉耻的蠢物，我这里恕不招待，你若还晓得自己的礼数，且自己滚了出去。”

　　“何必发这样大的火气，”谢云缃说罢，闭目又饮了口茶水，“左右是我此来有愧于你，你既不喜欢听这真话，我往后再不提了便是。”

　　两人一时无话，因此他周身的时间也如死水一样默然。

　　可话说谢云缃杯中茶水，你知晓，古时人所使的瓷器就是如此，其表象虽说华美，却易于损坏。杯中盛水的容量也小，因此很容易一眼就瞧见尽头。

　　而魏昭本人的寿数也如此。谢云缃茶水用过两盏，可茶占的结果总是如此，无论这个中过程如何曲折，魏昭必然是活不过今日的。

　　既然如此，谢云缃也未必要亲自杀她，几人好说是认识数百年的情分，谢云缃鲜少正眼看她，可何怀玉……谢云缃在她设法逃走以后未曾见她，可想也知晓这人眼下的精神状况不好。



　　何怀玉与魏昭两人在三百年前关系亲昵，她若得知魏昭死在自己手里，不免又要受到刺激。

　　谢云缃想罢，他又叹气，这时杯中的茶水将到十之三四，浮底的茶叶影影倬倬。

　　按理来说，即使谢云缃本人的状况特殊，也仍然或多或少会受到茶占程序不完整的影响，虽说不至于因此招致灾祸，问卜的结果或许会出现偏差。

　　谢云缃晓得此事，话虽如此，他已然缺乏完成茶占完整程序的耐心。即使茶占的结果出现误差，想必左右也不过一两个时辰。

　　谢云缃此来原本是谋求隐秘的权柄，在这事情上退让以后，只剩确认魏昭死亡，以免此时受到隐秘污染的魏昭叛变这一件事。

　　不成想这事也不成，事情想到这里，谢云缃不免头痛的按了按自己额角，起身便同魏昭告辞。

　　“等一下，”她此前恼羞成怒时曾多次要送客，如今见谢云缃将要走了，竟反倒出言挽留，“你这就决定要走？可我还有事情不曾问清楚，你为何会有意放任谢怀玉的成神祭品受到邪神污染，何怀玉如今的状况又如何——！”

　　谢云缃原本不想在理会她，可出于礼貌，他最后还是侧首回头。

　　“谢珏！你知晓，有传闻你活了数千年，甚至知晓邪神……”

　　魏昭见他肯回头，松一口气。她从檀木的座椅上起身，举步走到谢云缃面前，仰着头，神色却莫名固执的看着他。



　　“谢珏，我会按照你所说的那样，在处理好自己的身后事以后，我今日就会赴死。只是，还请你告诉我，邪神究竟是什么？”

　　“我虽说不懂命运，但对于何怀玉如今的现状却或多或少知晓些。按理来说，她这时已经把受到邪神污染的杨致远作为自己的成神祭品，可她这时的状态……！我不晓得她这时的状况如何，可至少在我与她相见时候从未感觉她身上有什么不妥……”

　　“魏昭，”谢云缃的神情仍然平静，他停顿了数秒，似乎是在考虑自己的措辞，最后只叹息着答到，“你将要死去，又何至于如此？”

　　谢云缃在说这话时的语气只是陈述，他说罢，又感到难以理解的摇头，在认定魏昭此举不过自讨苦吃以后，他不在理会魏昭，径直离开了此地。

　　魏昭晓得谢云缃生性如此，因此原本就不对这事抱有期望。她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回首时才第一次正眼瞧向何怀玉此前给自己寄来的木匣。

　　瞧着似乎已经有好些年头了，桃花木，鱼鸟纹的雕花精致，竟略有些眼熟。

　　这似乎是自己此前曾送给何怀玉的木匣，不想这许多年来辗转，最后竟然又被她转送回自己手里。

　　何怀玉近日的精神状态混乱，因此总是犯困，她有时难以辨识自己的行为，如今之所以把这桃花木的妆匣送回到自己手里，或许也是这个缘故。

　　魏昭想罢，尽可能的使自己完全无视这木料数百年的年份，无视它的材质，且无视自己本能所预感到的一切顾虑。

　　她抬手开锁，锁是银质的，难为何怀玉这时的精神状态混乱，竟然还记得将木匣连同它的钥匙一起送来。



　　入目首先是桃花香料，魏昭探手在木匣内缓慢寻找许久，才触碰到一个柔软的物件。

　　……柔软，黑如乌木，略感潮湿。

　　魏昭此前曾有无数次期望瞧见那个人，她记得，她记得那个人的双目总是……

　　魏昭难以克制的咳嗽起来，她不敢再继续回想下去，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险些要窒息。

　　魏昭的眼睛机械的朝前动转了一下。

　　看见何怀玉此前送给自己的木匣正摆放着她的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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