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犀角

　　在陈佩玉的理智短暂失控以后，或许是因为他知晓求神也无用，很快就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何怀玉此前曾递给他的物件上。

　　等何怀玉结束了自己的神游，在回过神来想要处理眼前的事情以后，陈佩玉正在查阅存储在这物件里所问卜到的未来。

　　话说她如今所在的这一条时间线，何怀玉恍恍惚惚的如是想，相较于她此前的经历，似乎的确是略有些不同的。

　　造物神动用自身权柄所拟造行为的雷暴，如今明面上似乎是被纪忱制止了。

　　但实际上，正如已然存在的命运必将流入从前那般河流，或许是在数日以后，这场命中注定的雷暴仍然会到来。



　　何怀玉本身没有阴阳眼，但民间流传下的法子偶尔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替代阴阳眼的作用。

　　何怀玉此前在拜访魏昭的时候，曾顺势从她手里讨要来两支犀角。

　　置地是玉石那样的青白色，燃着时的气味古怪，虽说也不至于难闻。

　　正是陈佩玉在辱骂自己，被谢逸摁着脑袋关押到谢家祠堂以前，在室内燃着的那支。

　　魏昭在其生前毕竟是济德国的皇女，在死后继承了隐秘神的神位，她手里稀奇古怪的东西自然不少，还总是喜欢像鸟雀啄羽一样送到自己手上。

　　何怀玉想罢，又从自己袖中取出一折柳叶，这柳叶倒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在自己此前拜访魏昭的时候，她见济德校内的垂杨柳树生的好看，便替自己折了半枝下来。

　　拒绝魏昭的好意对于何怀玉来说是一件略有些麻烦的事，左右这柳枝也算不得贵重，每次她去拜访魏昭的时候，她都会往自己身上塞上几支，何怀玉实在懒得总为这东西搜肠刮肚的寻思几句推的客套话，即使想出来也未必有用，便不如趁早放弃了。

　　只是这柳枝当真有那样好看吗？何怀玉是瞧不出什么，或许这柳枝的确是附和本国的古典审美艺术的，但何怀玉这时已经缺乏赏玩古物的心思。

　　话是这样说，但总为了这同一件事困惑着着实也累人，如是想着，何怀玉忍不住又将这柳枝放置到自己眉上。

　　按照谢家长辈的说法，人在柳树下走过时，偶然是可以瞧见鬼的，但如今济德学院受邪神的影响严重，只用这柳枝，在犀角的辅助下，竟然也能起到与阴阳眼同样的效果。



　　因为现在谢家祠堂内的犀角已经燃尽，再想看也瞧不出什么，可在陈佩玉被关入谢家的祠堂以前，济德学院的上空相较起如今却是略有不同的。

　　在济德学院的领空这时正悬挂着无数人类的脏器，而半截的人肠彼此缠绕着从云层上垂落下来，眼见着就要接触到济德学院里的地面了。

　　这古怪的异象代替了原本风暴在物理意义上所需的云核，只是如今转变这这般诡异的模式，人的肉眼便无法再瞧见这场风暴了。

　　也不晓得如今这般的雷暴相较起曾经让自己惨死了无数次，在现实意义上占据着一席之地的风暴，究竟有什么分别呢？

　　何怀玉瞧不出魏昭所赠自己柳枝的美处，只好无可奈何的将这把戏又收回到自己袖中，支着脑袋垂目去看陈佩玉如今的状况了。

　　话说济德学院，在如今这条时间线上，结局似乎也不怎么好看。

　　江见晴这一众人早在济德学院的灾难爆发以前就不幸惨死，不过这其中的许多事现在已经发生，想来也是没什么可说的。

　　但如果把时间线的准轴前移，想来是等不了多久时候，李诗琴很快就要觉察到沈金华早已经不幸身死一事了。

　　不晓得在得知了沈金华死亡的证据以后，谢怀玉会如何？在此前她所涉入无数条命运的流水里，沈金华的死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由自己告知李诗琴的。

　　沈金华虽说爱慕李诗琴，但人在死后思维的方式会在一定程度上发生转变。何况何怀玉在此前就已经死去无数次，丧失了感知情绪的能力，她对于沈金华的执念也感到完全无法理解。



　　毕竟与李诗琴此前曾有过一段际会因缘，何怀玉不会费心挽救李诗琴的性命，话虽是如此，在已然无事可做的情况下提点对方几句也无妨。

　　至于谢怀玉。

　　以她本人对谢怀玉的了解，她恐怕是不会主动告知李诗琴这事了。而李诗琴本人的生性胆小，她不可能选择独自前往学生寝室楼内查探的这条路。

　　可如果有沈金华随同着，即使他现在还不晓得自己已然死去，但与自己此前曾使用的躯体相靠近了，他必然会对这件事情本身有所察觉。李诗琴惯是个不长脑的，即使她对沈金华有所怀疑，身处在济德学院这般危险的处境里，她只怕比沈金华本人还惊恐于获知这事情的真相。

　　毕竟，人的天性就是习惯于粉饰太平的。

　　这两人的结局，何怀玉此前已经瞧过了无数遍，以至于现在情况的发展即使略有不同，她竟然也提不起半点观赏的兴致来了。

　　随后?

　　随后，欧阳矩教授会在邪神的影响下发生尸变，在吴文书从自己这里获得了恩师的下落以后，他会为了替欧阳矩敛尸这一事而丧命。

　　或许是因为谢怀玉在瞧见欧阳矩教授的死相以后就对这事情有所猜想，她因此有意隐瞒了此事。

　　但事情正如何怀玉此前所说的那样，无论事情具体发展的如何，命运的支流总是无可更迭。



　　谢家的祖脉前几日夜间有降雨，何怀玉因为这个缘故，即使闭了整日眼横竖也睡不着。左右她眼下是无事可做的，闲的大脑发昏，何怀玉便寻思着主动给吴文书降下自己的神谕。

　　她在此前没有和谢怀玉有过任何沟通的情况下，主动向吴文书告知了这件事。

　　好吧好吧，她承认这事是她做的不对，毕竟在此前辗转在无数条重复的时间线里，何怀玉最感痛恨的就是吴文书那整日里吵到她头昏的嘴。

　　之所以主动把这事情告知给吴文书，何怀玉原本存着想借此机会报复他的想法，但她毕竟不是什么恶神。

　　何怀玉可以因为缺乏必要的行动力而对济德学院内所发生的一切悲剧袖手旁观，可她原本也无法主动加害任何寻常人。

　　何怀玉在降下自己的神谕以后，半夜枕在自己的祠堂里横竖睡不安稳，随后便有了如今这件事。

　　在如今这条混乱的时间线上，原本理应死在地缚灵手里的陈佩玉事先与吴文书等人会合，也不晓得最后是否能干涉这件事。

　　即使难以干涉也无妨，反正无论这事情的发展究竟如何，吴文书肯定要死。欧阳矩如此，江见晴也如此。

　　何怀玉对此事原本就不抱有任何期望，毕竟她从前惨痛的经历已经给足她教训，现在她的心意已经到了，因此也无所谓结果会如何。

　　反正她现在已经能够安稳入睡了。



　　个人的作用在庞大的命运面前毫无意义。

　　编订济德学院校内人员求生指南的张才哲也是如此。

　　时间或许就是这几日吧?总之，他很快会在将要从济德大学正门逃走的时候被校外的怪物五马分尸。

　　何怀玉此前从来不曾想，这人在活着的时候作恶多端，死了竟反倒能借着时间线的混乱，将自己事先编订完成的规则散布出去。

　　或许这就是前人常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事情回想到这里，何怀玉不合时宜的低笑了一声。

　　这事情她此前就经历了无数次。张才哲为人的秉性恶劣，按理来说，她原本就不如何待见这种为了自己的性命无所用之而不及的一类人。

　　可眼见着好好一个活人在自己面前血肉横飞，何怀玉难免会因此产生心理阴影。

　　首先是愕然，惶恐，兔死狐悲，那么随后就是麻木。

　　话说魏昭也没几日可活了，时间具体是五月二十三日早五点十九分一八。



　　魏昭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东西，明知道自己不怎么想动，还总是要费心费力在自己身上做这种无用功。

　　想到这里，何怀玉难以自抑的感到心烦。她将自己已经收回到袖中的柳枝找出，正巧又赶上魏昭莫名给自己传讯来一页申请联络的术法。

　　如果何怀玉预判的没错，魏昭这时想必和谢云缃正待着一处。

　　他或许已经从某处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也不好说了。

　　何怀玉现在暂时不想见到这两人，因此她不假思索的拒绝了这段咒文。

　　在自己扯碎了这段突然浮现到面前来的浮空咒文以后，魏昭的咒术似乎难以置信的停滞了数秒，随后便委屈的尽数消散了。

　　何怀玉因此松下一口气。

　　话说陈佩玉，他屡次破坏自己的好事，年纪一日日的见长，为人却总是不识趣。

　　他这时似乎已经完全得知这段时间线里将要铺面的席卷来的因果了。

　　作为命运的神祇，何怀玉其实早就知晓陈佩玉会怎样做。



　　这同时也正是她借此机会提出这笔交易的缘故。何怀玉早就知晓他一定会答应自己，因此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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