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终究是炎阳

云台城，大殿。

        “沈飞来信，说火儿，杀死了七杀巅峰境的柴氏兄弟。”宋帝辛单手捏着一纸密文，看着窗外那一株贴着地皮顽强生长的瘦草，淡淡说道。不知怎的，他那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一丝异色。

        “甲木送了他两道剑意，还不能杀两个七杀巅峰的小子？”

        “你总有你的道理。”

        “这件事，杨巨目和沈流云怎么看？”残疾军师缓缓动了动脑袋，空洞洞的声音又发了出来。

        “沈流云已经去了北冥，探听北冥调兵的消息，倒是……倒是苏慕已经去了中原。”宋帝辛缓缓收回目光，静静的看着残疾军师说道。

        “你喜欢这个女孩子？还是喜欢炎阳，或者，冥君的女儿？”

        不知为何，提到这件事，宋帝辛长出了口气。良久以后，他眯了眯眼，缓缓问道：“先生觉得呢？”

        “我？我倒是，也有个外孙女，算起来，也该当有十六七岁了。”残疾军师腹部一鼓一鼓的，说这话的时候，呵呵笑了出来。

        宋帝辛闻言，皱了皱眉，意味深长的看了残疾军师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沈流云去了北冥，那伏龙，也去了？”残疾军师突然怔了怔身子，问道。

        “怎么？有何不妥？”说这话的时候，宋帝辛的眼角又缓缓抽了抽。

        “没什么，就是怕他留在怀荒，会杀了我！”残疾军师呵呵笑了起来。

        “伏龙杀你？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呢！”

        “如果你不在怀荒了呢？”张苍摇了摇头，示意侍女推他离开。

        宋帝辛不说话了。呼延北冥秣马厉兵，威胁周廷，他早就知道，终究会有这么一天。

        ……

        ……

        宋火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傻小子，以后，一切都全靠你自己了。”模糊之间，宋火只觉得身前那一抹红影缓缓坐在了自己榻边。但是他动也不能动，甚至连眼睛也不能全睁开。

        “陈渔前几天来看你，你就一直是这副德行。她已经受了呼延北冥的御令，回北冥了。早些时候，呼延北冥已经开始调兵遣将，有了南进的势头。倘若这个冬天，被冥族群再受饥寒，退无可退……可能再相见的时候，她就是你我的死敌了吧！”

        “你知道吗？我这二十年，最快活的时光，就是咱们一起在中原流浪，忍饥挨饿的日子。那时候，咱们有泥人张，有小鸡贼，有小马儿，还有陈渔叫我姐姐……没有国仇家恨，却有无尽的欢快。”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到如今，泥人张随着小鸡贼受了周帝的御令，去了长安城……小马儿的姑姑，寻到了他，竟然带他认了钟白马……而陈渔，也成了北冥皇帝的女儿，她不再叫我姐姐。当初，我实在也想不到，咱们那一群，任人欺侮，艰难度日的伙伴，竟然是这样的来头……原来，咱们所以为的萍水相逢，冥冥之中，只不过是这个世界隐藏在暗处的掌控者所预先设计好的……”

        “如今，越人受了北冥蛊惑，悍然北侵，消耗大周国力。此番，交趾国遭了大难，倘若情势危急，我也不得不以身殉国……而今，只能在不测之前，将这半生的心意，说与你听。”

        宋火只觉得，炎阳慢慢附身下来，躺在了他怀中，语调也轻柔了起来。熟悉的温软触觉，熟悉的味道，跟之前无数次的梦中相会一模一样。

        “自那日，红袖坊中，你背负我逃离火海，一路悉心照料。我再不管你是这世上人尽皆知的怂货，还是近来谶纬之书所传，能在黑云压城，国将不国之际，拯救天下苍生的‘天选之子’。自那日起，这颗心，就始终是你的。而雁门关外，借天火破境之后，我竟已将你全然忘了……直到箭宗沈流云煊天一箭，迫我跌境逃遁，我方才记起你来。最近旬日之间，我竟又隐隐有了破镜的迹象。我压制自己的修为在七杀巅峰，你知道吗？我害怕……”哽咽之声再度响起，宋火心痛如绞，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分毫。

        “眼下，齐王已答应出兵应援。倘若，齐国当真能保全我交趾国不亡，我便要信守承诺，嫁与齐国世子羊祜为妻。你一路寻我，我很高兴。只可惜，炎阳焚天，涅槃化灰，本就是宿命；与你的情谊，也只好来生再付！”

        她说这话的时候，于哽咽之际，声音又多出了几分淡然，只是点点滚烫的泪滴，扑簌簌撒落到宋火脸上。

        “傻小子，你知道吗？此番，我来沙河，是奉父命，征召客卿柴义兴、柴义宁兄弟效力。没成想，竟然被你的两道剑意杀了。你若当真有本事，就早日成全一个从圣，甚至是圣人的境界，说不定……我这一生，到目前为止，也再没有别的祈愿，只想你再哼一遍，我送你回家时的那首曲子。”

        “月儿上柳梢头呦，玉光撒沟沟……”

        “妹妹你梳红妆呦，哥哥我候桥头……”

        “夜深你不曾见呦，谁叫我也不走……”

        “宁肯要抱柱死呦，尾声他复何求……”

        这本是一首民间的所谓“淫词艳曲”，为文人儒生所不齿。炎阳轻轻哼起来的时候，也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就这么吃吃笑着，踉踉跄跄，磕磕绊绊的往外走。歌声渐渐远去，炎阳也渐行渐远。最后，一脚摔下青崖书院后的百丈悬崖……

        一道红影，自百丈悬崖的云雾间破天而出。鸾凤哀鸣，火焰烈烈，映得青崖书院上的一轮白日，也隐去了七分光辉。

        这一日，炎阳背负国运，因情历劫，再入从圣境！

        ……

        ……

        “啊！！！”

        被一声凄惨的哀鸣惊起，宋火坐在榻上，双手叠住，捂着突突直跳的心脏。

        他的心跳的很快，也很疼。就好像他的心里失去了什么，或者说，他已经有了某种十分强烈的预感。

        恍惚之间，炎阳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但宋火觉得，这一切都像梦一样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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