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院里开荒

一连多日，唐憾儿白天里在茶山上盘旋，傍晚回来还要顾着自己的永酽楼，毕竟院子里还荒着呢，这里又总是阴雨连绵的，晚上再有夜风一刮，不但院子里的树飘摇不定，檐下灯笼亦是晃了又晃，主楼还算结实，但边角的竹楼时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总觉得瘆人。

        这天终于赶上傍晚天放晴，赶紧带了丫头小厮们一同收拾。

        西厢原本就有院外一棵巨大的古榕探进来，借了那软蹋蹋的枝条和绿油油的叶子，挽成半片遮阴棚，又在棚下移栽了半人多高红的粉的夹竹桃。

        夹竹桃有微毒，自是不能太近人，便把此处的石台石凳搬走摆到了东厢院内几株巨大的芭蕉下面。

        唐憾儿很喜欢这芭蕉，只因北平没有这个树，而她又喜欢什么“芭蕉夜雨一声秋”这样的诗句，与她那伤春悲秋的母亲唐映秋不同，她最爱秋天，虽然这岭南百越之地难以见到秋高气爽这样的好日子，可这雨中听芭蕉却是满足了她另一番的喜好。

        有时候，她会恍惚的暗暗盼着，将来择一位夫侍，定要饱读诗书的那种，能够一同雨中谈诗，雪里作画，或许就在这一方院落里，和和美美的过一生。

        尤其这院子门口，两侧楹联还空着，她已经想好了一副，只待人来，亲手题上，对了，唐氏庄园门口那副是什么来着？

        煮沸三江水，同饮五岳茶。

        唐憾儿来到这唐庄，将要担负起兴旺家族的重担，可也不妨碍她在自己这一方小天地里，拥有自娱自乐的趣味。

        竹雨松风蕉叶影，茶烟琴韵读书声，这亦是她所向往的。

        这边唐憾儿立在东厢院门口走神，那边阿乾和芥童两个在搬运水缸，说是水缸，其实是比缸大得多的陶器，足有一丈多宽，高至膝盖处，缸底垫了淤泥，又灌了水，撒了莲子。

        那莲子还是唐憾儿从尹家带来的，前年夏日里亲自采收，本来当年要种的，结果匆匆上路，便随身带了来。她乡思不重，但这采莲种莲毕竟是儿时一贯的游戏，聊以慰藉。

        于是这会儿又亲自一颗颗破皮，盼着早发芽。眼下已近春末，如果长得好，今年或许还能盼到开花？嫩芽长出只需半月，新叶铺满也不过一两个月，想想还是颇有些盼头。

        又有小晃和蔻童两个在清除西墙边的荒草，准备种一些家常小菜。

        “小姐，您看这马蹄金的叶子倒也好看，要不要留一些？还有凌霄花，攀着墙长的，也不碍什么。”蔻童很为这些东西可惜，虽是杂草，却别有一番趣味。

        唐憾儿走过来看，花草她也喜欢，若真有野趣，也不是非得除了。想了想说道：“不碍事的留着也好，另外栽些果树。”

        岭南多甜腻水果，都是北平少见甚至不曾见过的，唐憾儿本不嗜甜，但这里的菜色又是酸酸辣辣的居多，她吃不太惯，便常常在饭后拿点心水果填肚子。

        正说着，忽地，一条黑色的什么窜过去，正贴着她的鞋边，仿佛还能感觉到那鳞片触碰肌肤的冰凉质感。

        唐憾儿啊呀一声惨叫，下意识往后蹦了两步，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是一条蛇。

        小晃立刻就冲过来把人裹在怀里，小厮们也纷纷围过来询问可伤了哪里，唐憾儿推开小晃，摇了摇头：“没事，只吓到了，不过，这院子既有蛇，夜间会不会爬到房内，呃——”想想有点不寒而栗。

        蔻童觉得刚才是因自己叫唐憾儿过来的，很是过意不去，这会儿便抢着安慰：“小姐莫怕，咱们这盖楼的竹木都是用的防宅龙的材料，它们不会近前，再说就算有也不怕，阿坤最善驱宅龙，有他守着，不会有事。”

        “对对，有阿坤在——”其他几人也都附和。

        正说到这儿，阿坤自外面回来，听见似乎提到自己名字，故意笑道：“趁我不在，在小姐面前说我坏话呢？”

        蔻童忙解释道：“坤阿兄多心了，是炫耀你的哨声能驱宅龙，不如给小姐吹吹看？”

        却见阿坤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收也不是留也不是，迟疑了刹那才从颈间掏出个拇指大小的竹哨来，又不肯吹，只说道：“小姐，都是他们胡说的，我戴这哨不过好玩罢了，并无用处，早想摘了的。”

        唐憾儿也不强迫他，无所谓的点点头：“嗯，听你们尊其为宅龙，想必是有些渊源的，既然它们不会随意骚扰，那就罢了，都继续忙吧。”

        众人果真就散开，各自忙去，的确不大当回事的样子。

        唐憾儿压低了嗓子对小晃嘱咐：“这寨子大约很尊崇蛇，咱们就别强说了，你悄悄弄些雄黄来，把我窗户门框单涂一涂，别大张旗鼓的就是。”

        小晃嘴上应着，心里便琢磨着上哪去弄。

        唐憾儿也无心再看花草了，把两个丫头叫进楼里去。

        碧芽和琼蕊两个都是相貌周正的年轻姑娘，唐憾儿也不叫她们做重活，只浇了一会儿花便叫进屋来教自己盘头穿衣。

        唐照秋做事利落，早就叫人做了几套成衣送过来，有上袄下裙的常服，亦有去茶山用的上衣下裤的套装，皆是绣满了茶花兰花这样大朵大朵的艳色或是桂花橘花点点细碎的金黄，而且那衣衫上尽是手打的盘扣，扭着绕着各种花样，腰身又掐的极细，走一走摇一摇，满是压不住敛不了的风情。

        唐憾儿拣了最素净的一套穿在身上，在镜子里看着自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再一想，原是发式不搭配。

        她披散了一头长卷发，是来时北平最时兴的样式，大户人家的小姐才会烫的，据说这还是尚海传过来的，而在尚海的的舞厅里，人人都是一头羊毛卷，配了亚克力或是钻石的发卡，端的是金光灿灿纸醉金迷。

        虽不舍，还是叫丫头来盘头。

        琼蕊擅盘发髻，不一会儿就将唐憾儿发式做好，插了银簪子，戴了银铃铛。

        唐憾儿对着铜镜打量一番，又转了两圈，这样看来，真有几分像勐茶寨姑娘的模样了，虽说那卷发压不实，还有些蓬松，但日子久了，总会压下去的，所谓入乡随俗，是迟早的事吧。

        镜子里的人勾勾嘴角，笑了一下。

        琼蕊赞道：“小姐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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