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冷与不冷都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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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鞅笑道：“魏王么？他是不考虑对方的脸的——国弱，就只能看着这一切忍气吞声，只有国家强大了，君上才能将腰板挺起来，不是吗？”
“能忍的话，就忍了吧，君上。”
卫鞅轻声劝着，希望秦孝公能咽下这口气。
“可是秦国现在……”
秦孝公正想说什么来证明秦国强大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变法之后的秦国，还没有扬名天下，秦国的实力，他自己如何不知？
再怎么吹嘘，他也不得不承认，秦国，还不够强。
至少，还没达到和魏国平起平坐的程度，所以……
“罢了罢了，忍了忍了，都听你的——如果这次和谈成功了，能换得边境一时安宁，就都忍！”
卫鞅很清楚地听见秦孝公叹了一口气。
“寡人又不是不明事理的小孩子……”
秦孝公轻声嘟囔着，显然还对魏惠王有所不满。
秦孝公这幅模样卫鞅看在眼里——他轻声一笑，对秦孝公施了一礼：“臣定当竭力促成秦魏和好。绝对不会再让君上再受今日之气……”
“但愿那魏王真的不是专门搞个会盟来耍寡人吧。”秦孝公扶起卫鞅来，低声嘟囔道。
他又看到了案上的烤肉，夹起来一块，想要分给卫鞅吃，然而卫鞅却并没有看见秦孝公的举动，而是开口又开始说下一句话：
“轰轰烈烈搞个会盟耍人是不可能的，没有这样的玩法，魏王又不傻——但是他的部下有没有这样的心思就难说了……”
秦孝公夹起来的肉“啪”的一声掉了回去。
他把筷子也放了回去，低声问道：“你说的是龙贾，和庞涓？”
“正是这二人。”卫鞅回答道，“庞涓的厉害，想必君上已经领教过了——魏王为什么要带庞涓这样的人来到这里呢？有这样的人在场，会盟便无法顺利成行……”
“但是他又碍于面子，没办法在公开的场合妨碍会盟，魏王便是因为这样，才会将庞涓带到杜平吧？”
秦孝公接过卫鞅的话头来：“魏国就是想要告诉秦国，如果秦国不按魏国的心意来，魏国不怕撕毁盟约，所以才会带庞涓来……这魏王，真是老奸巨猾。”
“但是，区区一个庞涓，就想为难住寡人？”秦孝公笑了一声，“园囿里，因为园囿广阔，才让庞涓抓住机会威胁寡人——往后寡人的人都在杜平城内，光天化日，还怕他动手动脚？”
“就魏国现在的要求，反正寡人是不会答应的，我倒要看看，他们会做什么。”
秦孝公轻轻哼了一声，目光转向卫鞅。
卫鞅答道：“君上明断——但是，臣私以为，龙贾，比庞涓和魏王加在一起都更危险。”
秦孝公一愣：“是吗？可龙贾看起来，比庞涓老实的多，和蔼可亲，不似奸诈之徒……”
“但龙贾是魏国的河西守将，修了魏国的长城，镇守河西为河西守多年，对河西之地的了解程度比魏王和庞涓都要深。”
卫鞅皱了皱眉头，说明道：
“魏王与秦国会盟，是为了两国和平，为大局计。而龙贾，则是真正为了河西之地而来——所以他才会出现在会盟的随从大臣中。他是河西守将，事关河西，手握河西重兵的他必须过手，也是因为，万一会盟出了差池，搞起事情来，这位相比与庞涓，对河西的处置更加得心应手。”
“他真正懂得，河西之地对秦国意味着什么，所以如果被他算计了，君上与秦国所受的伤害，绝对要比庞涓和魏王加起来还要深。”
“这样吗……”
秦孝公喃喃道：“但是左庶长，这样还是有些小人之心了吧？毕竟今天真正做小人的，不是龙贾，而是庞涓。”
“无凭无据，臣是不会这样说的。”卫鞅答道，“如果龙贾真的没有做什么，臣又怎么会在君上面前说他的闲话呢？”
秦孝公看着卫鞅，笑道：“左庶长的话，我怎么会不信呢？而且这也不是闲话。”
说着说着，秦孝公便将目光转向案上，看着案上摆着的肉：“啊呀，肉冷了。”
“冷了，就再热一热。”卫鞅端起烤肉，对秦孝公说道。
秦孝公按下卫鞅的手：
“无妨，不论是热肉还是冷肉，只要是肉，寡人都吃。”
……
今天晚上，公孙壮受了龙贾的邀请，来到了龙贾的府邸中。
他不明白龙贾为什么还会邀请他到自己的府邸中做客，他到底看上自己哪里了？
而且这才几天啊？就把自己叫上门来……
得小心，得提防，自己现在是秦国的将军，他接近自己，说不定有所图谋。
上次龙贾和他谈的东西，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次的谈话，虽然不惹公孙壮讨厌，还让公孙壮道了一句“谢谢”，却敏感的很——如果龙贾原话照搬再和公孙壮说一遍，公孙壮当真吃不消。
这时候，公孙壮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门前，他的面前不远处，就是龙贾。
一桌酒席已经摆好了，龙贾站在那里，正在等着自己。
“龙将军……”公孙壮叹了一口气，“你我终究不是一国的将领。”
“但都是将军，总有可聊的话吧？”龙贾走到公孙壮面前，笑道，“公孙将军，请吧？”
公孙壮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他盯着龙贾，半晌，没说话。
龙贾摆手：“今日，就好好吃一顿饭，如何？”
公孙壮半信半疑，但还是向门内走了几步。
而且，只是一顿饭而已，吃了，也不会惹什么是非吧？
“那么，我就……”
“公孙将军请。”
龙贾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公孙壮看着龙贾的手，半信半疑地就坐了。其实上次和龙贾聊天，除了话题有些敏感之外，公孙壮对那次聊天的感受并不坏。落座之后，他这才发现龙贾这次准备的全都是义渠的风味——
面对这些风味，一时间公孙壮居然有些思乡了，他提起筷子，久久没有下箸。
“公孙将军，不舍得吃吗？”龙贾关切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没什么。”公孙壮放下筷子，连忙摇头，“龙将军真是费心了。”
“将军只要吃的开心，就不枉在下一番苦心。”龙贾的嘴角微微上扬，“干！”
龙贾的爵中，盛的是魏酒，而公孙壮的爵中，盛的是草原上的烈酒。
公孙壮一端酒爵，在嘴唇碰到酒的瞬间就分辨了出来，是他久违的、熟悉的味道。
他迫不及待地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舒服！”
“公孙将军，许久没有尝过这酒了吧？”
“喝这酒，叫人怎能不思乡啊……”
公孙壮看着酒爵，低声喃喃道。
草原、骏马，和义渠的勇士……
种种令人怀念的景象从公孙壮的脑海中飘过，但过去的终究过去，他现在只能在龙贾这里想一想罢了。
“我想起来了小时候，第一次尝这酒。”
公孙壮怀念地说着：“阿母藏在很深很深的地下，但这酒还是让我找见了，我就和弟弟分了个精光……哈哈，阿母看见我们脸红的和那什么似的，就拿皮鞭狠狠抽了我们一顿！”
“自那以后，每次喝这酒啊，我都感觉身上火辣辣的，就像当年皮鞭留下的疤痕着火了，在身上烧啊……”
公孙壮自言自语着，声音越来越低，满脑子都是阿母的脸。
想着想着，他才想起来，自己并非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是在龙贾的酒席上！
“啊，龙将军！”
他立马把酒爵放在了桌上，有些窘迫——这种私密的事儿，不该对别人说，更不该对一个外国的将领说。
虽然龙贾是世间唯一一个愿意听他在义渠的事儿的人，自己也不能如此失态吧！
龙贾却是毫不在意看他这番模样，摆了摆手：“公孙将军不必如此紧张，谁还没有个小时候嘛……”
对啊，谁没有个小时候——可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该随便吐露心扉。
“不知道公孙将军身上，现在还着火吗？”
龙贾的表情生动起来。
于是公孙壮的表情也跟着生动起来。
他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现在么，就觉得浑身痒痒，喝别的酒，可没这个劲头！”
“那么将军，还要喝点故乡的酒吗？”龙贾问。
“龙将军，这样的酒你还有多少？”
“从西边弄来好多，该是够将军喝的。”
“那就都拿来！大口喝酒、大嘴吃肉的日子，有些时日没过过了……”
公孙壮的脸上笑的灿烂：“秦军管的严，吃个肉还要分三六九等，憋！如果龙将军这里酒肉管够的话，那我今天就要大吃一顿了！”
“将军随意吃喝。”龙贾笑着说，“我还想听将军讲故事呢。”
“义渠的故事？”
“将军讲多少，在下听多少。”
“那好啊！今天就给龙将军讲个通宵——除了龙将军，可没人愿意听我絮叨这个……”
……
公孙壮讲，龙贾听，就上义渠的酒，故事变得格外有滋味。
要让公孙壮讲草原上的故事，公孙壮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等他把自己灌倒的时候，龙贾也心满意足地放下了酒爵，脸连红都不红。
“公孙将军，你醉了。”龙贾的语气还是那么平稳。
公孙壮哈哈笑道：“难道你看我像醉了的样子？”
“公孙将军醉的不厉害吗？都开始讲胡话了。”龙贾轻声说道，“回去吧！再不回去，秦公会责罚的吧？”
“我倒不怕秦公……只怕秦律，左庶长把我们管的好紧哪，我啊，怕！”
公孙壮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龙……龙将军！多谢招待，就此别……别过了！今天晚上，真他娘的爽快……”
“不客气。”龙贾的眼眯了起来，“这是我应该的。”
“那，我就走了！”
公孙壮一挥手，便大摇大摆地朝外走去——龙贾几次叫人去扶，都被公孙壮拒绝了。
看着公孙壮的背影，龙贾笑了起来。
这个义渠人倒真有意思。
可惜，不能做朋友。
想到这里，龙贾又有些遗憾。
如果不是敌人就好了。
龙贾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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