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好一个公孙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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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多前，冯沧为卫鞅做向导，也有一段交情——卫鞅被秦孝公任命为客卿之后，他便投到了栎阳令王典手下做了吏官，变法开始成立东城营之后，他又被分到了东城营做事。
这么长的时间匆匆过去，冯沧也算是混的有头有脸了。卫鞅近些时日忙碌的很，好久没有见冯沧，这么一见，倒觉得这人比以前精神了许多……
然后他的目光又低了下去，不去看冯沧，接着看着竹简。
“卫……不，客卿。”冯沧对着卫鞅行了一个礼。
卫鞅瞥了冯沧一眼：“你的话，就不用和我客套了，将东城营的文书放在那儿就走吧。”
语气之漠然，让冯沧听的心里疙疙瘩瘩的——他可受不了卫鞅这样冷落他，长长的发出一声有些嘲讽的嘿笑：“唉嘿——？”
“合着我来这里就是来给你搬竹简的啊？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冯沧愤然地说着。这时候他的手下正好把一箱竹简放到了卫鞅面前，冯沧一迈腿就坐在了上面，直直地看着卫鞅，就这样盯着他看。
卫鞅知道他是假意生气，连头都不抬一下，目光依然在竹简上：“东城营的情况是禁室交给栎阳府去管的，我当然大体都清楚……”
“再清楚你能有我们这些东城营的父母官清楚啊？”冯沧“切”了一声，歪了歪头。
卫鞅抬起头来，问：“你现在在栎阳府任何职啊？”
“栎阳府长史，专管东城营事务的。”冯沧自豪地说着，“也就是说，目前关于东城营的所有事情，全都是我在管——你听听我说话，没坏处。”
卫鞅笑道：“管理民生我自然是不如你们这些吏官的，但是设立东城营的目的本来就是变法——变法，这个你比不上我——而且重要的事务你们不已经全都写在竹简里了吗？”
冯沧听了愣怔了一下，然后应了一声：“对，重要的事情我都写进竹简里了，按理说根本没什么和你说的……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说一声。”
“你要和我说什么？”卫鞅诧异道。
他从冯沧的身上看见了一股子严肃的神情——这种神情在冯沧的脸上还真是少见，他以为这人该是嬉皮笑脸的，才不辜负这人整个人的性格。
冯沧皱了皱眉头，直直的问卫鞅：“公孙壮，你知道吗？”
“公孙壮？”
卫鞅疑问道。
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陌生，但是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仔细思忖了一下，他想起来了，在栎阳市徙木立信的，不就是这个公孙壮？
而且，这个公孙壮，好像还是个义渠人。
当公孙壮将那根粗大的木头移到栎阳市北门的时候，他还对这个人留了点心眼……
他也知道公孙壮去了东城营，却没想到竟然还会从冯沧的口中亲口听到公孙壮这个名字？冯沧的回答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没错，就是之前那个徙木立信的公孙壮。”
说着说着冯沧的语气不乐起来，到了最后竟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现在他不知道在犯什么浑？”
“他怎么了？”卫鞅问道。
“他要去投军。”冯沧的语气变得极其恶劣，“原来打死也不投秦国军队的，现在他带着整个伍的人，要投军！”
卫鞅惊讶道：“投军？是好事啊，你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可他为什么要走啊！”冯沧沮丧的猛拍了一把身后的箱子，“我冯沧哪里对不起他了吗？”
卫鞅听着冯沧这一系列描述，失笑了：“你真是个奇人，人家凭什么不能投军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义渠人天生便是马背上的战士，热血就是要投在战场上的，你让他天天种田当老实巴交的农民……也不是个事儿吧？”
冯沧急眼了，屁股离开箱子一把就站了起来：“他是义渠人！万一上了战场和义渠人打起来，他反手把秦国军队卖了怎么办？”
“坚决不能让他上战场！”
冯沧愤愤地说着，目光殷切地看着卫鞅，等着卫鞅给他个话。
卫鞅兴致盎然地看着冯沧：“义渠人嘛，自然不能让他驻扎西线了。”
冯沧气呼呼地说着：“那也不行！他……”
“他怎么了？是你舍不得放人吧？”
卫鞅看着冯沧只觉得好笑，冯沧望了脚下的箱子一眼，目光和卫鞅对上，低低的应了一句“嗯”，然后说道：“对，我是舍不得。”
“他虽然种田不太在行，但是……实在是……”
冯沧的语气有些纠结，最后吐出四个字来：
“太能干了。”
“这个义渠人，明明在东城营里只是个伍长，却好像是整个东城营的头头一般，把整个东城营都制住了……在他拔尖之前，东城营可是散漫游民的天下，难治的很，就算有了游籍律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东城营治的像个样子，就这样还很吃力——可自从这个公孙壮冒头之后，奇了！”
冯沧啧啧回想着当初的事情，至今还觉得很奇妙：
“他吼一嗓子，几百人的东城营就都安静下来了，有了公孙壮在，整个东城营都好管了许多……现在吏官有什么事情棘手，都会找他打商量，总之公孙壮虽然人的性子怪了一点，但是人人都喜欢他的存在，就好像……他天生就该在东城营生活一般。”
“人家生来是义渠人。”卫鞅强调道。
“我不管。”冯沧的声音粗了起来，“反正把这么一个活宝放走，我不舍得。”
卫鞅也看见了，冯沧脸上满满的不情愿。是的，冯沧舍不得放人。作为栎阳府的长史，他是看着公孙壮走进东城营的，眼看着公孙壮从一个邋里邋遢的游民，最终变成了这么一个人，不管别人怎么说……总之冯沧舍不得放。
公孙壮的事情，卫鞅也在东城营的公文里看过，但是听冯沧如是这般说一通，这是第一次。
“这种事情你应该和你的上司、栎阳令王典说。”卫鞅肃然说道。
“这不是……”
冯沧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我和府令说了，府令准了他从军的申请，这不就来找你了嘛……”
“不好意思。”卫鞅摊手道，“人家想走，我能不放？”
“你是秦国客卿。”
“我是君上的客卿，又不是你的。”卫鞅哂道。
“……”
冯沧一时间沉默无言，显然这个时候他也意识到自己强求公孙壮留在东城营着实有些太不合适了。
但是……
“你过来。”
卫鞅对着冯沧招了招手，冯沧凑到了他的案前。
然后，他低声对冯沧说了几句话。
冯沧听到了这几句话，顿时僵住，惊讶地说着：“什么，君……”
“闭嘴。”卫鞅轻声呵斥道。
冯沧立马压低了声音：“你说，君上盯着公孙壮？”
“这公孙壮是以前义渠国的将领。”卫鞅同样以低声回答道，“三年前被君上亲征打败了的……”
“败军之将，君上还要盯着他？”公孙壮的目光愈发诧异。
卫鞅说着：“君上说，他如果能在秦国的军队成长起来，定然能成为一名将才……”
冯沧愣怔半晌，一挥袖：“算了，君上看中的人，我可不敢抢。”
“本来你拦人家参军就没道理。”卫鞅没给冯沧半点好气。
“不过说好了，如果他在秦国军队里混不顺了，还得回东城营来！”
冯沧突然嘿然一笑，坐下来拍了拍屁股底下的箱子。
“那是自然……”
卫鞅如是应付着冯沧的话，望着手中的竹简，神思逐渐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突然卫鞅对冯沧发问道：“冯沧你是什么官职？”
冯沧觉得卫鞅的话简直前言不搭后语，但还是答了：“我是栎阳府长史啊。”
“给你个县令当当，怎么样？”卫鞅问，“算是升官了。”
“啊？”
冯沧觉得自己可怜的那点思路跟不上卫鞅了，他听着卫鞅的：“给我个县令？哪里的县令？”
县令？秦国哪里有县？
秦国设县的地方几乎屈指可数，栎阳在秦献公时已经设县，虽然人们口上不提，但实际上，栎阳令也是县令——
难不成你要把栎阳令扔给我做？
这种玩笑不是能乱开的，王典还好好的在任上呢……
于是冯沧也只能在心里暗戳戳地吐槽一番，然后等着卫鞅的答案……“东城营的县令。”
卫鞅平淡地如是回答。
冯沧觉得不是他听错了，就是卫鞅的脑袋抽风了。
那地方？能设县？？？
开玩笑吧！
“得得得……”冯沧连忙阻住卫鞅的胡思乱想，“你给我个亭长我就心满意足了——东城就那么几百号人，够得上一个县的水准吗？哪里能给你设县？”
是啊，东城营人实在太少了点，怎么能在东城营里试验设县呢？
想到这里卫鞅也为自己脑袋的一时愚蠢笑了，缓缓摇了摇头：“也是……有点蠢。”
“那你给我的县令呢？”冯沧依然质问道，只是话语里带上了些许戏谑之意，“你说让我做县令，不会是哄我开心玩的吧？”
“日后，日后……”
卫鞅如是敷衍着，也不脸红。
冯沧知道卫鞅的是准话——秦国总会在全国设县的，到时候秦国那么多县，只要自己努力，还不愁弄个县令当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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