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心机难书

杜挚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自己明明一个字都没有动，自己的上书为什么会出现在君上面前？

        老师死去的消息合府上下明明根本没有往出传一个字，但是为什么只是不一会儿便闹的满城皆知？

        是谁将所谓“自己的”上书上交给君上的？又是谁将老师的死讯透露了出去？

        杜挚仔细的想了想。

        他终究还是没有想出来。

        他想不透，然后慢慢的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甘氏看着杜挚的动作，觉得很奇怪。她三步两步跟了上去，想看看杜挚想要搞什么名堂。

        她目光所及之处，只见杜挚走到门口，推开大门，跨过门槛，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呆。

        甘氏也走到了杜挚的身后，她想要说什么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但是，她觉得，这话，还是必须对杜挚说。

        于是她就说了：

        “杜大夫，难道你真觉得，父亲就这样去了，有些人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有些人”指的当然就是秦孝公。她怨秦孝公，就算并不是他逼死了自己的父亲，她还是隐隐的对秦孝公有着怨念。

        “有些人？什么人？”杜挚此时竟然明知故问起来了。

        甘氏也不和杜挚解释，低声说着：“如果不是他变法，父亲的晚年也不至于发生这么多事情……父亲又怎会郁郁而终？为什么一定要变法？”

        “难道君上变法错了吗？”杜挚反问道，“这是君上的国，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变法就变法，就算他想把秦国整亡了，你敢说半个不字？君上做什么，难道还非要顾及臣子的感受？如果老师真是因为君上变法不纳他之言就郁郁而终，那么天下人都会笑话老师的……”

        甘氏觉得杜挚的话有理……但是，她不接受。

        “他就是错了。”甘氏低声说着，“变法，逆天行事，在秦国变法，只能是祸害秦国……父亲反对变法，有错吗？何至于此！”

        “夫人此言又为一错。”杜挚摇头，“天下有无数条道路通向大道，变法只是其中一条，变法只是和老师所走的路不一样罢了，为什么一定要反对变法？”

        甘氏听着，沉默良久，然后盯着杜挚：“这不是父亲教你的。”

        “这就是老师教我的。”杜挚答道。

        “你不打算反对变法了吗？”甘氏问道。

        杜挚停顿了一下：“我当然不支持变法。”

        是的，他自始至终认为变法不是什么好东西，尽管老师对他说了那么多，但他依旧没有认可变法。

        不过，老师要他答应了一件事情，他必须做到。

        他知道，老师是为了自己好。

        于是他对着甘氏说了：

        “但是，我答应了老师，我是不会反对变法的。”

        甘氏听着，脸猛的僵了一下，然后她说道：“我不信……父亲怎么会让你……！”

        “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杜挚继续说着，“所以，我会听老师的话……”

        甘氏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只知道，父亲的死，中间一定有问题。”

        “没有问题。”杜挚平静的说着，“老师病，没有人下药，也没有人要谋害老师，更没有人去逼老师去死——我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天，如果老师的死有问题，夫人觉得杜挚会隐瞒夫人吗？”

        甘氏凄惨的一笑：“不会，但是，我不信……”

        “老师死前身边绝对没有没有问题。”杜挚坚持说，“请夫人冷静。”

        甘氏又沉默了，然后她缓缓的揉了揉额头，又笑了，笑中，有眼泪滚落：

        “我为什么就冷静不下来呢……我明明知道杜大夫是老师身边最可靠的人了，杜大夫是绝对不会说胡话的……可是为什么，我就是不信呢？”

        看见女人掉泪，杜挚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夫人，你不要……”

        “是了。”甘氏点了点头，“是我不信他。”

        “君上？”杜挚试探性的问着。

        “嗯。”甘氏答应着，眼睛中间又充满了泪，看着就要掉下来。

        那毕竟是人夫妻之间的事情，杜挚也不好插话，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杜挚又说话了，话语显得意味深长：“老师去了这事儿中间有蹊跷，但不是生前，而是死后的。”

        “何解？”甘氏问道。

        杜挚说道：“有人算着日子等着老师死，然后借着老师的死煽动声势，反对变法。”

        本来自己根本没有写的上书出现在了君上的面前还出现了好几份副本，本来该锁在府内的消息不胫而走传的全栎阳都知道了……

        这一切自然是有人预谋的，而从甘氏说的那份所谓他的“上书”的内容来看，那人就是为了反对变法，所以才刻意宣扬甘龙的死，歪曲事实，说甘龙是被秦孝公逼死的，将秦孝公塑造成为了变法不择手段甚至逼死下臣的昏君，意图激起从上到下反对的浪潮，从而一举推翻变法。

        是谁？究竟是谁？

        这人，必定是世族的一员——但问题是，他是谁呢？

        杜挚不由的开始恨这个人了。

        你只是反对变法，反对就是了，为什么要将他卷进来？又为什么要借甘龙的死大做文章？用死人来做文章，真的很好玩吗？

        是的，死人不会说话，但他杜挚是活的！为什么要如此玩弄他？

        那封所谓的“上书”又是怎么送到君上手里让君上以为是他写的东西的？

        那人，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带着种种困惑，杜挚想着，想着……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干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最大，而且，除了他，似乎没有谁能办得到这种种的事情……杜挚突然觉得自己该回自己府邸一趟。他将杜少言唤来，匆匆的离开了甘龙的府邸，朝着自己府邸的方向飞奔——

        如果所料不错，一定是自己的府邸里面出了问题。

        而能将自己府邸里搞出问题的，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他走着走着，不由的开始喃喃：

        “父亲啊父亲……你的心机，还真是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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