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立信

卫鞅从旁边的干吏手中接过那装着五十金的小箱子，然后上前几步，将那箱子，直直的递给公孙壮。

        人群哗啦啦的涌了上来，看着卫鞅的一举一动。

        公孙壮迟疑了一下，然后，疲乏的双手将箱子接了过来，顿时双手一沉——

        这五十金似乎比刚刚的那根长两三丈的木头更重，手头的重量让公孙壮猝不及防，差点将手里的箱子扔下。

        但是公孙壮是不会放手的，尽管四肢在打颤，但是这是他自己挣下的、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金子。他可以拿它做任何事，只要他愿意，任何人都拦不住他——

        公孙壮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这确实是整整五十金。

        “多谢客卿。”他微微的弯了弯腰，对卫鞅表示着敬意。

        “不客气。”卫鞅回答道，“这是你应得的。”

        听着卫鞅的话，他开心了起来。

        这是他的！完完全全是他的！

        正在开心之际，公孙壮看见人群中有一个人默默的笑了，他扫视了一眼，便再也忘不掉那个人——正是秦孝公。

        他的心情立马有些不好了。

        于是他放肆的回瞪了一眼秦孝公，可是秦孝公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任他怎么激，秦孝公只是笑，就是不理会他的眼神。

        公孙壮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升起一丝黯然，这说明自己刚刚做的事情这位秦公根本看不过眼来……

        如何才能获得这位秦国国君的认可呢？

        公孙壮不由的就开始思考这么一件事情了。

        不，这样的事情，与现在的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现在，有五十金了！

        而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

        他捧着金子，转身便走。他要讲这些金子给那妇人看，他要告诉她，她有什么难处，自己现在都可以帮到她，因为他现在有钱了——只要有钱了，他便能报答妇人了，怎么报答都可以……

        公孙壮的脚步越来越轻快，转入一个角落旋即不见。

        而卫鞅看着公孙壮高兴的背影——他本该挽留一下公孙壮的。

        可卫鞅却是不以为意，他回过头来，只看见背后的人群好生壮观。

        “你们都看见了，卫鞅代表秦国官府兑现了诺言。”卫鞅沉稳的说着，“我说话是算话的。”

        那金子的确不假，而卫鞅那么痛快的就给了公孙壮，一点迟疑都没有……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这“信”字，从此刻开始，就在秦民中间立下来了。

        但是……

        “你给钱的那么痛快……刚刚那人，是不是你的托啊！”

        有人开始质疑了，而那人的目光落在卫鞅的身上。

        一旁的王典担忧的望向卫鞅。这份质疑不可谓不重，不知道卫鞅会怎么回答？“当然不是托了。”卫鞅笑答道，“而接下来要宣布的事情，也不是几个托能托起来的……”

        人们的好奇之心渐渐的被卫鞅勾起来了：

        “客卿这是要宣布什么事情？”

        “不知道啊！难道官府宣布的事情，还能落着我们的好？”

        “这位客卿和其他官府中人可不一样嘞……”

        这些话卫鞅听到了，但是却浑然没听见似的，大踏步就往前走，后面跟着王典和群吏。

        然后卫鞅带着群吏走到了北门前的高台上，默默的看着下面。

        人群迅速的围了过来，静静的等待着，等着卫鞅发话，来宣布卫鞅说的“那件事情”。

        卫鞅却是并不作声，低低一笑，对着王典说着：

        “栎阳令，请宣君上法令。”

        旁边的一位吏官恭敬的将一卷竹简奉上，王典接过，展开，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北门前的场间：

        “为君者，当以垦草为要务，以农战为国本，方能强国——今寡人思秦国本薄弱，特颁此令，以资农战，以强国本，以光大秦国……”

        王典念到这里的时候，目光稍稍迟疑了一下。

        他突然觉得嘴唇一阵干涩。

        这和前几个月在朝堂上禁室借君上之口颁布下来的变法法令根本不是一回事儿……至少在力度上来说，这篇虽短，但这才是名副其实正儿八经的变法法令——比起来，前面那些所谓的“变法法令”，简直弱的让人想发笑……

        对的，这才是变法，这才是他想要看见的变法……

        或许现在，变法将才开始。

        王典点了点头，然后将手头的变法法令就这样念了出来。

        这篇诏令并不复杂，劈头便提到了连坐法——前面法令中编订的户籍，到了这里就变成了实行连坐法的有力工具。

        连坐法的内容是什么呢？伍家为伍，什家为什，互相监督——告奸自然有赏，如果在赋役上一家出了什么问题，一同军制，什伍连坐，一起惩罚！

        这个所谓的“奸”字是什么呢？就是邻里的不法事件。邻里中间互相监督，相互检举，不仅使得秦国的家家户户不敢犯法，而且这套连坐法还能起到一个最基本的自治作用，维持秦国基层的运转。

        在连坐法这套系统里，作为直接管理秦国家家户户的伍长、什长，就是秦国连坐法系统中最小的行政长官。一旦实行连坐法被连坐，这些伍长、什长一定是首当其冲——说句实话，连坐法主要逼的并不是平头百姓，而是组织平民的这些人，以连坐的压力，逼迫这些人认真管理好自己所管的这个秦国最小的单元，争取将能在什伍中间能处理好的事情尽数处理的干干净净。卫鞅有一句话，叫“断家者王”，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在什伍中间就能将事情断清楚，那就再也不需要上级官署为了琐事劳心劳力，上级官署就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去办更有意义的事情……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强秦。

        而第二条就是这次变法的重头戏了：重农重战，将军功爵制彻底向平民推行开来。

        奴隶努力耕织，可以脱掉隶籍成为平民；平民努力耕织，就可以得到大量的奖励……

        而在卫鞅的变法蓝图里，奴隶立功、平民得爵再也不是传说。

        这些像是梦里才会有的事情，将在秦国变法的眼下变成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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