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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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信？”秦孝公听了这话纳闷起来了，“一根木头罢了，能干什么？”
卫鞅答道：“就算是朽木也能将自身化为养分滋润大地呢，何况是这么粗壮的一根木头，就算它没有雕琢干净，还是树干模样，君上安知这不是一块栋梁之才？”
秦孝公听到这里，愈发纳闷起来了：“可是客卿拿这么粗大一根木头干什么？难不成要扛着它去盖房子？”
“房子？我已经有一座客卿府了。”卫鞅听着秦孝公的说话不由的一笑，“拿它，当然是立信用的。”
秦孝公听着卫鞅的话皱起了眉头：“可是，我记得你说过的，百姓对官府、对国家的信任是不可能用手段骗来的……”
“臣当然不准备从百姓的手里骗取信任。”卫鞅摇了摇头，“臣是要在百姓的心里将这信任立起来，不然接下来推行的法令，百姓心里面都不相信君上的法令，何以言出如山？何以号令万民？”
秦孝公听着这些话不由的一怔。但是他依然觉得卫鞅这样做有些许不妥——
这信，是要百姓信自己，又怎么能强求的来呢？
秦孝公心里犯着嘀咕，可此时的他却是不方便说出来，只得将眼光略略的移开，转身向着另一边走去。
“君上。”
卫鞅突然轻声唤了秦孝公一声。秦孝公回头，眼神正瞟见了卫鞅。此时的卫鞅已然不是那一身白衣，但那一身客卿的衣服依然穿的整整齐齐，穿的很有卫鞅的风范。卫鞅的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他，他看着卫鞅那双洁净无瑕却又锋利无比的眼睛，内心突然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自信。
卫鞅欲言又止，但是卫鞅想说的话，尽数都写进了那双眼睛里。
秦孝公读懂了那双眼睛。
虽然他还是不懂卫鞅要干什么，但是他心里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卫鞅要做的事情，一定能行！
还没等卫鞅说话，景监便朝秦孝公迎了过去：“君上，我们走吧。”
“干什么？”
秦孝公听着景监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有种一头雾水的感觉。
“有好东西给君上看。”
景监笑道，走到秦孝公的面前，手轻轻端住了秦孝公头上的君冠：
“不过，君上需要先卸掉这顶君冠。”
……
公孙壮这天起的很早，他一如既往的去了那妇人的住处，妇人为他烧好了粥，正在那里等着他。
公孙壮这次吃饭吃的特别快，他将碗放在了那里，这次他可没给那妇人洗碗的机会，抢过妇人手中的活计，自己干了起来。
妇人的眉眼中间露出几分感恩的神色：“谢谢了。”
“客气什么。”公孙壮说着，脸上笑着，“这都是我应该的，应该的……”
妇人低低的笑了笑，站在一旁，眼睛望向外面，笑容瞬间就被淹没，化作了化不开的哀愁。
公孙壮不喜欢妇人这样，刚想说什么，便听妇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我的丈夫，到底在哪里呢……”
公孙壮以前听过妇人很多次提起她的丈夫，可公孙壮听了妇人那么多话，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丈夫。他啐了一口，颇为不快的叫了一句：“你找他干嘛！那种没良心的男人，让他死了才痛快！”
妇人听了这话，便生气起来：“不许你这么说他！”
公孙壮听见妇人如此的护着自己的丈夫，不由的纳闷了：“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连自己的女人都不顾的男人，那还配当男人吗？”
“他是好人，他是不会负我的……”妇人只是不住的念叨着，“只是苦了家里的孩子，见不到父亲……”
这公孙壮也是知道的，这妇人是为了家里的一双儿女，这才走出来找自己音讯全无的丈夫的。他不由的怜惜起来那妇人，只是为她感到不值……
“以后，你不许说他的坏话！”妇人直直的望向公孙壮。
公孙壮听着那妇人突然严肃起来的语气，差点打了一个碗。
他也只能无奈的苦笑了：“好好好，我不说……”
妇人这才满意了。突然，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说着：“对了，我丈夫名叫沈浪，如果你得空了，可以帮我找一找吗？”
公孙壮虽然是极为不齿那妇人那位丈夫的，但看在妇人的面子上也只能应了下来：“好。”
“我这样的找，也不是一回事儿……或许，该离开这居所，在这栎阳好好问询上一番……”
妇人陷入了沉思，声音渐渐的低了下来，渐渐的变成了一个人才能听见的呢喃。她的眼睛眯了起来，好像眯起的眼睛缝里，就有她丈夫的倒影似的。
公孙壮看着那妇人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去打搅，将妇人的这方小房间整了个大概，便向妇人告退了。
那妇人过的也不好，甚是清贫，而她的心里时刻想着她那名义上是去“从军”实际上已经失踪的丈夫，也很不好过……
自己到底能帮她什么呢？自己一个义渠人——秦国游民，除了力气什么都没有，自己能帮她干什么？
公孙壮边走在路上心里便如是想着。
这时他突然想起来了前几天那个叫冯沧的吏官对他说的话。
“入了这个游籍，可不单单会给你一个人带来好处……”
据那个吏官说，入了游籍有很多好处，到时候带来的利益，满足自己的生计绰绰有余，他还可以去帮助别人……
去忘忧居、找那个吏官，入了‘游籍’吗？可是那样的话他可真的就成了秦人了……
就算他是有着败军之辱的人，不好意思回义渠——而实际上这个时候的他就算回去也得不到什么，或许比在这里过的更糟——但他自认为自己还是义渠人的一员，他公孙壮，怎么可能去当秦人，融入秦国的王化？然而他不去当秦人，他连那位妇人的恩情都报答不了……
他的心思又开始混乱了。
他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样好。
他的脚步也慢了下来，那是因为内心的迟疑。
而这个时候，他才有时间看一看自己的周围。
平时这条街巷人是不多的，而今天身边的人为什么突的一下子多了起来……多了这么多？
而且这些人匆匆忙忙的，全是朝一个方向去的……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平日里对秦人活动漠不关心的公孙壮，这时也对秦人的异常行为开始上心了。
不由的，一些闲言碎语就钻进了公孙壮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官府在集市的南门那里竖起来一根大木头呢！”
“木头？那是干什么用的？”
“谁知道呢！”先前那人说着，“反正那木头极高……”
“有多高？”
那人比划着：“唔……两三丈吧！”
“到底是两丈还是三丈啊！”
“总之很高很重就对了……看起来分量不轻呢！官府说了，只要有人搬走那根大木头，搬到栎阳城的北门，就赏他五十金！”
“五十两黄金？！”一边的那人惊叫了起来，“就搬一根木头就能赚五十金？开玩笑吧！”
“我觉得也像开玩笑。”先前说话的那人低低的说着，“我还真不信了，官府这么轻易就能给人那么多金子！”
“走，去看看！”
“好啊，闲着也是闲着！”
公孙壮听着那二人言语，不由的也想上去一探究竟了。
也是啊，搬一块木头就能净赚五十金？这话来忽悠他，他也不信啊！
这秦国的官吏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公孙壮一拍大腿，便快步的跟上了那两个人，几个转弯之后，他便看见了此行的目的地。
栎阳市南门的门已经开了，可不知为什么，人都不往那里面走，里面的铺子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反而是门前的高台和广场上聚集了不少人，平日里也没见过这番人挤人的景象，今天公孙壮算是好好的开了一番眼。
而在人群的中间，空出一大片地方，那片地方的中间，竖着一根老高老粗的木头，只是粗粗的处理了枝丫，那木头竖的并不牢靠，随时会倒塌的样子。
这究竟是要干什么呢？
公孙壮想不出来，而他望向高台，上面有两个人立在那里，周围围着那些在平时很常见的吏官。那二人顶着稀奇古怪的冠，穿着似乎料子很好的衣服，想必是那些吏官的头头。
那就听这两位“吏官头头”们说一说？
……
秦孝公万万没想到，景监竟然会拉着他来这酸臭味的人海之中来瞧风光。
前面转了一遍街巷，去了头上那顶高冠，暂时没有人认出他就是当今秦国的国君。而当他重又返回栎阳市南门的时候，发现这里的人陡然多了起来，头接着头，多的一眼看不到边……
秦孝公很辛苦的，才稍微往前靠了一靠，勉强可以看见高台上站着的客卿卫鞅和栎阳令。
听着围观群众的话儿，闻着人群中间的酸臭味道，秦孝公大致明白了这些人聚集的原因：秦国官府说了，谁能将这根木头搬到栎阳市的北门，就能获得五十金的奖励……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立信”？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秦孝公又望了卫鞅一眼，却是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卫鞅了。这时他又望向景监，希望景监能告诉他一些东西，而景监什么也不说，只是对秦孝公笑着：
“君上，你就瞧好吧。”
秦孝公一脸不满的看着景监。看着景监一脸的笑容，秦孝公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开始烦躁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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