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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一块金子


卫鞅一步步的走,每一步都在与地面接触的同时,发出清亮的声音,为卫鞅的步伐伴奏。

        这堂中安静的令人战栗,静的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这种气氛最为可怕。

        但这种气氛也吓不住卫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这样走到栎阳令跟前,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这样看着。

        “卫鞅?”

        栎阳令的双手抵在眼跟前,手指轻轻的敲打着关节,细细的打量着卫鞅。刚刚和冯沧接触时候所产生的怒气已经被涤荡一空,只是额头上若隐若现的青筋在证明着他确实被人惹的不爽过。

        不过这终究是和卫鞅目前的事情是没有多大的关系的。

        卫鞅听了那声唤,却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轻轻的、慵懒的应了一声:

        “嗯。”

        卫鞅竟是连个应有的礼节都懒得给面前这个人,就在那里杵着,盯着面前的栎阳令。

        看见卫鞅锋利如雪的目光,和之中那盛开的肃杀之意,栎阳令不由吓的打了一个觳觫。但他很快明白卫鞅的眼神并不能杀人,于是他的胆子也便大了起来。

        他注意到卫鞅的手里有那么一卷竹简。

        真是奇怪……

        “你手中的是什么?”于是栎阳令对卫鞅发问了。

        卫鞅简单的将手中的手记摊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这是圣王之言、强国之道。”

        “说的好啊——”

        栎阳令怀满恶意的笑了,他想到之后的事情,心中便是一阵爽快:

        “可惜你这强国之道,大概要烂死在秦国的监牢里了。”

        “不过卫鞅有一事不解。”卫鞅说着将手中那卷手记合住,“卫鞅未曾犯法,怎么会坐秦国的牢?”

        “不,你已经犯了。”

        栎阳令说着脸就板了起来,一声怒喝:

        “卫鞅!你可知罪!”

        “什么罪?”卫鞅脸上不动如山。

        “你阴险歹毒,因与杜济发生过矛盾,得知杜济将会离开栎阳,就重金雇船夫刘六杀人,制造杜济溺水身亡的假象——你在蒙谁?你以为本官看不出来?”

        看栎阳令的那表情,几乎是要跳起脚来骂人了。

        “卫鞅哪有那个心情蒙府令呢?”卫鞅依然是一脸淡然,“我是听闻杜济死了才知道他乘过船的,栎阳令你捏造事实,就这样胡乱冤枉人,不觉脸红?”

        “看我不顺眼的人很多,说不定栎阳令你就是其中一个?”

        卫鞅猜测的语气飘然而至。

        栎阳令有些恼火:“我是看你不顺眼。”

        “但是本官怎么会胡乱诬陷人?当然,本官有证据。”

        栎阳令说着说着,笑了,笑的诡异,笑的令人发毛。

        “什么证据?”卫鞅挑眉。

        栎阳令站了起来,走向卫鞅,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了一个布囊。如果刘六在场,他一定可以认出来——

        但是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刘六,只有卫鞅。卫鞅连那个船夫是谁都不知道,他又如何认识栎阳令手中的东西?

        待到栎阳令走到卫鞅跟前,将手中的布囊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块金子!

        “栎阳令这是什么意思?”卫鞅问。

        他几乎要以为这栎阳令烧坏了脑子要用这块金子来向他行贿,而他心知,没那么简单。

        “这是什么?”栎阳令指着这块金子向他发问。

        “一块金子。”卫鞅如是答道,“有问题吗?”

        “这确实是一块金子。”

        栎阳令幽幽的说道:

        “不过,你真的不认识它吗——这块金子?”

        “不认识。”卫鞅答道。

        “这难道不是你给那船夫雇其杀人的酬金吗?”栎阳令问着,将金子在卫鞅的眼前晃了晃,在卫鞅面前踱着步,“这是从那个叫刘六的身上搜出来的,你想想,一个小人物,身上怎么会有成色这么好的一大块金子?”

        “我怎么知道。”卫鞅一声冷哼,“那么你怎么证明这就是从我身上出的金子?”

        “不错不错,证明这一切很难。”栎阳令摇头晃脑的说着,“不过,我自有办法。”

        他一招手,一群人将一只船的遗骸就这样抬了上来。这船不大,船底破了一个大洞,船就被丢在了堂中央,看起来非常凄惨。

        “这是什么?”栎阳令向卫鞅问。

        “一只小船。”卫鞅答道。

        栎阳令点了点头,然后指向船底:“这船绝不是搁浅,是被人凿破了船底,才沉掉的。”

        “这里有斧凿的痕迹,而且还是很锋利的一把斧头。”

        栎阳令指向船底的破洞的边缘,卫鞅一看,还真有这么一道又直又深的刻痕,卫鞅看着这道痕迹甚至能想象到那人挥斧的样子。

        然后,有人抬进来了一具尸体。闻着尸臭味,看着那人的死相,卫鞅不由的一阵心惊。

        “这又是谁?”栎阳令又问。

        卫鞅将那尸体的脸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遍,沉默了一阵,这才说道:“……杜济的尸体。”

        “他明显不是溺死的。”栎阳令说着。

        “栎阳令又怎么知道?”卫鞅抬起头来,问。

        “我……”栎阳令竟然一时语塞,“总之,他不像是在水里溺死的,所以他决不是溺水而亡!”

        “不像?”卫鞅疑问的说着,抓住栎阳令那一个词汇。

        “我……”

        这确实是栎阳令的臆断,所以他说不出话。事实上,因为那些臭味他连杜济的尸体都不愿意靠近,又怎么判断这人是被人毒死的还是淹死的?

        “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但卫鞅却没心情理栎阳令在哪里结结巴巴,他问栎阳令,他奇怪栎阳令拿什么来证明——他与这场命案之间的关系?

        这时候,又有人来,这回是两个吏官押着一个人来了。从那人的衣着可以看出来是一个平民,他有些畏缩,似乎随时会倒下。这人正是刘六,他正想着为什么又要鞫他上堂,他看见堂上突然多出了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那是什么?

        正当他奇怪的时候,他也离那黑乎乎的庞然大物越来越近,等他看清楚的时候,他的嘴巴无声的张开了,发出轻微的“啊”的一声。

        这是一只小船……这是他的船!

        “我的……船?”

        他的面前,没有什么栎阳令,也没有那些将他收押的吏官。

        他的船,真在这里,而且……就这样破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里,那声音是如此冷漠,让他整个人都不

        “你认识他吗?”

        他循着这声音望去,看见了栎阳令,栎阳令指着一个人,他并不认识。

        但是栎阳令在问他,他也只好答了:“不认识。”

        “这是谁?”卫鞅问道。

        “你真不认识?”栎阳令转向卫鞅,脸上一片狠厉。

        “我为什么要认识他?”卫鞅纳闷的说。

        “这就是那个船夫刘六。”栎阳令说着,“这就是冯沧帮你联系的船夫——难道你不是雇他杀了人?”

        “我为什么要雇他杀人……我怎么雇他杀人?”卫鞅问道,目光锋利如刀。

        “好,那我就给个答案给你。”

        栎阳令踱起了步子,缓缓的说道:

        “你之前在出游的时候与杜济发生了摩擦,于是怀恨在心,想要他去死。”

        “这时你恰巧发现杜济要离开栎阳城,于是你借冯沧联系了这个叫做刘六的船夫,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与这船夫定下了杀人的计谋,并给了他一块金子——杀人的定金。”

        “于是第二天早上,这船夫就将杜济拉到了自己的船上,先是在杜济喝的酒里下了鸩毒,用毒毒死了他,然后将船底凿破,在沮水里沉船。”

        “可现在已经是深秋,这浅浅的沮水怎么能藏得住一条船和一个人?你和这船夫都没想到,下午,这船便被冲上了岸,被人报知官府,于是你的阴谋,便败露了。”

        卫鞅听着栎阳令这些东西,表情越来越精彩,最后复归平静,“啪啪啪”鼓了几声掌:

        “栎阳令讲得一手好故事,真是惊心动魄……”

        “可是,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是我?”卫鞅问。

        “这船夫这几天就有你和冯沧这一拨客人,不是你雇船杀人,又是谁?”

        “可……”

        刘六还想要说话,想要说那个陌生的贵人,可还没等说出来就被栎阳令堵了回去:

        “你住口!”

        刘六缩了缩脖子,望了望栎阳令,只得缄口。

        “这位船夫想说什么,栎阳令不愿意听听?”卫鞅挑起眉毛,问。

        “这贱民刁钻之极,他的话你也肯信?”栎阳令轻蔑的说着。

        “只是你不想听罢了。”卫鞅一声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栽赃漏洞百出,何以服众?”

        卫鞅接着说:“第一,我直到听闻这人的死讯才知道这人去渡船,哪里来得及去布局害他?第二,我都不认识这名唤刘六的船夫,只有冯沧见过他,我怎么去暗中和这船夫交结,使钱害人?第三,不知栎阳令是不是和卫鞅有仇,一口咬住卫鞅就说卫鞅主谋?你安之没有其他人与这船夫有交集?你又是如何判定这船夫就是凶手的?请说给卫鞅看。”

        “我……”

        栎阳令听着这些问题,竟然是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像你这种人,口口声声说着讲证据,实际上,你断此案,可曾讲过一点证据?”卫鞅声音中隐隐有些愠怒,“抓人讲王法,而把人抓到这里来,进了这堂中,就置秦法于不顾,像你这样的人,还有脸提法?真是个笑话!”

        栎阳令竟然无从反驳,索性破口大骂:

        “这些有意思吗?你背了这个罪名,你就是有罪!你这辈子,休想将它洗清!”

        “就这些就可以诬陷我?你也太小看卫鞅了。”卫鞅冷笑道。

        “那么,加上我呢?”

        突然一个声音从堂上屏风后面传来,一个人从后面缓缓的踱步而出。

        栎阳令一看,连忙挥手叫他们那些属下等闲杂人等退下。

        堂中只剩下了他三人。

        然后,栎阳令对那人深深行了一个礼。

        卫鞅看到那人,轻轻哼了一声:“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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