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稀里糊涂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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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自己还是太笨了吧……
景监突然想。
他以为他是最懂秦孝公的那个人。在外面,景监被人称之为“宠臣”,甚或有一些人,恶意的揣测着,称景监为“嬖臣”!
嬖臣,什么意思?嬖者,宠幸也——嬖臣的意思就是说,景监以色侍君,是秦孝公的男宠!
昔有弥子瑕,今有景监也!
弥子瑕是春秋时期卫灵公的男宠,这句话其中的恶意,不言自明。
这是景监听过的最难听的话。
但这也间接证明了景监与秦孝公关系的不凡。
而今天,他竟然第一次没懂自己的君上。
而卫鞅却看破了君上的心思。
他在高兴之余,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失落,有些遗憾。
自己只能尽自己所能为君上出力,而这种国与国之间微妙的博弈,是要劳心的事情,他终究是懂不了太多,也学不来的。
他所不足的,在卫鞅这里恰恰是长处,所以他要举荐卫鞅,让卫鞅为君上所见用啊……
想到这里,他便将心里的不舒服一扫而空,抬起头来,却正好对上卫鞅的双眼:
“明白了?”
“……明白了。”
景监忙回过神来,和个白痴似的点了点头。
突然,他想起来了什么:
“对了卫鞅,你是明天就要走?”
“是啊。”卫鞅点头,“有什么事吗?”
景监迟疑半晌,然后笑道:“没什么事情,我送送你。”
……
沮水是条很漂亮的水,它并没有穿过栎阳城,而是缓缓的绕过栎阳城城外,朝着下游蜿蜒的流淌着。
天凉了,沮水也浅了起来,但还勉强能行舟。瑟瑟的秋波微微荡漾,一股寒冷的感觉从水里直涌上人的心头。
秋叶萧萧,寒冷降临在这渡口边,吹的这条秋水更加凄凉了些,看着竟让人感伤起来。
可这种程度的寒气卫鞅和冯沧却是不在乎的。他们需要找一条船,那条冯沧提前已经预定好的船,过一会儿,坐着它,顺流而下……
“景监兄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卫鞅举起双手,向面前的景监行了一礼。
“保重。”
景监还之以一礼,目光不由落到下面,看着渡口下摇曳的秋水,犹豫道:
“可是……真的没问题?”
“有什么问题?”卫鞅和冯沧同时发问。
“你看这渡口边上有船吗……”
景监望向这渡口一圈,没有一点繁华的迹象,岸边黑压压的一片,那是被船家置在那里再出行的船。
可景监望尽沮水,可以肯定,这沮水上,没有一片浮舟。
属于卫鞅和冯沧的船呢?在哪里?
“这位郎官想太多了吧,约定的时间已经近了,船家说不定一会儿就荡着那小船来了呢……”冯沧笑着说。
“人不来你也要杵在这里杵上几个时辰?”景监听着冯沧的语气就不想给冯沧什么客气话,他哼了一声说着,目光重又落回卫鞅身上。
“杵几个时辰也无所谓,反正不急。”卫鞅这时又反过来劝景监了,“大不了第二天再走嘛……”
“我再问你,你有几个第二天?”景监不满卫鞅这语气了,“一拖再拖,这样好吗?”
“我来想想啊……”卫鞅倒还真较上劲了,“……嗯,大概一万多天?”
和这人怎么说话啊!
景监真是无语了,抓狂的看着卫鞅:“你有长策,是好的——可君上就算再赏识你,也不会一直等你的!”
“秦公现在压根就没赏识我吧?”卫鞅问道,“秦公没有等我,这些当然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景监这下倒是忘了:秦孝公两次到忘忧居、进卫鞅房间探看的事情,他还从来没告诉过卫鞅呢,卫鞅又怎么可能会知道秦孝公已经对他有了赏识的意思?
这件事情憋的他心慌啊!可他又不能说出来——君上不许他告诉别人的……
“总之你……噫!”
景监刚刚还想对卫鞅说什么,一扭头,突然发现周围有什么不对劲。
就他目光所及,远远的出现了几个人影,那人影逐渐拉近了,竟是几个穿着精干衣服的胥吏。他们个个腰间佩着剑,急匆匆的向这边赶过来。
或许不是朝着这边来的,但看那行路匆匆的样子,该是出了大事。
景监认得这些人,这些人是栎阳令治下的属吏,平常这些人在栎阳城的府治内杵着,是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的……
今日是什么事儿,将这些人引了出来?
“那边那几人……!干什么的?”
这些人见到他们三人还站在渡口上,急促而又厉声的唤着,显是很焦虑。
“我送他们渡河……有事吗?”
还没等卫鞅和冯沧回过神来,景监就直直的转了过来,对着为首的胥吏说着。
为首的胥吏一见景监就变了颜色,连忙恭恭敬敬的向景监行了一礼:“原来是景郎官啊……下官只是奇怪这时节了为何还有人在渡口停留,故而刚才鲁莽了,请郎官切莫见怪。”
这为首的属吏唤作王典,与景监也有一两面的缘分,与景监说话倒是热乎,但依旧改不掉话里的急躁气息,语气显得很焦灼。
他们三人都看出来了。
王典接着转向卫鞅和冯沧,说着:“如果二位是为了等船才来到这里,还是快走吧。”
卫鞅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你们是等不到船的。”王典也懒得废话,直接说。
“为什么?”卫鞅再一次发问。
“栎阳城就在刚刚,已经禁渡了,不许任何船只在这渭水上航行,被看到有麻烦的。”王典答道,“所以你们还是快走吧!”
“所以,为什么?”卫鞅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接着追问王典。
王典被卫鞅问烦了,猛的摇了摇头,手架了起来,欲要行个礼拔腿就走。关键时刻还是景监扳住了王典的肩膀:“卫鞅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典犹豫了片刻,说道:“昨日下午,沮水边出现了一具溺水身亡的尸体。”
“然后呢?”
“离栎阳城不远,顺流而下的还有一条船,船底破了一个大洞,搁浅在岸边。”
“但那人死的却蹊跷,似乎不是溺水身亡的。”王典接着说。
“怎么?”景监挑起眉头。
“我也识得那人。”王典说。
“谁?”
“杜家的年轻后辈,杜济!”
这个名字对于景监没那么重要,他只是翻检了一下自己的印象,想起来了这个人,然后“哦”了一声,表示了解。
倒是卫鞅和冯沧听后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杜济!他竟……死了?
冯沧只是惊讶,而卫鞅的心境却大不一样了。
卫鞅知道杜挚一定会将杜济处理掉,可他真的没想到杜挚会让杜济这么干脆利落的死了!
他突然为杜济感到一丝悲哀——就算死于国法,也比就这样因为触碰到某位大人物的利益——这里当然指的是章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去强了太多……
可杜济终究是这样死了。
这就是杜挚为章蹻和章华交出的答案。
“溺水而亡”啊,简直太妙了……
卫鞅突然觉得全身冰凉。直到那王典带着一帮属吏走后,他依然在那里呆着,直到景监唤他才回过神来,笑了笑。
“你有些不对劲。”景监对卫鞅严肃的说,那眼神,真像是觉得卫鞅出了毛病。
“我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卫鞅摆摆手,“我只是想,如果法治推行开来,这样的‘溺水身亡’会不会少一点?”
“你什么意思?”景监问。
“没什么意思。”卫鞅可不想对景监解释自己内心的想法,“我们走吧。”
景监怀疑的望向卫鞅,卫鞅却什么也不肯和他说了,一个人不客气的先走了起来。
景监连忙跟上,回头一看,正听见冯沧说那四个字:
“呵呵,报应。”
“只是可惜了我的船钱,好肉痛……一会儿可得向那船家讨回来……”
冯沧的话音逐渐低了下来,一瞅那两人早就甩开了他一段距离,连忙拔腿就往他们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喊道:
“……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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