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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夜宿甘露


次日一早,赫连漪从睡梦里醒来,看到沈留香等人已经侯在自己周围了。沈留香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见已经如常,又松了一口气。

        赫连漪忽然一时无法确定昨夜萧允晏的到来究竟是自己的梦还是真实,问沈留香:“昨夜好像梦到陛下来了。”

        “不是梦,陛下昨夜是来了,又坐在皇后床边守了一夜,只是早晨天还没亮又回他自己宫里歇着了,估计是实在熬不住了。”

        赫连漪一时纳闷,又开始疑惑昨夜的一切是否是自己的梦境。可是,那一切都那么真实,她甚至还能感觉出自己手上还留存着他手心里的温度,枕边还有他的气息。

        见赫连漪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沈留香走过来问:“皇后今日感受如何?”

        “比昨日又舒服多了。”

        沈留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保佑皇后今夜不要再发烧了。”

        赫连漪看她的样子,觉得好笑,不觉笑出了声。

        沈留香看到,有几分欣慰:“皇后已经好久没笑过了。今日想吃什么?不能光喝白粥了,皇后得听两位杨夫人的,一定要多吃点。陛下昨夜必定是顾念着皇后身体还没恢复,不然……”

        “说什么呢。”赫连漪的脸又倏地飞红,但沈留香的话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相比于大婚那晚萧允晏对自己的肆无忌惮,她能感受出,昨夜萧允晏似乎一点都没有那些意思。

        万华殿,孙福回来禀报:“陛下,皇后晚膳吃了不少,今天人也精神了很多,不过夜里还是微微有些发烧。御医说,这是难免的。”

        “孙福,你去传杨老大人来吧。”

        “是。”

        这两日,关于繇江洪灾的奏报一封接一封,所幸的是洪水已渐渐退去,百姓伤亡也渐渐少去,让整个朝廷上下如蒙大赦一般。但萧允晏还是极少休息,似乎要将日后所有的朝政都趁此时机忙完的架势。

        不久,杨正午来了:“老臣见过陛下。”

        “外公不必多礼了。”萧允晏拦住他向自己行大礼。

        “陛下,皇后可好些了?”

        “好些了。”

        “好了就好。皇后病重,老臣也担心了一宿没睡好。”

        “听说近日皇后对外公委以重任,让外公革新除弊。”

        “皇后的意思,一定要富国强兵,日后陛下亲征大梁,也能给陛下保证后方供给。”

        萧允晏摇头道:“外公,这些我自己会想办法,不需皇后去操心。另外,等皇后大病痊愈,我这就准备走了。外公这差事,是否这两日可以转交给吕相,让吕相来接手?”

        “就,就走?陛下什么意思?难道陛下亲征还要带上老臣一起?”杨正午一脸诧异。

        “我此去不知道前路如何,当然得带上所有杨家人一起走。”

        “陛下既然执意要去,那老臣也不拦着,但我们杨家人好不容易有了安身之所,我们是一个都不会走的。”

        “外公,六哥攻占的城池我暂时不会去要回来,我想将外公安置在那里,那几座城池我也想让外公去镇守,那一带是膏腴之地,将那几块城池打理好,将来便可不愁粮草和供给。”

        “陛下,老臣跟皇后的意思一样,请陛下跟翊王商量,将那些城池拿回来,粮草由烟陵这边调度,岂不更是万无一失?”

        萧允晏一时语塞,他确实找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让杨家人离去。只听杨正午又道:“陛下放心,老臣跟皇后政见相同,老臣留在这里,他日也不会拂逆皇后的。”

        “外公”

        “陛下,老臣老了,这把身子骨也经不起东奔西走了,还望陛下放过老臣。至于杨家其他人,老臣已经经不起离别了,还想让他们承欢膝下,享天伦之乐。”说罢,杨正午便拂袖离去,不再给萧允晏说话的机会。

        萧允晏望着杨正午的背影而叹息,他知道杨正午并不是不愿跟自己辗转流离,而只是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才能替他保住大夏这半阙江山。

        直到亥时末,萧允晏才走进甘露宫。赫连漪的神智已比前两日清醒很多,她有心等着萧允晏到来,半睡半醒间,闻听他蹑手蹑脚地进来,也便清醒了过来,故意翻了个身,将脸别过去。还是如同昨夜,他和衣躺在自己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手上。这一次,赫连漪清楚地明白,所有一切都是真实的,而非梦境。可是,白日里他借处理朝政之名而不跟自己相见,夜里又总是三更半夜才来,他这分明还是在故意避着自己。又过了很长时间,赫连漪终于又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声,她方才生怕他发觉自己假装睡着,一直不敢动弹。此时,她才敢转过身去看他,借着室中的烛火,她看着他如刀削斧刻般的面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他离自己这么近,可又那么远。想起这一阵子和他的若即若离,过一阵子他将要亲征,她的心忽然发痛,嗓子也有些干涩发痒,但她强忍着不咳出来,她怕万一惊醒了萧允晏,让他知道自己清醒着,只怕日后就连这让他躺在自己身边,听着他呼吸声入眠都成奢望。

        赫连漪次日一早醒来,萧允晏又早已不见。沈留香侯在一旁,对赫连漪道:“皇后,陛下早晨离去时说皇后昨晚后半夜咳嗽咳得厉害,让御医们来给皇后问个诊,如今他们已经在外候着了。”

        赫连漪懒怏怏地道:“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问过诊,赫连漪终于打起精神出了寝室,甘露宫里又来了一批又一批问安的人,先是崔和领着几名妃嫔前来,后是两位杨夫人领着一些命妇前来,甚至连赫连漪的那些侄女们也在。一时,甘露宫里分外热闹,赫连漪望着当初跟昌平一起的两名宗室女也在其中,忽然想起昌平,想着该来的不该来的都过来问安了,唯独她却不来,见她连这点起码的规矩都没有,心里有些发怒,故意问道:“昌平近来在做什么,怎么不见过来?”

        赫连漪话一出口,满殿的人噤若寒蝉,一时都坐立不安。那两名宗室女其中一个向赫连漪最小的侄女打了个眼色,那小侄女趴在赫连漪耳边轻声道:“姑姑,她们说姑父要杀了昌平姑姑。”

        “什么?”赫连漪一听,顿时脸色铁青唇色发紫,想起那日萧允晏责骂昌平的事,越发感觉到事情绝非那么简单。当下也顾不得是否失仪,对刘荣道:“刘荣,陛下如今在哪?”

        刘荣回道:“回皇后,陛下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摆驾御书房。”

        御书房,罗鹄正在向萧允晏禀报:“陛下,全军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们就可以即刻出发。”

        罗鹄正说完,孙福急匆匆前来禀报:“陛下,皇后求见。”

        “皇后,皇后大病未愈,怎么出来了?”萧允晏觉得奇怪。

        孙福道:“看皇后的样子,像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快请进来。”

        孙福出去,罗鹄道:“陛下,皇后该不是已经知道了我们已在整军出发之事了吧?”

        “该知道的始终会知道的,你们先出去吧。”

        萧允晏说时,只见赫连漪已经进来,劈头盖脸地就问:“陛下,昌平在哪儿?”

        萧允晏面色一变,“原来你是知道了昌平的事。”

        “昌平到底怎么了?要让陛下置他于死地?”

        “那日皇后病危,朕从京郊营地都赶回来了,她却不闻不问。”

        赫连漪脸色苍白不住咳嗽,咳了好久才道:“即便如此,那也不至于致她于死地吧?”

        “皇后大病还未愈,先坐着吧。”

        “我不坐,陛下告诉臣妾昌平在哪臣妾就走。”

        萧允晏看出赫连漪是不会善罢甘休,只得相告:“昌平眷养面首,□□奢靡,渎伦伤化,如今更不知怀了谁的种,此事传出去必是折损皇室颜面。我如今将她关在暴室了。”

        “昌平,怀了身孕?”赫连漪不可置信地望着萧允晏,但想了想,又觉得昌平没有什么荒唐事做不出来,又道:“她养面首之事臣妾也早有所闻,当年,正是因为我而让她替嫁,所以臣妾得知此事后也便睁只眼闭只眼了。陛下,要不将昌平交于臣妾,让臣妾惩治她吧。我们赫连家已经死了太多的人,我最小的妹妹兴平也被赫连定邦和亲远送,臣妾除了她再无兄弟姊妹,请陛下开恩,臣妾会将昌平幽禁终老,只让她活着便好。”

        萧允晏断然拒绝她,“不行,皇后若是念及骨肉情深,他日,我帮你想办法将兴平接回来。但是昌平必须死。”

        “皇后跟她终究是姐妹,皇后不能担下诛杀骨肉的罪名,就让朕帮你担着。”

        “陛下”

        “这是朕在离去前想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陛下就不能和臣妾一起守着这半阙江山吗?”

        萧允晏决然地回复她:“不能,请皇后将心比心,当初皇后复国的决心有多大,如今我将萧白赶出大梁的决心就有多大。皇后是心怀天下之人,不屑于奸诈小人的勾当,这些人心算计只怕你日后会防不胜防,我不想你以后又遭她的算计。”

        “又遭她的算计?陛下若是不告知臣妾昌平对臣妾究竟做了什么,臣妾必定是要拦着。”

        萧允晏却避开赫连漪的发问:“朕心目中皇后为大局杀伐决断,并不会有过多的妇人之仁。皇后何必为了自己都避之不及之人伤心伤神。”

        “陛下难道忘了她也是我父皇的骨肉吗?父皇在天之灵必定不会希望她有这样的遭遇,也必然不能见到我和她姐妹相残的。我初建新夏之时,是她未雨绸缪拿出钱财解了臣妾的燃眉之急。这功劳,臣妾一直记着的。”

        萧允晏一时默然不语,赫连漪见自己的言语已然起了作用,便步步紧逼:“陛下,臣妾必须保她,我父皇的骨肉我必须竭尽全力也要保全。还有,陛下为何如此对待臣妾,臣妾究竟做错什么,请陛下明说。”

        萧允晏望着赫连漪,见她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想了想,终于决定向她坦诚所有实情,也算给两人之间做一个彻底了断。于是柔声地对赫连漪道:“好,那日你说你有很多话要跟我说,其实我也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来,你先坐着,我再慢慢跟你说。”说着,他将赫连漪扶到椅子上,让她坐着,柔声道:“其实那夜,来的人并不是我六哥,而是季中飞。”一听季中飞的名字,赫连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倏地变得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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