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共谋大业

次日，军营外角螺声此起彼伏，沈留香替赫连漪熬好药端回来时，告知赫连漪：“公主，霁王好像要将去京中讨要来的两千兵马移师到宋县。”

        “宋县？”赫连漪想了一阵，忽然明白，“是了，我昨日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说此事，看来，霁王应该是急着攻下聊州。”

        “聊州？霁王想攻打聊州吗？”

        “不然，他不会好端端地移师去宋县的。”

        到了将近中午，只听门外有些动静，沈留香去开门，见是萧允晏。

        赫连漪对沈留香道：“留香，你先出去吧。”

        沈留香出去，萧允晏望着赫连漪，“怎么样，今日好些了吗？”

        “不烧了，只是身子有些许乏而已。”

        “那就好。对了，你也看到了，我这兵马要移师了，带着你也多有不便，你若是无去处，本王将你安置到一处。你若是有去处，那你告诉我你想要的去处，我这就谴人将你送去。”

        赫连漪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怔了怔后，道：“殿下，我想跟殿下一起前往宋县。”

        萧允晏奇怪地打量她，“跟着我去宋县？你想要做什么？”

        “殿下请坐吧，我有些话想跟殿下说。”

        萧允晏坐了下来，赫连漪道：“殿下，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殿下前几日说的也不无道理。”

        “哦？”萧允晏挑了挑眉，“本王说的多了，你说的是哪句？”

        “我最便捷的路便是跟着殿下，将来能够有机会亲手手刃赫连定邦。”

        “什么，那么你是愿意跟着本王了？”萧允晏满脸诧异，却不见得有半丝喜色。

        “殿下别误会，我虽不肯为人妾室，但对于做殿下的正妃也并非我之所求。我之所以愿意跟着殿下，是因为想跟殿下合作。”

        萧允晏皱了皱眉，又满是不屑地打量她，“合作？你能跟我合作什么？”

        “我若能给殿下如今迫切想要的，殿下会否有兴趣？”

        “本王目前迫切想要的就是你。”萧允晏半开玩笑半当真的样子。

        “殿下不要说笑了，殿下心中一定有真心诚意迫切想得到的。”

        “哦，本王倒是想听听，除了你，还有什么是本王迫切想要的？”

        “聊州。”

        “聊州？”萧允晏收敛起嬉笑之色，目中不经意间闪现出一道光芒，“接着说。”

        “聊州对于殿下来说，并不是非争之地。但殿下刚刚讨要了两千兵马，急于立功，只有拿聊州开刀。如果这一仗赢了，对于殿下来说，当然是锦上添花。如果输了，这两千兵马也不知能剩多少，殿下前路还是渺茫。”

        萧允晏冷嗤了一声：“笑话，本王的前路有什么渺不渺茫的？”

        “如今大梁朝廷，立储声势最高的莫过于睿王，而一旦他真的被立为太子，殿下日后必成鱼肉，任他人刀俎。”赫连漪故意没有说下去，萧允晏眼里像是暗藏了一把锋利的刀，道：“接着说。”

        “殿下心有抱负，如若他日是翊王登基，他跟殿下虽从小都养在任皇后膝下，但你跟他性格不一样，政见也不合，日后也难一展抱负。”

        萧允晏忽然抬起头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我怎会跟六哥政见不合？我跟他向来是站在同一条阵线的。”

        赫连漪道：“那是曾经，那个时候太子还在，你们都在苦苦维护着太子的地位。可是如今太子已逝，你身后有杨大人，他身后有许峥嵘，你们也都有成为继任太子的可能，还能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吗？我看殿下也不像是甘于屈居人下之人。”

        萧允晏的脸色又是微微一变，道：“睿王身后依仗在宫内是梁贵妃，宫外是梁庸和梁温，他们的势力在朝中可不容小觑。而他也才是我父皇的心尖上的人。至于我跟我六哥之间，无论性情不同也好政见不一也罢，都不值一提。”

        “睿王萧允昊？”赫连漪摇了摇头，“太子离世已经有几个月了，本来睿王是呼声最高的新太子人选，可如今却迟迟没有被立储，更是遭了冷待，事到如今你还真心认为他是你父皇心尖上的人吗？睿王，根本就不值一提。令尊子嗣虽多，但将来能争上太子一席之位的便只有殿下和翊王二人。”

        赫连漪说着，假装不经意地打量萧允晏，见他眉心轩动，目中渐渐焕发几丝神采，又趁胜追击：“所有皇子中只有殿下是打一出生就被抱到皇后膝下抚养的，身份跟嫡子无异，身后又有外祖父可倚靠，为何殿下就不能试着一夺天下？”

        赫连漪见萧允晏有些动容，于是又趁热打铁：“你我都是从小生在宫城，长在宫城。其中的勾心斗角喋血刀光，看得还少吗？这四壁孤城，最容不下的便是真心和仁慈。为了权利，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的事殿下不会没感受过吧？人世纷纭，即便将来翊王登基，殿下也未必能一世太平无事。”

        萧允晏听罢，忽然脸色肃重，抬头问她：“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实在想不通，这跟聊州有什么关系？”

        “殿下需要打赢这场仗，只有第一步走稳了，殿下才能有继续走下去的机会。”

        萧允晏看着她，像是从未认识过一般，凝滞了很久，才问：“你莫不是想说你能让我轻易获取聊州城吧？”

        “说不定能呢？我想让殿下兵不血刃赢回一座城池。”

        “那本王当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你一个流亡公主如何能让本王不攻而破一座城池？”

        “聊州的守将是杜绍桀，此人我有些了解，我会用我的方式让他降了殿下。还请殿下相信我。”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赫连漪给萧允晏倒了一杯茶，递给了他。萧允晏呡了口茶，赫连漪继续道：“这几日来，我想了很多，也想通了：我愿跟随于殿下，但是，我只是成为殿下的谋士，而非王妃。”

        “本王若想要谋士，自然有一大把愿意追随于本王的，何须要一个女人做谋士？”

        “但我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

        “你能做什么？”萧允晏又故意嬉笑：“哦，你若是想白日给本王当谋士，晚上给本王当妃子，那别人确实也做不到的。”

        赫连漪长那么大，也只有萧允晏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调戏她，一时又气又怒，“还请殿下不要再捉弄我。”

        萧允晏依然是一副邪魅狂狷的样子，不见半分收敛，“你确定本王只是捉弄你？我昨夜是真的因为你而辗转难眠了。”

        赫连漪听他这话，只得退让，“那恳请殿下日后不要再为难我。”

        萧允晏看她诚恳的模样，只得叹息道：“也罢，那你说说，你能助本王什么？”

        “成就大业。”

        “大业？何谓大业？”

        “对于殿下来说，除了帝位还有什么堪称大业？”

        “帝位？本王从未想过。”

        赫连漪死死地盯着他，笑道：“殿下不如扪心自问一下，自太子离世后，殿下真的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吗？”

        萧允晏的目光忽然避开赫连漪，借着喝茶掩饰被揭穿内心的惶恐不安。

        然而赫连漪早已洞穿一切，“殿下是有这个念头的，不然不会急于做出一番成就。”

        萧允晏终于将目光转向她，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赫连漪被他直勾勾地盯着，盯久了，终于有些发怵，低下头道：“我知道，殿下必然在心中疑惑我究竟会如何帮你，对吧？”

        萧允晏又朝她看了很久，没有回话，只是玩味地笑了笑。

        赫连漪道：“大梁现在的局势是，睿王萧允昊内有梁贵妃，外有梁庸和梁温这两个执掌兵权的节度使，还有这些年梁氏凭着自己得宠而提拔的朝臣在撑腰。而翊王萧允昇这些年，战功显赫，如今又有文臣之首的许峥嵘助力。其余几位皇子，或是年幼，或无心于皇位，又或根本不值一提。而殿下您，虽一出身便抱给皇后抚养，但皇后在世时另有太子，你从未被人当做嫡子对待过，而你的外祖父杨大人也不及许峥嵘德高望重。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没有自己的军队，殿下现在也不过才区区两千的兵马。夺嫡，最关键的是要有军方的力量，区区两千的兵马根本就不值齿数。”

        萧允晏听完赫连漪的话，借着喝茶掩饰自己对赫连漪言辞的认同。赫连漪见自己所说已有成效，又趁势道：“所以，我只想让殿下知道，你和我能彼此成就互相成全。”

        萧允晏看上去是一脸的漫不经心，嘴上却道：“怎么互相成全？”

        “我想助殿下获取更多的兵力，翊王向来求稳，他的目标是先攻占一些富庶之地，再慢慢吞噬大宁的各座城池。翊王的想法是好，可花费的时间却大。而殿下，似乎跟翊王的想法不同，如果我猜的没错，殿下应是想用最快的方法攻入烟陵，擒贼擒王，然后再清理那些余党余孽。”

        赫连漪说着，又打量萧允晏，见他不置一词，知道自己完全猜中了他的想法，又继续道：“我借助殿下的力量能够更快铲除他，殿下若肯借助我的力量我也有信心可以使殿下更快攻取烟陵，这样你我便能各取所需。”

        “所以第一步，我想为殿下争取更多的兵力，一旦争取成功，我将一路跟着殿下，也便能早日见到赫连定邦，到时还恳请殿下将赫连定邦交由我来处置。”

        “争取兵力，本王都不敢想的事，你倒想得天花乱坠的。你说说，你打算怎么给本王争取兵力？”

        “我听说，贵国这些时日一直为立储的事纷扰不休。梁庸梁温俩兄弟不断联络朝臣给令尊施压，让他尽速立萧允昊为皇储。梁庸表面上有九万的兵力，梁温有五万，但实际可能远不止这个数，我猜想令尊近来最头疼的应该是梁氏兄弟兵力的问题，也被梁氏一党搅扰得烦恼不堪了。殿下，不知我所说对不对？”

        直到此时，萧允晏终于恢复了他平日里的面目，冷峻漠然地点了点头：“没错，近来一些地方节度使冗兵过多，这是父皇目前最为头疼之事。”

        “既然如此，我倒有解决之法。我大夏有不少忠耿之臣惨遭赫连定邦杀害，如今已有几名旧臣和我取得联络，只要殿下愿意，我想将他们引渡到大梁，将他们引荐给令尊，让他们献言变法改制，缩减节度使的兵力。”

        “变法改制？倒不至于吧？父皇未必会同意。”

        “名为变法改制，实际唯一目标只是军队兵力的改制。殿下，现在只有以变法改制为名，削弱地方节度使的军力这个办法了。如今正是战时，这多出来的兵力自然会划拨到边地军队。”

        萧允晏听得又是一怔，却又反驳：“即便是同意了，那些缩减的兵力也必是让六哥来领，又怎会轮得到我？”

        赫连漪嘴角露出几许玩味的笑意，“当年太子还在世时，令尊百般宠信梁氏一党，重用萧允昊，冷待太子。而太子离世后，令尊又将许峥嵘的孙女嫁予萧允昇为妻，目的不正是为了平衡朝局巩固帝位吗？而一旦我所说的这个计划实行，梁氏一党必定不会甘心。如若殿下是梁庸，会怎么做？”

        萧允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以梁庸的性格，他必定会起兵反戈。”

        赫连漪笑道：“正是。一旦令尊试图削弱梁庸的兵权，就意味着萧允昊将再无缘太子之位。梁庸和梁温造反是势在必行。但梁氏一族多的是蠢而不自知的人，个个眼高手低目空一切，对付他们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而如若梁氏一族倒塌，朝廷势必又回到一枝独秀的局面。这个场面未必是令尊愿意的。而能跟萧允昇一争的，便只有殿下你。所以，我猜令尊早已在等待下一个能够替他平衡朝局的皇子，也会更愿意让殿下来领兵。”

        萧允晏又饮了一口茶，赫连漪的这些话正是他对于自己父亲的怨忿，但同时，他也意识到眼前这个貌可倾城的女子十分可怕。

        赫连漪见自己句句戳中萧允晏的心，又继续道：“但现在，朝臣紧逼立储，梁庸几次三番发难，想必令令尊如坐针毡，所以我所派之人必定能入令尊下怀。”

        “看来，你对我大梁是了若指掌啊。”

        “父皇在时，常跟我谈论政事。所以，我所知也并不少。”

        萧允晏看到赫连漪的眼眸里喷出一团复仇的火焰，反问：“可是你目前别无他路，只有跟我合作？”

        “并非别无他路，只是跟殿下合作最有把握而已。”

        “那么之后又将如何？你的目的当真只是亲手手刃赫连定邦而已？”

        “不然呢？赫连定邦已杀光我父皇一脉的所有男嗣。”

        “可是我又怎么信你，没有别的目的呢？”

        “我又能有什么目的呢？跟我有国仇家恨的是赫连定邦，而非殿下。我知道殿下不会轻易信我，所以聊州是我想献给殿下的一份大礼。”

        萧允晏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想怎么做？”

        “殿下将两千兵力驻扎到宋县一带后，再问翊王借几百兵马，造成兵力众多的假象，开始佯装攻城，一到宋县我便会动身前往聊州，不出三日定能让殿下兵不血刃进驻聊州城。”

        萧允晏忽然笑道：“兜来兜去，你不会不过是借机逃脱而已吧？”

        赫连漪笑道：“殿下若不信我，大可以派人跟着我。”

        “倒也不是不信你，只是你们两个小姑娘，又怎么去？这样吧，你再好好休养一日，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到了宋县，我会派罗鹄护送你们前往聊州城。”

        说罢，正要转身离去，却又被赫连漪喊住：“殿下，我们日后能否精诚合作取决于这次彼此是否能信任对方，万望殿下重视。”

        萧允晏转过身，又定定地看了她一时，然后缓缓地道：“好。”说罢，便迈步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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