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拿枪

“大孙呐，这一晃咱们上山已经有十多年了，你练这顾家拳也已经四五年了，你爹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当上伍长了，手里不仅有几十号人，哪次出去巡边，那都是腰上几颗南蛮子的牌子。”

        “爷，南蛮子牌有啥用？”

        “南蛮子的牌子可以换军功，军功可以换钱喝酒啊，你爹最喜欢那就是咱们欢伯坊的寒春酒，等第一次见着你爹，一定要提溜几坛子去，不然他可就不高兴了。”

        “爷，我没有钱，”孙子将自己那憋憋囔囔的兜子掏出来，展现给那笑意愈发的爷。

        老头子赶忙转移话题：“去，赶紧去两盆水去，把门前的灰压一下，场子清出来，要练功了。”

        “爷，一盆水就够了，两盆水浪费，明天还得是我去山前挑。”

        老头看着一脸不情愿的大孙，眨眨眼睛：“你就不想试试他？”

        老头指了指墙角放了很久的那杆长枪。大孙看到爷爷指向的方向，眼前一亮，撒开蹄子往厨下去，葫芦瓢在水缸里溅出一地的水花。

        武朝历三十年，镇西将军李牧带着自己的雍州军南下，迁至江南，十五万大军驻扎在武朝和大金之间的鸭头江边。

        武朝历三十年，赵国公领白耳军八万，入蜀，修栈道，填天堑，伐林木，开蜀道。

        蜀王在蜀郡的城墙上凭风而立，看着三千白甲向北而去，旁边书生面无表情，手上捏着一黑一白两粒棋子，他躬身轻轻将黑子放在城墙下，白子则紧紧攥在手里。

        蜀王看着自己一手培养的白袍府兵就将并入赵国公的白耳，眼里不见得几分愁绪，他对着旁边的书生说道：“先生，入蜀不及一年，就要为我奔走，这一桩我记下了，还望先生对小儿多加教诲，若是……”

        “若是，若是，我儿有幸能到这蜀郡，定要在城楼之上以酒擂地，以慰我魂！

        酒也定要是那欢伯坊的寒春老酒，不然他日我定要和你在地下有个说法！

        哈哈，先生且去吧，那匹照夜玉性情温驯一些，先生且骑着。至于另外一匹盗骊，是我年幼习武时，父王所赐，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就是性情顽劣，不屈于人，但愿那小子能降得住，一匹好马也就是我这个当老子的，能给这崽子最好的礼物了。”

        “你骑照夜玉在前，这盗骊必然不会发性子。”

        那边书生，貌似有些话想说，但哽咽良久，并没有说出口，转身拂袖下城楼，一骑出川。

        一代名主，萧瑟竟是如此。

        南山下，一位老者背着一把长枪，右手牵着一位幼子，一老一少来到一处山溪水前，这溪水出自一处深潭，潭水深不见底，呈现出墨绿色，仿佛美丽女子那勾人的眸子，去到底下一探究竟。

        两人停在了潭水前，老人正了正脸色，说道：“常言道：棍月刀年一世枪，这里面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枪难于练习，长枪厉之处只在这枪尖，不同于刀之厉在砍，枪戟之厉在于扎。一是这习枪乃是做人，需要直来直去，不可有碍，若是生出曲心，走枪定然是有虑，这就是下乘。”

        “这段话，你需要牢记。”

        “枪有两种，一是江湖游枪一是军中兵枪。两者虽都是长枪，技法却截然不同，大孙呐，你想学哪一种呢？”

        “爷，我爹学的是哪一种？”

        “你爹自小性格多变，是学不来这军中的兵枪的。”

        “那我要和我爹一样，学游枪，当江湖大侠！”

        “大孙呐，先不着急啊，我先给你说一下这两者不同，军中兵枪用于开大阵，对大敌，比之场中较艺，擒扑小贼不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其中，勇者不得前，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去。一齐拥去，转圜皆难，容不得左右动跳，一人回头，大众从疑，一人转移寸步，大众亦要夺心，因此容不得或进或退。平日十分的武艺，临阵用得五分，是为从容，临阵若是八分，天下无敌，也有临阵用枪能得平日十分本事的，大孙你猜会整么样？”

        "猜不出，不会是爷你吧？"

        “大孙呐，想什么呢，爷我虽然懂些枪，但是远不及如此，这用枪能在阵中犹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的，乃是那典籍里七进七出曹营，使一杆龙胆亮银枪，配得青釭剑的永昌亭侯赵云将军。兵枪法欲简、立欲疏，学起来也是先手法、步法、身法、进退之法，以雷霆之势，携枪风如龙吟，取胜在一瞬之间。”

        “爷，你说这些我都不太懂，懂也只懂一点。”

        “那你说，你懂哪一点？”

        “打仗杀人用的，就是兵枪。”

        “这就是了。”

        “那我爹学的是什么枪？”

        “你爹学的是游枪，他心思重所以适合游枪。这游枪源于兵枪，是高人在兵枪的基础上改制成，虽没有游枪那般需要杀伐果决，一击毙命，但对于这基本功的要求反而更甚，这枪法是各家各有所长，一般真籍不传，都是法法口授，且是一招不熟稔，绝不传第二招。

        本朝用枪第一人乃是枪秀洪岩，他学枪之前先圈革戳革十载，四肢不言而喻，游枪不借助枪的舌锋，而是人枪合一，如臂挥使，这是上乘；功深力久，借身法、步法使周身无隙乃是中乘；借枪尖之刃，使人目眩不能敌，是为下乘。”

        “爷，兵枪和游枪你都有秘籍么？”小孩眼睛滴溜溜的转，这是又在耍小聪明了。

        “大孙呐，学武的最忌讳的就是啥好都想要，看啥都想学，最后落得个吃啥都不香，人就一个心眼，也只能一次做好一件事，甚至有的时候，可能连一件事都做不好。”

        老头说这话时候眼光向着很远很远的地方，像是穿过眼前这片林子，穿过这小南山，穿过渭水峨眉，一直到那几千里外。

        小孩奉天似懂非懂，眼睛也随着爷看着那边的方向，但是很快就被不远处一只花蛾子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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