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胡韶摆谱,殓房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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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院的理由找得很充分,让人挑不出错处。况且曹嘉还是李梦阳的侄子,让他去,别人即便心有不满,也只能噎着。
所有当事人,全部移步大理寺。
大理寺卿端坐于堂上,得意地仰着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堂下的无羡,重重拍下了手中的惊堂木,“堂下李氏,为何不跪?”
呵呵,在自个儿的主场就是不一样,那么快就摆起官威了。
马哲作为无羡的亲随,随她一同上了堂,薄唇不悦地抿起。
凭他也配让主子下跪?
他将手伸入怀中,想取出身上的令牌替她解围。
无羡对跪不跪的没那么多计较,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懒得在这些虚礼上,同那些自傲的官员进行无谓的辩驳。
一个眼神,阻止了马哲的动作,落拓地屈膝而下,就当是应个景,跪公堂上挂着的那块“执法持平”的匾额了。
杨慎等人的位置,安排在三司的下手。
王廷陈冷嗤一声,“还以为她有多大的能耐呢,想不到是个欺软怕硬的,来到大理寺,就老老实实跪下来了。”
曹嘉认识无羡的时间最短,因久习书法和刻工,性格纯而不争,反而是几人中看得最通透的,“我倒觉得,在没人招惹她的情况下,她还是挺规矩的。”
就像是那一回的宫宴,她即便受到了众人的瞩目,依旧是安安分分地吃着东西。
直到王美人与杨姑娘刁难她,她才开始了反击,虽然,反击来得有点凶猛,让人招架不住。
王廷陈挑了挑眉,“将亲随都带上公堂了,哪里规矩了?天潢贵胄也就是这个谱儿吧!”
舒芬瞥了一眼沉默无言的杨慎,淡淡道,“若不是她爹丢了爵位,带个亲随上公堂,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敲响,正式开审了。
公堂之上,并没翻出什么新鲜的花样,只是将朝堂上的重新复述了一遍。
大理寺卿手中的惊堂木再次落下,“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无羡目光骤沉,对方该不会打算就这么定案了吧?
那得先问问她,答不答应?!
“等一下!”无羡淡淡开口,打断了他的后续操作,“大人不是说,有一具尸体吗?”
“正是小民那苦命的闺女啊!”第一人证的身份瞬间切换,成了苦主,扯着嗓子哀嚎起来,“想不到被琉璃居给凌辱至死,大人要替小民做主啊!”
无羡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一个口供不实的人证,如何能从他口中确认,人就是被琉璃居害的?”
“她临死时抓着琉璃居伙计的荷包!”说着,苦主便向堂上的三司磕起头来,演得还提挺卖力的,每一下都重重地叩在了石板上,砰砰直响,不一会儿额头就红了一片。
无羡嗤笑道,“凶手傻不傻,人都死了,被扔在了乱葬岗,却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仍由死者抓在手中。”
“小民的闺女死不瞑目啊,抓了凶手的罪证,一直捏得紧紧的,拽都拽不开,想要让我们替她伸冤啊!”
“小民好奇得很,凶手为何不将她的手给剁了,劈成几瓣,即便死者抓得再紧,也能将她手中的荷包取回来。”马哲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冷漠的话。
苦主被他吓得脸色煞白,颤抖得指着他道,“你、你怎能如此凶残?”
马哲又道,“依照大理寺卿的追查,凶手都弄死好几百人了,必然是凶残无比的。而且要将人做成香胰子,怎么想,都要将人给剁烂了吧!又怎会怜惜一具尸体,舍不得下狠手呢?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大理寺卿拍着惊堂木,大喝道,“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只要是网,总有疏漏的时候。”在铁证面前,无羡依然笑得云淡风轻,唇角翘起的弧度,勾勒出自信的风采,“大人又怎么知道,那荷包不会是凶手故意留下,栽赃陷害他人呢?”
大理寺卿不明白,她的底气到底是从哪儿来的,“物证捏在死者的手中,拽不出,也塞不进,如何作得诬陷?”
“人刚死的时候,身体是软的,很容易就能将荷包放入她的手中。等一个时辰后,尸体越发僵硬,就像是死者自己抓紧了荷包似的,做不得数的。”
常伦频频点头,看着无羡的目光更崇拜了,“想不到你对验尸,都如此有研究啊!”
“我对验尸可不熟悉,”无羡更正道,“我只是对尸体比较熟悉,杀得多了,自然就了解了。”
无羡说得淡然,但是堂上诸人,看她的目光全都变了,惊悚中带着惧意。
怪不得,她的亲随如此狠厉呢,原来主子更狠,简直就是一个恶魔!
“既然发现了尸体,几位大人是不是该让小民去看看呀?”无羡提议道。
“尸体早有仵作查验过了,身上布满虐痕,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总得自个儿见见才是,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呢?毕竟仵作见过的尸体没我多,不是?”
得!她不以杀人为耻,反以为傲,还敢拿出来得瑟!
大理寺卿被她气得呼呼地往外吹着气,无羡权当他是默认了,对着杨慎等人道,“几位陪审,是一起陪小民验尸呢?还是挑两个代表随行?”
尸体有什么可看的?
又脏又臭……
王廷陈可不想染上晦气,将杨慎和舒芬推了出去,“我等几人中,以杨兄和舒兄的官位最高,要不……你就代表我们几人去吧?”
讲真,杨慎和舒芬也不想去,可他俩若是不去,确实没有更合适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余下曹嘉一人,一双眼眸湿漉漉的,含着几分怯意,宛若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麋鹿,让她不觉生出了一抹逗弄的心思。
“余下的就不挑了,索性一起去吧,人多些更好做鉴证,不是?”
杨慎毕竟是杨首辅的儿子,双方立场不同,而舒芬狡猾得像个狐狸似的,心思难以叫人看穿。
他俩防着无羡做手脚的同时,无羡也能利用人多眼杂的情势,防着他俩做手脚,不是吗?
曹嘉才不想去呢,向舒芬投去求助的目光,可是无羡说得冠冕堂皇,“此案审到此刻,什么实证都没有,只剩一具尸体,就指着这点替死者伸冤呢!几位大人十年苦读,不就是为了造福于民吗?想来,也不忍心看着死者,死不瞑目吧?”
对方都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若是不去,好似真对不起死者……
算了,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曹嘉僵着脸,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王廷陈顿时觉得自己被孤立了,此刻再要加入其中,一来抹不开面子,二来对于验尸还是有所抵触的。
这么一犹豫,几人已经离开了大堂,去了殓房,早有仵作立于门前等候着了,卑微的笑容带着几分讨好,递上了姜片。
舒芬看着那仵作双手,即便洗得挺干净的,指缝中没有一丝污迹,但是一想到是经常碰触尸体的,不免嫌弃地拧着眉,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无羡却是觍着一张脸,客气地接过了仵作手中的姜片,“麻烦老伯了。”
姜片选的是隔年的老姜,用烈酒泡过,单单是味道,闻着就很呛人。
无羡给李元芳和常伦各递了一片,两人欣然收下,立刻含在了口中。
无羡又给马哲递了一片,马哲没接,“奴婢不惧尸臭。”
“这可不单是防止尸臭的,尸体上带着尸毒,吸多了对身体总是不好的。”说着,不容他拒绝,一把塞入了他的口中,看着他五官皱在了一起,莹莹泪光中含着委屈与无奈,坏心眼地笑了起来。
那个人也是如此讨要姜味的……
如此想来,不觉恶趣味地琢磨着,晚上要不要做一道姜丝排叉?
进入殓房,温度骤降,宛若一步入冬。明明窗户是关着的,总给人一种阴风瑟瑟的感觉,令汗毛根根竖起。
无羡眯着眼,迅速适应了昏暗的视线。
殓房的地方不大,一排置物架紧贴着墙角,上面摆着许多不知名的瓶瓶罐罐。
正中央则是一张素木桌案,上面铺着一张泛黄的草席,微微隆起。
无羡走向前去,将其一把掀开,顿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
杨慎等人,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个个都是强压着胃部的翻涌,目露躲闪地移开了视线。
舒芬更是脸色泛白,一股恶心直冲喉咙,忙捂着嘴冲出了屋外,扶着墙角狂吐起来,感觉整个胃都要被他吐出来了。
突然,视线里多了一只纤纤素手,不同于一般的闺阁,指节根根分明,充满了力量感。
舒芬的目光,顺着那只手往上,落在一张清丽的脸上,目光淡然,没有同情,也没有厌恶。
目光再次下移,回到她略带薄茧的掌心,上面平躺着一片姜片,在酒精的挥发下,辛味更加浓烈。
舒芬吐得七荤八素,嗅觉反而迟钝了,已然闻不出什么味道。
这一回,他没有再拒绝,抿了抿唇,伸手取了那片姜片,塞入了口中。
顿时,一股辛辣直冲脑门,眼泪都快辣出来了,恶心的感觉却是好了不少。
“一会儿回了殓房,若是还觉得难受,就咬一口姜片。”
被触犯的自尊心在作祟,将那声“谢谢”卡在了喉咙口。
舒芬默默地跟着无羡回到殓房,见到李元芳和董忠胆大得很,直视着桌案上的尸体。
那女子螓首凌乱,蛾眉紧锁,流露出死前的痛苦之状,脸色透着不正常的青绿,看着有些瘆人。
无羡望向了李元芳,“李府尹可有验尸的经验?”
李元芳尴尬道,“京师境内出了命案,一般都是交由厂卫负责的,李某惭愧,从未接触过……”
无羡将目光移向了常伦,常伦立刻摇头道,“我读过宋慈的《洗冤集录》,不甚了了,难当大任。”
马哲卷起了衣袖,毛遂自荐道,“让奴婢来吧!”
杨慎头一回在无羡的身边见到这个人,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审视与探究,“你会验尸?”
马哲老实承认道,“不会,不过奴婢从前掌过刑,对折磨人的手段,多少还是了解些的。”
舒芬听完这番话,刚对无羡生出的一丝好感就被掐灭了。
靠!这个女煞星,难道是贪狼星转世吗?周围跟着的,尽是些什么人啊!
他此刻说要走,还来不来得及啊?
无羡接过了仵作手中的记录,匆匆扫了一眼,只写了一句“身上多处虐痕,被掐而亡”,然后就没了……
实在是太马虎了……
无羡从新取了纸笔,交给了常伦,“马哲验尸,你来做记录吧!”
马哲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尸体,方才开口道,“死者十四五岁,身高五尺,着百蝶穿花织金妆花缎,绣鞋三寸二分,以金线装饰花纹。”
常伦频频点首,迅速将他的话记录下来。
无羡嘴角勾起,“织金的呀,可不是普通人家可以穿戴的。”至少是个达官显贵,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说完后,她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突然转身,离开了所在的位置,向着门口,一步步走近了仵作。
犀利的目光,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势,让仵作有些局促难安,惊颤地垂眸避开。
“老伯,能借你头上的簪子一用吗?”温和的笑意,让仵作对之前的失态尴尬不已,忙不迭拔下头上的木簪,双手奉上,“公子请用。”
“多谢。”无羡接过木簪,又道,“屋里有些暗,劳烦老伯替我们掌个灯。”
“额……”仵作微愣,方才应了声好,“小的这去给几位大人找灯油。”说着,就要一步向外走去。
曹嘉指着墙角的供桌,道,“这儿不是有蜡烛吗?”
仵作的脸色一僵,“这是供奉用的……”
无羡同情地望着桌案上的尸体,“这个姑娘死得可怜,给她点上供奉的蜡烛,说不定能沾一点福气,走得更安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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