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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可怜堂弟


  厢房。

  奚淼因为伤口未愈,无法坐着与大家一同用膳,只能在屋内趴着。

  无羡想从莳花馆,找一个心细的来照顾他。原本优选的是他身边的童子,不过上回清露被劫案,他所表露的贪财,让无羡有些不喜,想换歌僮来。

  歌僮为了送奚淼一根琉璃簪,将自己存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忠心可鉴。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在身边留一个贪财的,远不如留一个忠心的叫人放心。

  奚淼听到这个提议后,眸色一深,沉思了好半晌才道,“替他寻个好人家过继吧,脱了乐籍,也算是个好归宿。”

  毕竟是五百年前,等级观念根深蒂固。所谓士农工商,农仅次于士族。在世人的眼中,跟着奚淼为奴为仆,即便吃穿不愁,还不如做个普通的农户体面。

  以歌僮的性子,本就不贪慕富贵,或许对他而言,脱离乐籍,安贫乐道,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只是歌僮走了,“选谁来照顾你?”

  奚淼将她的忧虑收入眼底,眼波流转间,昳丽非凡,“还是之前照顾我的墨竹,毕竟伺候了我两年,用起来较为顺手。”

  人是来伺候他的,自然全凭他的喜好。

  墨竹在馆内兄弟羡慕的目光中,打包来了石牌坊,签了卖身契,随何关等人尊无羡为主子,至于奚淼,则不能再称为馆长了,改称公子。

  他见奚淼的心情不怎么好,一直用筷子戳着那道拔丝山药,都快要将它给戳烂了。

  他不明白了,今晚府上来了客人,加了不少菜,一看就是主子亲自下厨,用心做的,公子为何不喜欢呢?他平日不是最爱主子烧的菜了吗?

  “今夜来了何人?”奚淼问道。

  “姜同知和他的堂弟。姜同知原与主子相熟,听闻是一起长大的。此番护送使团进京,带了不少礼物登门拜访。”

  奚淼本就对无羡存着浓郁的兴趣,早就打探过她身边的人,对姜蔺也有几分了解。

  这人出身好,本事好,性子好,长得也好。但在他的私心里,仍是希望那些别人的夸大其词,想从墨竹的口中打听实情。

  “姜同知长得如何?”

  墨竹不假思索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八个字,就像是为姜蔺量身定制的一般,用在他身上最贴切不过。

  奚淼握着筷子的手一紧,对着拔丝山药戳得更为用力,“他不是一介武夫吗?长得那么斯文,能够提刀杀敌吗?”

  “他可厉害啦,今日北元使团进京,一个姑娘不知怎么的,冲到了路中央,差点就被北元的铁骑踏中了。他用鞭子就这么一甩,就将人给救下来了。”

  为了增强叙述的效果,小厮兴奋地甩了甩右手,演示着挥鞭的姿势。

  “救命之恩……”奚淼细细品了品那四个字,勾唇一笑,“不该以身相许吗?”

  “可是……姜同知不是会娶主子的吗?”怎么能娶那位姑娘?

  奚淼脸色骤沉,“谁说的?”

  “听府上的护卫说的,不然主子和老爷,为什么那么热情招待他呀!”

  奚淼的脸彻底黑了下来,戳烂了山药,又去戳芋丸。

  墨竹头疼得很,主子将他带回石牌坊,就是要他好好照顾公子的日常起居的,可是公子这般戳下去,这顿饭还怎么吃啊?

  无羡不但是他的主子,同时也是公子的主子,他人微言轻,说不动公子,不如将无羡给搬出来。

  “主子说了,让您好好吃饭,这样伤口才能早些好,以后就能去正厅一起吃饭了。”

  “无羡真的这样说的?”暗沉的双眸重新绽放出光彩。

  “是啊!公子还画了一个带轮子的椅子,找师傅打造了。只要公子伤好了,就能坐着到处走了。”

  他以为,她见了老相好,就把他给丢在一边了,还算她有些良心。

  奚淼的心情顿时好了,夹了一块咖喱羊腩,吃得有滋有味。

  墨竹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公子总算是乖乖吃饭了。

  看来还是主子最管用啊!

  人又谦和,好相处,对手下也慷慨得很,这点看柴胡几人就知道了。

  墨竹暗暗下了决心,一定得抱紧主子的大腿!

  ……

  正厅。

  酒桌之上推杯换盏,几杯下肚,话匣子就被打开了。

  李霸给姜蔺夹了块肉,“听说你升官了?”

  姜蔺给李霸斟满酒杯,“应州大捷时,我在榆林遇到了一股敌兵。托李叔的福,没抵御两日,对方便随主力一同败退,让我捡了个功劳,升了指挥同知。”

  “说话别同那些酸丁似的,同我还有什么可客气的,打赢了就是打赢了,是你自个儿的能耐!”

  姜蔺扫了饭桌一眼,“怎么没见到沈钰?”

  李霸不喜欢文人的字号,也记不住那么多名字,因而在他的面前,姜蔺从不提字,直接呼名。

  “他如今很得张太监的赏识,入了神机营,成了枪炮厂的翼长,还兼了机器局的事。”

  沈钰几人都是李霸看着长大了,将他们当做半个儿子,语气中带着几分老父亲的欣慰。

  姜蔺高高举起杯盏,遮住了他眼中的幽邃,“还以为我到京师,能和他喝上一杯呢!”

  何关撇了撇嘴,“人家如今可是大忙人,哪里有工夫陪同我们。”

  无羡噗嗤一笑,给他的杯中满上了酒,“无论是枪炮厂,还是机器局,”全都属于军工单位,进出可比皇宫看得还严格,“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出来了。”

  而且,沈钰正在仿制弗朗机炮,得忙上好一阵子呢!

  “蔺儿呢?进京后有什么安排?”

  蔺儿?

  姜奭差点将嘴里的酒都喷出来,李姑娘就是这么称呼堂兄的?

  两人果然有尖情啊!

  他的八卦之心刚被点燃,堂兄的眼刀子便甩了过来,让他立刻怂了。

  下一瞬,手中的酒杯也被夺了过去,换成了白水,“不会喝酒就别喝了。”

  他错了!

  他再也不八卦了!

  堂兄能把酒还给他吗?

  那可是三十年的陈酿,从榆林到京师,他都嘴馋了一路了!

  看着姜奭那副委屈的表情,无羡咯咯地笑了起来,对姜蔺道,“你还是做哥哥的呢,平日就是这么欺负他的呀?”

  姜奭用力地点点头。

  对他来说,堂兄面慈心狠,将他爹和一群族长骗得团团转,令他几番申诉无门。

  今日,总算有人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可怜遭遇,他感动得都快哭了。

  “你不知道,堂兄总是欺负我,将我拎到军营,差点没将我脱去半层皮!”太凶残了!

  无羡不由地好奇,“他都是怎么训练你的呀?”

  姜蔺给他夹了一块羊肉,真想直接堵上他的嘴,“没什么,都是以前我们训练的那些,磨磨他的性子。”

  那是磨性子吗?

  明明是磨皮、磨骨、还磨命,好不好?

  不过他收到了堂兄的眼神警告,什么都不敢说了,只能乖乖低下头,默默地啃他的羊肉。

  无羡酌了口酒,朝姜蔺眨了眨眼,“你把他丢去伙头营了?”

  姜奭将头抬了起来,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要知道,当日被堂兄丢进了伙头营,手上被塞了一把屠刀,面对一大群羊,就连他自己都傻眼了。

  他去军营可是历练的,跑步、骑马、射箭、舞刀、练拳,苦些也就苦些了,这些都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让他去宰羊?

  这算什么事儿,他又不是来做厨子的!

  于是,他又去找了他爹告状。

  堂兄辩解说,他起得晚了,错过了点卯,这是作为他的惩罚。

  得!他还真错过了点卯,堂兄连点卯的册子都带了,一点申辩的机会都没给他留。

  之后,他又偷偷找了他爹,告了几次状,均被堂兄以各种理由,轻松揭过。

  他爹不相信他就算了,最后一次,还用戒尺抽了他一顿。

  到底谁才是亲儿子啊!

  无羡笑得合不拢嘴,“从前年节,伙头营忙不过来,你哥也去帮过忙。”

  姜奭盯着堂兄看了半晌,完全想象不出来,如此目下无尘的一个人,是如何拿起屠刀,做着宰羊的活计。

  姜奭顿时来了兴致,“堂兄第一次宰羊的时候,是不是很神武啊?”

  神武个头!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堂兄的黑料,可是他胆子小,不敢问啊!

  无羡抿了口酒,目光缱绻,氤氲了几分醉意,仿若穿越了时光,回到了童龇之时。

  姜奭兴奋地等待着她爆料,哪知才一瞬,她的眼神又恢复了清明,狡猾如狐,“这个呀,你得问你哥去!”

  姜奭垮下了脸,堂兄若是肯说,还用问她吗?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个都蔫坏蔫坏的,把他的胃口高高吊起,结果卖了个关子,真是好气哦!

  他撅起嘴的样子,就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无羡索性拿了根波板糖出来,塞在了他手中。

  姜奭本是不屑于要的,但他没见过那么大的糖,足有巴掌大一块,颜色还艳丽得很。

  人家盛情难却,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他内心的矛盾与纠结,全都写在了脸上,真是有意思得紧。

  无羡被他逗得咯咯直笑,酒桌上回荡着她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一坛酒有一大半进了李霸的胃里,抱着个空坛子,醉得脚步虚浮,被马荣给扶走了。

  姜蔺带着喝了不少酒的姜奭,也起身告辞了。

  无羡没想到他要走,都给他腾了屋子了,莫非,“还有公务吗?”

  姜蔺点点头,“我要负责北元使团的在京安全,怕是得将他们送走后才能好好再聚了。”

  何关撇了撇嘴,“一个个都是忙人。”

  “就你话多。”无羡弹了下他的脑门,将姜蔺一路送至垂花门,话锋一转,“知道今日被你救下的姑娘是谁吗?”

  姜蔺出来京师,不熟悉那些世禄之家,不过他认得带走那个姑娘的人,是杨慎,便不难推测她的身份,“那人是杨慎的妹妹吧?”

  姜奭一惊,酒全醒了。

  那可是杨阁老的女儿啊,堂兄对她有救命之恩,可是傍上了一条粗大腿,他得将这个好事写信告诉他爹!

  立刻!马上!

  可他还没高兴太久,无羡一盆冷水便浇了下来,让他遍体生寒。

  “杨姑娘的出现,多半不是意外。”

  姜蔺也想到了这点,“以她的身份,不该只带了一个丫鬟出来,看来有人布了局,就不知道是盯着谁去的。”

  “这次的万寿节,看来不会太平。前些日子我惹恼了建昌侯,小心有人给你使绊子。”

  姜奭知道建昌侯,那可是太后的亲弟弟,听闻很得宠。

  她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他得警告堂兄,离那个女的远些,简直就是一个祸端,想不到却在堂兄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宠溺,“斩草不除根,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如今我在京师,下次再想对他下手,支会我一声。”

  堂兄哟!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可别让美色冲昏了头脑,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无羡耸了耸肩,“这块骨头太难啃,算了,出了京师再想办法弄死他。”

  姜奭此刻只想咆哮:

  当他是个死人啊,那么机密的事找个没人的地儿,私下说不好吗?

  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说啊?

  他完全不想听啊!

  更不想因此成了帮凶,英年早逝!

  嘤嘤嘤……

  姜奭还在为小命担忧,便觉得脖子一紧,被堂兄拽住了衣领,往外走拖着走。

  他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再过两年要及冠了,堂兄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啊?!

  走了两步,堂兄终于放开了他的衣领,不过,不是为了他的面子,而是无羡的一声“蔺儿”。

  许是染了醉意,她的声音没初见时那般清冷,多了几分软糯来,如一片羽毛轻轻划过,撩得人心里痒痒的。

  姜蔺转过头,声音也比往日更柔和些,“什么事?”

  “就是想叫你一声。”

  无羡的脸颊因为喝了酒,添了几许诱人的红晕,宛若熟透了桃子,叫人想咬上一口。

  “好好保重!”

  姜蔺觉得喉咙有些干哑,轻声“嗯”了一声,便带着姜奭走了。

  姜奭从怀里取出了无羡送的波板糖,绿白搅胎,看着就很诱人。

  不过,他的心始终是向着堂兄的,可不会因为一块糖,就被轻易收买了。

  “堂兄,不是我说啊,她爹被夺爵了,族长是不会让你娶她的,早些断了,对你、对她都好。”

  姜蔺的眸色隐没在夜色中,看不出心底的情愫,“你别乱说。”

  “我哪有乱说?”姜奭早就瞧出来两人间的暧昧,“她若不是喜欢你,怎么会为你亲自下厨,还送我糖。”

  “她向来对谁都很好……”

  对沈钰如此,对胡勒根如此,对那个莳花馆的馆长亦是如此。

  让人爱着,也恨着……

  恨不能将她所有的好给独占……

  “不是啊,她见到你笑得那么开心,临走时还特意叫住了你,一脸的恋恋不舍。”说没私情,谁信啊!

  姜蔺皱了皱眉,将无羡今日的行为,细细地回忆了一遍,确实有些反常。

  难道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她一向不胜酒力,喝酒之后情绪要比平日外露许多,而他俩许久未见,不久又将再次分别,即便有些欢喜与离愁也很正常。

  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建昌侯,他刚到鸿胪寺,就听说了他打劫贡品的事了,是个目无法纪的家伙,指不定今日杨姑娘的意外,就是他在背后捣的鬼。

  “这几日,好好盯着北元使团,不能再出意外。”

  姜奭随口应道,“放心吧!”完全没将他语气中的凝重放在心上,此刻他满眼都是手中的波板糖,沁凉入心,滋味真是不错。

  可惜幸福太短暂,下一刻,他手中的糖就被姜蔺给抽走了。

  “晚上吃多了会蛀牙!”

  姜奭愤愤地咬了咬牙,他的牙口好着呢,才不怕蛀牙!

  堂兄真是太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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