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三司会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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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省松了口气,幸好烧的不是人,只是了一具尸体。
那李姑娘虽然缺乏礼教,但是对手下挺不错的,他就说,她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这下,他晚上终于能安心睡了,不用担心自己因为知道李姑娘暗中坑过建昌侯的机密,被她杀了灭口了。
这年头,做个亲卫也不容易啊!
另一边,杨慎的案情分析还没结束,抽丝剥茧间,一步步揭开了无羡的布局。
“尸体在大火中烧得面目全非,根本辨别不出汉人的身份,也无法查证他的真正死因,如此一来,就成了铁案难以推翻。
“你再推波助澜,施加舆论压力,就能迫使内阁不得不对此事进行处理,惩处主使者。”
啪啪啪!——
无羡拍了拍手,眼底波澜不惊,平静得就像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你的故事讲得真精彩,若是写成话本子,一定很畅销。”
杨慎说不出自己此刻,是愤怒更多些,还是忧虑更多些。
“别装傻,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就会使得两国交恶,兹事体大,还不让那些天方使臣速速收手。”
他都将案情推演得八九不离十,怎么轮到这儿就拎不清了呢?
“都已经死了人,你觉得还能有回旋的余地吗?解铃还须系铃人,解决此事的关键,还在主使者身上,只要他受到了惩罚,天方使臣自然不会再追究下去。”
谁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杨慎也想将主使者缉拿归案,“可他是太后的弟弟。”嫡亲嫡亲的那种,比亲儿子还宝贝几分,“太后是不会让建昌侯出事的。”
无羡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让内阁头疼去了。”
杨慎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头疼得厉害,“你就不能让使臣退一步吗?”
“使臣也是要面子的,好不?都死人了,你让人家的脸往哪儿搁?”
无羡见他一脸的丧气,如同死了亲爹似的,至于吗?
“好啦好啦,你也别太担心了。你爹的首辅之位也不是白坐的,和稀泥的本事可是一流的。放心吧,他总有办法解决的。”
杨慎叹了口气,一切只能寄望于他爹了。可是,他却忘了还有另一个不嫌事大的主儿,早就看建昌侯不爽了,如今那么好的机会送上门,怎会轻易放过?
翌日,杨廷和的案头收到了两卷:
一卷是李元芳的上书,弹劾建昌侯洗劫贡品,杀害使臣,违法乱纪,枉顾朝纲。
另一卷是正德帝的上谕,勒令大理寺缉拿建昌侯,审理贡品被盗、使臣被杀一案。
李元芳的弹劾,他可以当没看见,压下来,正德帝的就难办了……
他将上谕递给另外两位阁老传阅,群策群力,不指望能想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求一个跳不出错的法子。
正德帝与建昌侯之间,明摆着是神仙打架,无论偏帮哪一个,势必要得罪另一个,谁都不想掺和进去,又将问题踢回给了杨廷和,“此事关系重大,还是由首辅定夺。”
杨廷和的内心冷哼一声,他们将烫手山芋扔给他,他就不会再扔给别人吗?
他将正德帝的上谕细心卷好,递给了一名内官,让他转交给太后。
就让帝后两人吵去吧,吵出一个结果,他们照办便是。
……
慈宁宫。
太后看到了这份送来的上谕,果然大怒,将拳头捏得紧紧的,精心呵护的指甲都被折断了,声音中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怒意,“替哀家将皇帝叫来!”
苇公公领命而去,一个时辰后,方才将闲庭漫步的正德帝给带回来。
太后看到他嘴角噙着的笑就来气,“你舅舅被歹人诬陷,就要被害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正德帝惊呼一声,“建昌侯又犯事了?”
太后抓着上谕,丢在了他的脚边,“你亲自写的上谕,还想在哀家面前装傻?”
正德帝捡起了上谕,扫了一眼,揶揄道,“母后的消息真是灵通呀!朕今早才拟的上谕,母后那么快就得到了。”
“他是你的舅舅,你还有没有孝心?”太后猛拍了一下扶手,眼中冒着火,胸脯起伏不定,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你这是想把你舅舅往绝路上逼!”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朕可没将刀夹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去打劫,去杀人。”这个锅太重,他可不背。
“当初父皇在世时,就想好好管束他了,是谁拦着的?他有今时今日,还不被纵容出来的?朕正是因为有孝心,才遵从父皇遗命,好好管束舅舅的。”
“巧舌如簧!”太后冷哼一声,这哪是什么管束,明明就是要命,“哀家不管,允龄不能抓!”
正德帝的眸色诡谲,“如果朕一定要抓呢?”
“你、你……”太后被他噎得上气不接下气,身边的女官忙端上一杯菊花枸杞茶,想让她降火顺气,被她一把拽在手中,蓦地扔向了正德帝。
他不躲不避,肩上被茶盏砸了个正着,茶水溅了他一身。幸好只是温热的,不然非得被烫伤了不可。
他垂眸瞥了眼摔成两瓣的茶盏,有些可惜,是建昌侯倒卖的琉璃盏,可不便宜。
“母后怎么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要不要朕给您请太医瞧瞧?既然身体不适,就当静心修养,不要被一些闲人闲事给打扰了。”
正德帝扯了扯黏在身上的湿衣,转身留下一个漠然的背影,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太后的火气再次冒了起来,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在她的胸口熊熊地灼烧着。
她随手一扫,打翻了身边的果盘,盘中的酥梨滚落了一地。
泪水氤氲了眼眸,让太后的视线有些模糊,仿若看到了襁褓中的次子,挥着藕节般的手臂,向她露出甜甜的笑。
“要是哀家的炜哥儿健在,一定是最乖巧懂事的,不像是那个逆子,天生就是来克我的,早知道就不该让他生下来……”
四周的宫女和内官,对此见怪不怪,但他们只是奴才,还没置喙主子的资格,一个个深深地将头低了下去,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没听到。
秋意凉,心亦凉。
……
鸿胪寺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天方使臣纠结了所有人,举着横幅抗议,看热闹的百姓围了好几层。
梁储气得吹了吹胡子,“不就是个西域小国,竟然不依不饶的。”
鸿胪寺卿扶了扶松动的发簪,这两日束发时,掉了不少头发,发簪都快插不稳了,“吐鲁番和日本的使臣后日即到。”再让他们闹下去,可就不好看了。
几人正苦着脸,内官匆匆入内,双手捧着一卷谕书呈上。几人打开一看,同上一卷的内容差不多,不同的是,用词更为严苛了些。
费宏扭头问杨廷和,“这下该如何是好?”
杨廷和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这件事必须立刻结案,着人将建昌侯请去大理寺,令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使会同审理。天方使臣既然要结果,我们就给他们一个结果!”
梁储担忧道,“太后那边怎么办?”
“诸位不用担心,我亲自去慈宁宫向太后请罪。”
待杨廷和到达慈宁宫的时候,太后已经获得了消息,正在大发雷霆,四周的宫女一个个匍匐在地,吓得瑟瑟发抖。
太后收敛起脸上的怒容,冷硬的线条稍显柔和,语气中却还带着未消退的怒意,“杨爱卿来得正好,建昌侯是哀家的亲弟弟,哀家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捉拿他!”
杨廷和声音平平地陈述着事实,“吐鲁番、日本、鞑靼的使团即将入京,贡品被劫,使臣被杀,必须有个交代。”
太后的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分,显得有些尖锐,“给使团一个交代,谁给哀家一个交代?”不就是一个番人吗?怎能比得上她的亲弟弟?
杨廷和直接甩锅给正德帝,“圣上下了谕书,已经着人提审建昌侯,令三司会审。”
“这个逆子,真是要气死哀家才罢休!”太后在胸口捶了两下,在苇公公的搀扶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摆驾大理寺!”
太后想做什么,难道要去听审?
她若在场,官员不敢问案,使臣不会信服,审了也是白审。
“不可,”杨廷和立马出声劝阻道,“太后身份最贵,不适合出现在大理寺。”
“哀家不去大理寺,哀家的弟弟被欺负了,该怎么办?”
建昌侯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人敢欺负他啊!
当然,杨廷和只敢在心里吐槽一下,不敢真的说出口。
“太后请放心,建昌侯只是协同审案,不是犯人,不会受到任何不公的对待。”
太后怎能放心得下,一颗心七上八下,迟迟难以下决断。
杨廷和垂着眸,想了个折中的想法,“太后不若由苇公公代表您亲临,在隔间旁听审案。”
“罢了罢了!崔苇,你随杨大人去大理寺一趟!”她倒要看看,谁敢为难她的弟弟!
杨廷和好不容易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了三司,怎愿意再蹚入这趟浑水,出了慈宁宫,便寻了一个借口,想要开溜。
苇公公也是个人精,哪肯就这么放他离开,“如今什么事,能有建昌侯重要?杨阁老可是应下太后的嘱咐,要好好照顾建昌侯的。”
他只是一个内官,在公堂上可镇不住那些一品大员,若是放跑了杨廷和,“公堂之上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谁也不好向太后交代,不是?”
杨廷和一看跑不了了,只能认命地陪着苇公公,一起去了大理寺。
不过他们没有进正堂,而是悄悄绕去了后堂,隔着一道屏风,别人看不到他们,他们却能将堂上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大理寺好久没那么热闹了,正堂之上坐着大理寺卿,左右两边则坐着刑部尚书、左都御使作为陪审。坐在堂上听审的,还有鸿胪寺卿和天方使臣。
讲真,鸿胪寺卿一点都不想来。在座的就他的官职最低,审的还是太后的弟弟,简直如坐针毡一般。
他是被天方使臣硬拽过来的,人家说了,他的官话不好,听不懂的地方需要一个翻译。
他能说,他这个鸿胪寺卿是混来的,他的波斯语其实也不咋的。
若是缺翻译的话,找十个来都成,大哥,别拖他下水好不好?
偏偏那个天方使臣毫无自知,一边喝着茶,一边对大理寺评头论足,心也忒大了。
他真想对他吼一句,“大哥,您不是来秋游的!”
可是,那个天方使臣完全无法体谅他的苦衷,突然发难,将空了的茶盏往桌案上一拍,“我的茶都喝完了,几时开始审案子啊?”
时间就是金钱!
他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若不是无羡以一个不错的价格,将他这次偷偷捎带的货物都吃了,他才不愿意来呢!
作为本案主审的大理寺卿,拿起了案上的惊堂木拍了一下,大声喝道,“传西市何氏胭脂铺掌柜!”
两名差役立刻将人押到。
掌柜人虽跪在地上,身子却是挺得直直的,背后有人撑腰,自然是有恃无恐的。
大理寺卿:“本官问你,三日前胭脂铺中的清露从何得来?”
掌柜:“是杨二带来的。”
大理寺卿:“你可知道这货从何而来?”
掌柜:“小的见他价格报得便宜,怕被被人抢了,没问出处,就把钱都付了。”
两人一问一答,从容不迫,像是事先演练过一般。
天方使臣倏地跳了起来,“他说谎!我的清露是用玻璃瓶装的,独一份,整个京师的胭脂铺,一瞧就知道是我的货!”
苇公公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好不遮掩眼中的轻蔑,“番人就是番人,大声喧哗阻扰办案,一点规矩都不懂。”
大理寺卿可没他如此大胆,敢直接怼使臣,权当没有听到,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带杨二。”
杨二上堂后,便没掌柜这般好的待遇,被差役用夹棍夹着,用力地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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