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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阿烛回来的时候周清清已经在床上躺着了。听见她的动静,便问道:“阿烛,怎么去了这么久?”

        “路上风大,吹灭了灯火。”阿烛竭力压抑不自觉的颤抖,想伪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抹黑回来,走得慢了些。”

        但可惜还有个坏事的意菏,她正在收拾东西,一转身便看见阿烛裙子上没有拍干净的灰泥,惊讶的道:“你怎么弄成这样?这是去那儿摔了一跤啊?”

        “是没看清路,不小心摔了一下。”

        阿烛话还没说完,周清清便已经一把掀了被子下床来。

        她急的连鞋都来不及好好穿,拖沓着,几乎是跳到了阿烛面前的。

        “怎么弄的!”周清清被热水蒸红的脸上明显有怒气,掀开她的衣袖查找伤口:“怎么没带那个明瓦是的灯笼?伤在哪里了?”

        “今晚月亮大,我以为没事,不想风大。”

        说话间,外面的意澋等人也都听见动静赶过来了。

        “伤着哪里了?”

        阿烛摇头道:“没有”

        可那倒霉催的晦气样子可真是不像没有摔到哪里。

        周清清再三细细打量,见她脸上手上确实都没有什么伤口,仍旧不放心,便道:“意澋,去叫她们烧热水来。”

        “是。”

        “你把衣服解了,我看看你伤到别的地方了不曾。顺便在我这洗个澡。”

        “不必了小姐。”

        “听话,”周青青道:“你都这样了,难道我还会让你回去自己偷偷折腾吗?就在我这,不许拒绝。”

        “过来。”

        阿烛只好随着她转到屏风后面去,脱下沾了灰尘的衣裳。

        除去外裳,里衣的袖摆上也沾了灰土。

        周清清叫她坐下,亲自蹲下掀起来她的裤腿细看,一双笔直玉白的小腿膝盖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磕了一块碗大的印子。

        只是用指尖轻轻的一触,便疼的她不自觉的战栗。

        周清清皱着眉道:“明儿肯定是要青的。”

        阿烛看着她关切的表情,一时竟没了言语。

        眼睫上微微一点水珠,颤巍巍的挂在上面,将落不落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动人。

        周清清找了帕子替她擦干净眼泪,“怎么和小孩似的,摔一下还能哭起来。”

        “哪里是哭,水汽蒸的吧”忽的,阿烛发觉她们这样的姿势不对,忙道:“小姐起来吧,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哪有做小姐的蹲着,当丫鬟的却在坐着的道理。

        “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有点晚啦。”

        说话间,意泠已经带着人端了热水和其他的洗漱用品进来。

        意澋的手里还抱着阿烛的衣裳。

        意泠道:“我去拿点红花油,待会揉一揉只怕就好了。”

        “今晚你也别回去了,和我一起睡吧。”

        阿烛早年虽是命途多舛了点,但这些年在周家活的比大多数人都要好。身为一个丫鬟,早几年她甚至都还在和周清清同吃同睡,不分彼此。

        也就是近几年周家老爷直升了吏部员外郎,家下丫鬟仆人越发多了起来,怕看着没有上下尊卑之分闹笑话才自己搬去了下人房睡去的。

        所以周清清说这话她还并没能立刻反应出有什么不妥的来。

        “这如何使得。”意澋立刻道:“药油味道大呢。”

        周清清看她一眼道:“我不嫌弃,你若是嫌弃味道大,今日便不必你在外面伺候,你自己回去睡吧。”

        周家的规矩,小姐的床边每夜都要有人守着的,以前只有阿烛陪着睡,后来陆续来了意泠意菏和意澋,四个人便开始轮流上夜。

        今儿本该意澋轮班的。

        周清清的话叫意澋臊的脸色通红。

        阿烛拍拍周清清的手:“意澋说的也不错,明儿还要赴宴呢。要是药油熏得你半夜睡不着,那不是我的罪过吗?”

        “我待会就回去。”

        “不许!”

        “小姐”阿烛最知道什么是她在意的,轻飘飘的道:“你想明儿带着一身药味儿出去吗?”

        一句话正中红心,只叫周清清犹豫起来:明儿是第一次去晋国公府赴宴,若是闹得一身药儿味,只怕要丢人。

        只是这一犹豫间,阿烛便已经躲进洗澡桶里去了。

        周清清笑道:“也不解了头发再洗。”

        “这都什么时候了,再洗头发,还要晾干。明儿还起不起了啊!”

        清晨起来的时候,阿烛听见了窗外有喜鹊叫。

        可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心里沉沉闷闷的。

        她一点也不喜欢出去,一点都不!

        紧赶着换好了衣裳,临出门前阿烛深深的呼吸,告诫自己:这没什么,像往常一样便是了。

        晋国公府门前下马车的时候,阿烛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听周清清的话,不戴什么遮羞的面纱了。

        其实周清清说的很对。

        今日来赴宴的,都是各府的闺秀。

        人家正经大家闺秀们才拿纱帽遮着脸呢,她一个丫鬟,也随着一起,岂不是要闹误会?

        “小姐慢点。”

        周清清她们来的时候正好是人最多的时候。

        下轿的、下车的数不胜数。

        阿烛一下车就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

        无它,美人总是夺目的。

        光彩耀人。

        不容忽视。

        可等到周清清也下车,阿烛侧身露出另外的半张脸的时候,便不知从哪里,发出一点唏嘘的声音。

        阿烛仿佛无知无觉似的,一脸平静的拿出斗篷给周清清系上。

        也是直到此时,周清清似乎才发现带着阿烛来赴宴好像真的不太妥当。

        那些目光,她隔着纱帽都觉得刀割似的难堪。真的带阿烛进去了,她又该怎么自处呢?

        “阿烛”

        “嗯?”

        “不然,你在车上等我们吧,好嘛?”

        “好。”

        “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

        “好了小姐,我知道的。”阿烛笑笑,“快去吧,别迟了。”

        不知是不是隔了一层纱的缘故,周清清总觉得阿烛的笑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但是再多一想,便也理解了。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还和往常一样?阿烛她,还没有修炼到那个地步。

        果然,阿烛紧接着就道:“我在这里等着你。下午咱们一起去芝香堂给老爷夫人带些点心回去。”

        “嗯,好。”周清清笑道:“你就在车里等我哦。”

        周清清进去之后,周府新来的马夫便将车马牵去了一边——晋国公府自然有人领路,将车马都安置好。

        知道阿烛还在车上,那马夫隔着车问道:“阿烛姑娘,这一宴只怕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你要点什么吃喝不要,小的去给你买。”

        “不必了。”

        阿烛本来是陪着小姐出来赴宴的,怎么可能随身带着钱财。这一点马夫自然知道,便道:“这一程子时间长着呢,没点东西填肚子可难熬,我请姑娘吧。”

        马车里半晌没有动静。

        马夫还以为是自己唐突冒犯,惹得姑娘生气,正讪讪的准备悄悄溜了。车帘忽然被掀开一条缝,白皙纤细的一只手拿着一个布包伸了出来。

        随后便是阿烛的小半张脸:“车里有些点心食水的,我一个也吃不完,包点给你尝尝。”

        “”

        “嗯?拿着呀。”

        马夫这才回神,忙将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才双手接住了那个布包——虽然有点奇怪出来赴宴的马车里怎么还会带着点心,但他也没多想——现在这么个情况也不容他多想。

        小心翼翼的、连阿烛的一点肌肤都没敢碰上。

        “谢姑娘赏。”

        阿烛几乎都要被逗笑了。

        都是奴才,什么赏不赏的?说的好像她会比他要高贵几分似的。

        没再多话,阿烛放下帘子,细细将帘子抚平,对着面前的一碟碟的点心,方才那片刻的放松突然便消失殆尽了。

        她们是出来赴宴的。

        马车里,怎么会有点心呢

        还都是她平时喜欢的。

        自从毁容后,她几乎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是这一次,小姐为什么又一定要带着她一起出门?

        阿烛知道自己天生没有一个聪明绝顶的脑子,也不是个会主动去思考人生的性子。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或许上辈子和乌龟是本家,只要能给她安安静静的地方,再保证一下基础生存环境,她便愿意一直龟缩在自己的壳子里。

        太多的事她都不愿意去多想,也不敢去多想。得过且过,能活下去不就已经很好了吗?

        可是现在,独自坐在马车里,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的她,对着那些点心,脑子开始不受控制的转动起来。

        很多曾经被她刻意忽视的东西,泉涌一般,灌回她的脑袋。

        就在这时,马车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击声:“姑娘,姑娘!”

        那声音完全不认识。

        阿烛也不敢贸然下车,只好在在车上应道:“你是何人?有什么事吗?”

        那人道:“我们兄弟有一个饿晕过去了,姑娘车上有点心,不知能否施舍一点。”

        “哦,稍等。”阿烛赶紧找了块布,包了几块容易入口的点心顺着车窗递给那人。

        递出去时,那人却没有立刻接去,反而看着阿烛的脸,怔愣住了。

        原来阿烛一时着急,车帘子掀的太大,将自己的一整张脸都暴露在了那人的眼下。

        阿烛让他盯的羞恼,把布包往他身上一掷,半恼半怒的道:“不是有人快要饿死了吗?还不快去,等着”阿烛本想说你等着给他收尸吗?可到底没能口出恶言。

        放下帘子,阿烛不禁为自己的愚蠢而生气。

        看那人的打扮,分明是大户人家的侍卫——谁家会把快要饿死的侍卫带出来丢人现眼——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真的快要饿死了,晋国公府这么高的门楣,旁边侍奉伺候的小厮奴才多入牛毛,那里又需要朝马车里问人求助!

        分明是几个混账无赖,闲得无聊,拿她消遣罢了!

        怪她一时胡思乱想,竟然会被这么简陋的谎言骗到。

        阿烛气的直锤自己的脑袋。

        正暗自懊恼,车外又响起来三声敲打隔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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