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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24


宫变事件已经一年有余。

        在长月明里暗里的帮扶下,魏子昭已经渐渐大权在握,坐稳了皇位。

        这日,他来到皇家宗祠,祭祀先祖。

        宗祠庙前有一株古老的柏树,枝干如同青铜般苍劲,根脉盘桓着,仿佛巨石一般坚硬。

        魏子昭静立在柏树之下,青黑色的浓阴密布。

        宫侍们被远远地打发在一旁,关注着皇帝陛下一举一动,时刻保护着。

        昨夜下了一场雨,他在雷声阵阵中蜷缩着发抖,手里死命攥着那人的旧衣裳,方才沉沉睡去。

        他垂眸看向柏树,又似乎在神游天外,四十围粗的主枝干,仿佛挂霜的白皮润滑得水滴都难留住。

        他沉浸在那个难以启齿的旖旎的梦中,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西北,边关。

        城坳的周围显得有些荒凉,几棵古柳在秋风中摇曳着,像是在怀念旧日的主人。

        楼祁孤身一人登上山冈,马儿留在山脚悠游地啃着浅草。

        楼祁手握弓箭,却并不拉开。

        大雁向黄昏中飞去,时隐时现,接二连三地出没着,他望着无边无际的远天,脑海中勾勒着京都的模样,一会儿又想到当年初见。

        那人一身布衣,却身姿挺拔,一双冷冷清清的眼里风华内敛。

        他忽地丢掉大弓,丢掉利箭,张开双手直直地往后倒了下去。

        有风从远处缓缓吹来,他闻到了香茅的气息,闭上眼,那人身上的暗香仿佛萦绕鼻尖。

        他轻轻地皱了皱高挺的鼻子,孩子气般不依不饶。

        良久,草地里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

        薛六郎今日休沐。

        他起了个大早,独自一人在庭院中舞着长剑。

        之前长月在京中稳定大局时,他作为魏子昭的御前侍卫,拉扯着“长玥哥哥”比划了几番。

        虽然是屡战屡败,在长月的“关照”下,他的功夫却是进步神速。

        此刻的他专注地舞着剑,气势时而凌厉,时而如春风化雨,一边在心里默着长月教给他的口诀:

        阴阳要转,两手要直;前脚要曲,后脚要直。一刺一挑,遍身着力;步步前行,天下无敌。

        这是典型的以攻为守,攻守兼备的打法。

        长月看起来温和甚至疏离,她的武功路子却是狠辣果决,拜战争的历练和无涯的教导所赐,长月所习的,基本都是“快、准、狠”的技法。

        当然,贵族公子们附庸风雅的剑舞,她也是会的,只是那种偏向于强身健体,而不是保命。

        薛六郎不知疲倦地练习着,一遍又一遍,汗水从额角滑落,在即将掉进那双圆圆的猫儿眼中时,被长而翘的睫毛眨了下来。

        他满脸严肃,长月一惯是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兄长,后来长月成了西北军中响当当的人物,名号甚至跟大将军楼祁并立,更是成为了他的理想。

        少年人的崇拜,真挚又热烈,他学着长月在边关训练的样子,心无旁骛,不知疲倦,庭院里卷起阵阵风声。

        这里是南边的一座边陲小城。

        这边多山岭,百姓们可耕之地很少,已经开荒出来的,较为丰沃的土地多掌控在官员和富商手中。

        而普通的老百姓大多种植柑橘来谋得养家糊口的小利,吃食也偏甜和鲜。

        长月行走在这个陌生的小城镇里,她已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了。

        道路并不是青石铺就,而是当地的一种黏土晒干后形成的街道,往来的百姓们衣着轻薄,带着南边流行的鲜艳的颜色。

        小贩们在吆喝叫卖着,却并不嘈杂吵闹,反而有种暖融融的人间烟火的感觉。

        长月觉得,自己因为战争而遗留下的杀伐之气,也似乎消散在这种暖洋洋里面了。

        衢道上除了往来的行人和摆摊叫卖的小贩,时而也有富贵人家的妇人,她们的轿子涂上了金漆,在街上招摇而过,底下是几个粗使婆子稳稳地抬着。

        偶尔有口嚼槟榔、衣着狂野的游侠儿,满脸戾气地走过,口里嚼过的槟榔,唾地如血。

        长月牵着小白缓缓地步行着,一个乞儿从她身旁溜过。

        乞儿一双眼睛咕溜溜转着,伸出干瘦的小手,指尖夹着锋利的刀片划向长月的荷包。

        正欲得手时,一颗石子从暗地里打了过来,小小的石子仿佛带有千钧之力,小乞儿疼着龇牙咧嘴,知道这是碰到硬茬子了,连忙佯装着擦身而过,挤进人群里去了。

        长月似乎并未察觉到刚才发生的事,她的身形甚至没有丝毫停顿。

        夕照在渐渐地收敛,一只飞鸟在紧张地追逐着前面那个伴侣,在它身边又流动着翠色的山气。

        他看看落日的余晖,山石的青苔上却闪着微茫的光泽,几行葱茏的树木映着红色的阑干,南江的水流脉脉地蜿蜒而去,落日的余晖在林间时隐时现。

        离开家已经很久了,他想。

        从来冷情的人,似乎被下午的事情勾起了浅浅的思念,却又固执地按捺下去。

        该回客栈了,他想到。

        一转身,猝不及防望进长月清冷的眸子里。

        他眼见着那双眸子缓缓升起温度,又闪烁着盈盈的水光。

        他听见那个长身玉立的“儿郎”,脆脆地喊道: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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