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相识（1）

阮籍介绍侄子阮咸给他的朋友嵇康认识。

        他觉得侄儿阮咸是与嵇康癖好与品性相似的人。一样的桀骜，一样的狂放，还有，一样的对于音乐的痴迷。

        两人到了山阳。

        在叔父的引荐之下，阮咸与嵇康第一次在山阳的竹林边相会。

        两个人见面，都不讲话，彼此好像心领神会一样，拿出擅长的乐器，先用音乐作一番交流。

        这是一个夏日。

        清爽宜人的山阳，太行山脚下，嵇康家门前。

        茂林修竹，清幽深邃。

        一曲琵琶。

        离、恨、情、仇，嘈嘈切切，拨乱了人的思绪。

        人萧萧，水亦萧萧。

        阮咸弹的是《三峡流泉》。

        这首绝美的琵琶曲，来自阮咸的独创。

        少年时代的阮咸，喜欢到处闲逛。他曾经走了很多地方，有了很多阅历，见识了很多人，很多事。他从西域一个叫龟兹的国家初次见到了琵琶这种乐器，一心欢喜，一心热爱。学会了娴熟的弹奏技艺。

        阮咸将琵琶这一精致柔美的乐器从遥远的西域引入了泱泱中原。

        中原自古地大物博，文化昌盛，艺术璀璨，对于乐器，当然也需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一弹既罢，嵇康鼓掌叫好，打心眼里欢喜这个桀骜不驯的陈留青年。他已经听过阮籍的讲述。知道他在陈留尉氏城里的一些举动。

        比如，挂了一只大裤衩于家门前的绳子上，讽刺北阮富人。爬在瓮边喝酒，留下一句名言，“未能免俗，聊复尔尔”。

        这是年轻气盛的阮咸，才华横溢的陈留青年。

        也是在阮咸身上，嵇康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嵇康没有说话。最珍贵的赞誉，钦佩，往往都是无声的。无声胜有声，不需要过多的语言。

        他用瑶琴附和着琵琶的声音。

        指下瑶琴，一曲《平沙落雁》悠悠地弹来。

        琴声意味悠长，旷远，仔细听来，是饱含鸿鹄之志，又兼有逸士之心的绝响。

        三人围坐在竹林旁边的一块空地。

        夏日午后的夕阳，殷红如血。

        幽深空谷，人迹寥落。

        节节拔高的竹子，生长旺盛、茂密，大部分已经齐及人头。

        阮籍在一旁饮酒，陶醉地闭上了眼睛，聆听琵琶与瑶琴合奏。两种乐器，在两个同样天赋异禀的音乐家的指挥下，仿佛珠联璧合，千古绝唱。

        听着听着，阮籍的脑海，又有汹涌而至的想象，让他文思泉涌，有了写诗的兴味。于是就顺手拾起一根尖细的树枝，随意地在地上写了起来。

        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

        最意兴阑珊的时刻，幽谧宁和的氛围里，身边，始终有最好的人，最好的东西相伴。

        此生亦足矣。

        阮籍在地上写诗，他写得很快。

        偶尔时不时地抬起头来，观察鼓琴的嵇康，拨弄琵琶的阮咸。两个人都很投入，很用心，很享受。

        他想象昔日衣饰华贵、气质脱俗的绝美少年——安陵与龙阳君，若是跟眼前二人相比，一定也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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