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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武将人家,可能就是靠这口狠劲行走世间,只有最豁得出去的人才能在尸山血海中斩出生路,他们从不吝惜于将所有筹码摆上桌面。

        如果自家的女儿受人欺负都一声不吭,那简直背叛祖训,不堪为人。

        唐檗和张氏简直是疯了一样想替她讨回个公道,数度在京中奔走,可惜收效甚微,昔日的故交一听此事,均对他们避之不及,只有几个厚道人家悄悄透了口风:左右你家闺女也没被糟蹋,不如咽下这口眼前亏,从长计议算了。

        这说的是真话,只可惜不是人话,气得两人夜不能寐,恨不能冲进宫里撕了贵妃了事。

        求来求去,求到了皇后娘娘面前,可皇后一脉同样态度暧昧,似乎并不想为个不相干的旧故侄女尽心尽力。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宝颐一向乐观,坦然接受了此事将不了了之的结局。

        她劝爹娘不要再执着于此事,谁知没过几天,朝中递上了弹劾三皇子和贵妃母家的折子,皇后在后宫中亦向贵妃发难,翻出旧帐,直指她意图谋害良家子,还苛待低位嫔妃,罪过罄竹难书。

        消息传来时,宝颐正低调地上着族学。

        午间用膳时,汝阳郡主和李令姿双双前来打探消息,看宝颐神色凝重,便知外面的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贵妃这疯婆娘,我阿娘早就看她不顺眼,谁知她竟然那么胆大妄为!”汝阳郡主几乎把筷子捏碎:“要不是仗着陛下的宠爱,她岂能蹦跶到今日。”

        同为年轻女孩,李令姿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闻言叹道:“横行霸道,污□□女,终有报应。以色侍人能有几时好?她未免太得意忘形了。”

        可她们除了谴责,也没别的法子帮宝颐。

        又过了几日,宫中来了几个号称来调查案情的女官,抓着宝颐仔细询问当日境况。

        宝颐在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连忙洗去妆容,酝酿出晶莹的泪珠,梨花带雨哭诉起贵妃手段不堪,顺便狠狠添油加醋一番那大太监的作为。

        女官听得懵了:“他竟然还讽刺皇后娘娘?”

        “对啊!”宝颐用力点头:“侮辱我不算什么,可……可他对皇后娘娘不敬,藐视中宫,目无法纪,令人是真真儿的胆寒!”

        女官记下。

        宝颐抹泪,强作镇定:“……我也不知他们竟然大胆至此,大伯尸骨未寒,就急不可耐跳出来陷害忠良之后,如果让他们得了手,我……”

        她一字一字,悲愤结尾:“我便不活了!”

        裴振衣也挨了一顿审问,他的表演欲远没有宝颐高涨,但胜在冷静,条理清晰,当着女官们的面,详细复述了宝颐已经遗忘的细节。

        “是,祖辈当过猎户,所以略懂一点山林中的生存之道。”

        “……算是侯府的门客。”

        “……是护卫,不是面首。”

        厅里的盘问还在继续,宝颐攀着张氏的衣袖,一动不动望着屏风。

        "猗猗,不要怕。"张氏柔声道:"皇后娘娘愿意帮着我们对付贵妃,定能让她脱一层皮。"

        "皇后娘娘为什么愿意帮我们?"宝颐不解:"咱们家还有什么能交换的?"

        张氏不言,半晌岔开了话题:"家里虽不济,但也没有到需要小姑娘操心的田地,你就乖乖地待在家中,阿爹阿娘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回破财消灾,买了平安,下次呢?

        况且皇后娘娘根本不缺钱,她家旁支扶持着皇商,这是会下金蛋的母鸡,哪里看得上自家这点底子?

        迟疑半晌,宝颐终于问出了这个在心里盘桓已久的问题:“阿娘除了金银财帛,可还答应了皇后娘娘旁的东西?”

        张氏揉揉她的脑袋:“猗猗不必忧烦,爹娘自有办法料理,我们猗猗只需要快快活活的就好。”

        平静的日子默默从指间流逝,待到帝都秋风初起时,汝阳风风火火来寻宝颐,进门先灌了好大一口凉茶,然后喜气洋洋道:"听说了吗,贵妃娘娘被褫夺了封号,降位为妃,宫里面都传遍了!"

        好消息不胫而走,笼罩在侯府上空的阴霾终于散去,大仇得报,贵妃一时任性之举,终究给她自己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褫夺封号,降位为妃,看着稀松平常,其实对面子比天大的后宫中人来说,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张氏尤为喜悦,握紧宝颐的手,细数了贵妃和三皇子所受的惩罚,她没有食言,她真的为女儿讨回了公道。

        但宝颐却显得十分淡定,淡定得甚至不像她平日里的模样。

        有些猜测闷在心里,不敢向家人求证,也不愿向汝阳郡主吐露,只能倒给那个功能极佳的回音壁。

        余热未褪的初秋夜,裴振衣照例在庭中练完刀,准备洗漱睡下,忽听院门轻轻一响,有人未敲门,自顾自地推门而入,她穿了紫藤花纹样的儒裙,脸上干干净净,未施粉黛,长发在月光下泛出柔和的光泽,目光清澈如鹿。

        少年收起刀,向她走去。

        宝颐张开双臂,向前一步,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裴振衣身体微微一僵。

        不过他很快学着去享受这个拥抱,放松了周身肌肉,手指略过女孩丝缎般的长发,替她将束发的金环扶正,问道:"怎么了?"

        "裴振衣……"她欲言又止。

        少年在她身边坐下,皎白的月光照在他侧脸上,越发显得他眉目清朗。

        他没有回答,但是不动声色地侧过了头,示意自己在认真听她说话。

        "贵妃被褫夺了封号,还降了位份,汝阳特意来恭喜了我,可我还是觉得不安,我想阿爹阿娘一定答应了皇后娘娘什么苛刻的条件,才说动了她为我出头。"

        宝颐捧着天青色的瓷碗,小口小口地往口中送米糊,目光失焦地落在远处。

        "我问了阿娘,可她不愿告诉我实情,其实我要不要这个公道都是一样的,我只希望他们都平安度日,我阿爹资质平平,阿娘也只会料理家事,我不敢猜他们拿什么同皇后娘娘做了交换。"

        "裴振衣,我如果争气一点儿,不那么任性地自己挑选夫婿,或许这些事都不会发生。"宝颐道:"我如今才想明白,原来率性而为不是没有价码的,只是有人替我付了这笔账而已。"

        裴振衣低声道:"能替你付账,本来便是求之不得的事。"

        "那你呢?"宝颐转过头,睁着水汽濛濛的眼睛看着他,目中带着浓浓的迷惘之色。

        "你应当知道,做面首并不光彩,日后不论是前途还是婚嫁,都会受到名声的拖累,你可算过这笔账?"

        裴振衣不假思索地颔首道:"算过。"

        宝颐一愣。

        "我可能比你更加精于算账。"

        裴振衣将她垂落的鬓发撩至耳后,难得一见地抿嘴微微一笑,如雪融冰消,不见往日冷清。

        "我少时家境寒微,每一粒米,一瓢水都在心中挂了帐,做任何事前都要仔细权衡利弊,不让自己做无用功。"

        "凡事都有代价,端看这事是否能带来足以覆盖代价的结果。"裴振衣道:"这是我们奉行的道。"

        "那为什么还甘愿留在我身边?"宝颐困惑:"我听说了,五皇子对你的武艺赞叹不已,早已有意招你为私卫,去他身边,远比在我这儿有前途得多。"

        裴振衣摇头道:"自然是反复衡量后,发现自己仍割舍不下你。"

        顿了半刻后,他又喃喃自语道:"可或许我选错了,唯独去拿自己交换实实在在的权利,才能有办法护着心中之人。"

        他素来沉默寡言,宝颐与他日日相对,却不知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直至此夜,她才明白他对她的用心。

        他看起来端方又正直,对她的勾引不假辞色,可这种端方是没有内核支撑的,当他错误地心动之时,所有的正确都轰然倒塌,露出真实的性格底色来。

        其实真实的他比她还要任性一点,宝颐的任性只浮于表面,看似随心所欲,其实心里时时丈量分寸,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阶层的姑娘什么能做,什么又不能做。

        但裴振衣不一样,他知道他遇见了最致命的错误,也知道自己会为这个错误断送一生的正确,可他一点都不在乎,只是了然于胸地走向暗淡的前方。

        这是一场清醒的沉沦。

        本不该是这样的。

        宝颐道:“我觉得,你还是该去……”

        裴振衣道:“我心意已决,你不必为我不值。”

        "可是你需要更好的前途。"

        "……也不是那么需要。"他道:"师傅常说,人生百年,悲欢零星,随心而活方得自在。"

        一时无言。

        半晌。她似是突发奇想,扭过脸细声道:“对了,你可想过娶我吗?”

        她话音落地,屋中一片静默,远处小荷塘传来阵阵蛙声,给这良夜添上几丝凄清。

        “你不会嫁给我。”

        蛙声中,他无比冷静地开口道。

        “你是侯爵府的嫡出姑娘,我只是个异乡人,身份云泥之别,除非我有机会上沙场,一路升迁,拜官,不然何来求娶你的脸面。”

        宝颐一愣,哟,他竟然还真的想过吃天鹅肉啊。

        他淡淡地接着道:“……本朝边关太平,海晏河清,十年未有要紧战事,没有战事,武将就没有用武之地,我亦没有娶你的可能。”

        没有娶她的可能,所以甘当她的面首,不清不楚跟在她身边吗?

        不是的,宝颐心里沮丧地想,她问这个问题,哪里是想听他这些一板一眼的剖析计算呢?她只是想让他哄哄自己罢了。

        只可惜裴振衣生性最实在不过,他根本不会哄人。

        看着他温和而坚定的目光,她做了一个很不像自己的决定。

        那日,宝颐披着晚夏轻柔的风,翻墙回了自己院落。

        杏花儿发现了她没有乖乖躺在床榻上,站在墙头下瞪她,宝颐讪讪一笑,踩着树枝跳下来,抱住她的胳膊道:“杏花姐姐放心吧,以后不会了。”

        平生第一次,宝颐认真地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她真的没有再去找裴振衣,并往族学里告了假,又恢复成她认识裴振衣之前,那种不学无术,成日招猫逗狗的纨绔生活。

        反正她也不在乎名声,又因三皇子一事得了个祸水之名,宝颐索性破罐子破摔,重新游走于各个贵家子弟的宴会中,无视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只管和相熟的友人玩乐。

        她需要这样做,来装作若无其事,显示靖川侯府的日子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艰难,自己也依然是帝都最快活漂亮的姑娘。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她需要成日在外玩耍,来慢慢地冷落裴振衣。

        这是她为裴振衣做的决定。

        他救了她的命,所以她无法再把他当作一个漂亮的玩具对待。

        待在她身边,无异于自毁前程,两人身份天差地别,注定不会有结果,不管是出于惜才之心,还是出于感激之意,宝颐不希望自己的恩人自甘堕落,他应当在广袤天地一展身手,而不是被困在自己身边,画地为牢。

        只是裴振衣性子又冷又犟,还偏偏认死理,若是贸然赶他走,他一定不愿从命,宝颐左思右想,最后无奈决定先冷落他一阵子。

        ——他或许只是被她的美色冲晕了头脑,宝颐想,自己先离开一两个月,等他冷静下来,说不定他就渐渐重新计算利弊,自行道别离去了。

        每每想到此处,宝颐都要长叹一声。

        她从来没有这样为另一个人考虑过。

        并且沮丧地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终究与对旁人不同。

        只是,她以为裴振衣能很快想明白,向侯府辞别,去五皇子府上一展抱负,可一直到深秋的落叶铺满帝都,满城一片金黄璀璨,她都没有等来裴振衣离去的消息。

        听杏花儿来报,他每日照常做功课练武,精准得像西洋舶来的机械,只是偶尔坐在庭院中发呆,目光直直落在院门上。

        在尚书公子举办的观菊宴上,她一面想着心事,一面同汝阳郡主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尚书府的水榭修得精致小巧,被漆成了雅致的深红色,廊下摆着各色秋菊,时至九月,正是吐蕊时节,百花争奇斗艳,幽香袅袅,她穿金戴银立于花间,远看恍若花冠所化的仙子。

        她正出神时,一位年轻公子走来,清秀的面容涨得通红,他端起一盆绿菊,送予宝颐,口中结结巴巴道:“这花送给五妹妹……才算不得埋没。”

        宝颐先是一愣,随后敷衍地笑了,轻声吩咐桃花儿接下。

        那人道:“五妹妹,愚兄府邸正在贵府西边不远,不如送妹妹一程?”

        宝颐收了他的花,拿人手短,一时不便拒绝,但想了想,不过一条街的路程,算不得远,于是答应了下来。

        那人受宠若惊,一路试图与她攀谈,宝颐始终神色恹恹,且目视远方,好像有什么难言的心事。

        那人只道她因贵妃那场风波受了惊吓,更加爱怜,行至侯府门前,还非要把另一株红菊送给她。

        宝颐不喜欢洋红色,费了好一番功夫方把他劝走,但看在手中这株清丽的绿菊份上,还是给了他几个温软的好脸色,哄得那人晕晕陶陶,梦游般离去了。

        她收起笑容,转身回府。

        偶然一抬头间,她看到了站在朱门阴影中,面无表情的裴振衣。

        一月未见,他的身量好像长高了一些,但身型依然出众,腰细且腿长,那张清隽的脸比一月前瘦了,脸颊处微微凹陷,更显棱角分明,气质锐利。

        他盯着宝颐的脸,目光说不出是愤慨还是委屈。

        宝颐看清了裴振衣,下意识地轻咬下唇,随即挺直了腰杆,迈着天鹅一样骄傲的步子,慢条斯理走到了他面前。

        后者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转移到她手中名贵的花朵上。

        他不知这花朵价值几何,但花盆上的鎏金浮雕,足以让他感到自惭形秽。

        他认识宝颐以来,只送过她自己做的简陋手工,对他来说很昂贵,但在她眼里稀松平常的银质摆件。

        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宝颐心里泛出一丝酸涩。

        她提醒自己,不能对他太好,你越是对他和颜悦色,他越是会深陷泥沼,倒不如……

        她媚气地笑了起来,道:“好久不见。”

        说罢,她示意丫鬟们跟她回院,竟然没有与裴振衣多说一句话。

        走出不过两步,她的手腕猝然被拉住了。

        一样小东西被塞入了她的手心中,宝颐一看,是一只小巧的胭脂盒。

        胭脂盒上原本的绘像被撬了去,换做三五精心绘制的小猫,看样貌特征,似乎正是她院子里养着的那几只。

        裴振衣道:“我把它修好了,还给你。”

        宝颐垂眸看一眼胭脂盒,弯唇一笑,把盒子收入精美的小荷包中,道:“谢谢,你回去吧。”

        她露出淡淡的懒倦神色,对杏花儿道:“收的礼物太多,都无处堆放了,你把绿菊送去他院子里吧,让他也看个新鲜。”

        少年的眉毛摸摸拧紧,他很不喜欢,也很不习惯宝颐对他说话的腔调,看似宠溺,实则居高临下,傲慢无伦,自两人和好起,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随意了。

        但他没有放开她的手腕,反而握得更紧。

        “为什么近日来寻你,你都不在?为什么避着我?”

        宝颐抬眼,在他眼中看到了固执与困惑。

        他好像执着于一个答案,所以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并且不打算轻易放她走。

        宝颐觉得荒唐,徘徊等候在门口,主动捉住她的手腕不放她走,反复询问她同一个问题,这一点都不像裴振衣会做出来的事。

        她该得意吗?得意于自己的魅力居然有改变一个人的奇妙作用,但她并没有,她反而有些替他悲哀。

        该结束了,她想放他走了。

        少年稍微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低声道:“是我太无用了吗?”

        “不是。”

        一只涂了樱色丹蔻的食指点在他唇上。

        他目光发暗,越过这只细白的手指,直直望着它的主人。

        它的主人今日打扮鲜秾,艳若桃李,妩媚的面容上覆盖着一层严妆,那双在月光下清澈明亮的眼睛,被妆容改了形状,眼尾向上挑,天然一段满不在乎的无情之态。

        “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你无用,”她的指腹拂过裴振衣形状优美的唇瓣,歪头道:“我本也没指望一个面首有用啊,既然是面首,那好看,知情知趣,忠诚就够了,有用,这是挑夫婿需要考虑的事。”

        少年又皱起了眉,不动声色地躲开她的触碰。

        宝颐叹了口气:“你放心,你曾经救过我,所以我不会亏待了你,家里虽不济,但为你谋个不错的前程,给些金银,却是可以的。”

        他生涩地开口:“你以为我来找你,是为了这些?”

        “不然呢?”宝颐收回手,冷静地看着他:“别的东西,我是没办法允诺你的。”

        “你也应该明白,我不是像李令姿那样的乖巧姑娘,我会喜欢簇新的漂亮衣裳首饰,但最多喜欢一季,待到下一季,就一定要换另一批赏玩。”宝颐淡淡一笑:“我从未嫌弃过你,只是遭了那大罪后,没了玩耍的兴致。”

        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嘴唇紧抿,似乎在竭力忍耐什么。

        宝颐拨了拨绿菊雅致的蕊心,沾了满指的花粉,她抽出丝绸帕子擦去痕迹,继续对他道:“可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恩人,我应当报答你,我已求李令姿给五皇子递了话,你想走,我随时会为你奉上路银,算是感念你对我的照拂。”

        “你在赶我走。”他用了无比肯定,又无比不可置信的语调。

        宝颐沉默片刻,轻启朱唇。

        “汝阳告诉过我一个故事:前朝有位县主对一个寒门文士动了心,可后来县主的未婚夫知道了这事,生生将他与县主丢下了山崖,那山崖离我们上次去的地方不远,我很怕成为那个县主。”

        “你很好,只是我不想再和你维持这……不伦不类的关系了。”她道:“比起面首,现在的我需要一个能护着我的夫婿。”

        “是谁都可以对吗,”他的声音干涩如冰:“只要有权势地位,谁都可以娶你,是吗?”

        “如果我能封侯拜相,你会选我吗?”

        “会啊,自然会。”宝颐笑起来:“你是我最可心的男人,若不是这回横遭一劫,说不定我们能长久地做一对主君与面首呢。”

        说完了这一番话,她如释重负,终于解决了一桩心事。

        但这桩心事没了,倒显得心里空空落落,怅惘难言。

        “走吧。”她招呼两位花儿。

        裴振衣这次没有追上来,他的半边脸落在朱门的阴影里,晦暗不明。

        良久,他亦转身离去,步子越来越急,平时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的人,居然被一块突出的地砖绊了一个踉跄。

        宝颐忍不住回头,却硬是管住自己,没有出声。

        杏花儿去送绿菊,桃花儿走在宝颐身边,小声道:“姑娘何必逼他?既然想让他去五皇子那儿,良言相劝便可呀。”

        “劝他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没试过。”宝颐叹道:“他性子倔得像头驴,我刚起了个头,就被他回绝了,还是激将好用些,你看,一下就把他劝走了。”

        桃花儿瞪着眼道:“姑娘,你可还是我的姑娘吗?”

        她家姑娘任性妄为,向来只考虑自己快活,何时敦促过别人上进?

        宝颐用指节敲桃花儿光滑的脑门:“人又不是树,扎下根就一百年不动摇,人经历了不同的难事,思虑是会变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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