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裴时夏还记得上回那颗包菜她都需要两只手才能捧住，这会儿对她手中完全看不见的鱼自然也清楚有多大，不过瞧着她高兴的样子，裴时夏还是拎着桶走到她身边，“是么？我看看。”

        贝萤眼睛闪着兴奋的光，闻言在桶边蹲下，小心翼翼打开合拢的手掌，一条还没有她半指长的小鱼苗在她雪白的掌心挣扎……

        对上贝萤的眼睛，裴时夏眉毛一扬，半天挤出来两个字，“不错。”

        贝萤闻言高高兴兴地就把小鱼扔进去，可咚的一声水响，那小鱼一摆尾就不见了。

        ……

        贝萤手指扒在桶边，伸着脑袋往里面看，可她的小鱼被里面几条大鱼挤得硬是连个影儿都看不见，对上裴时夏忍笑的眸子，她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脑袋，然后一边伸手试图将小鱼捞出来，一边偏头看他，“是有点小哈……”

        裴时夏忍不住了，可又怕小姑娘尴尬，就抓起渔网去前面网鱼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像贝萤说的，要网好多好多鱼，家里算上贝萤也才四个人，根本吃不了太多，也没地方送，他们就将网来的小鱼全部放了，只留了两条大鱼。

        回去的时候，贝萤看见河堤上面一片绿色的草地上长满了一年蓬，想起沈奶奶昨天说，家里的那束野花已经枯萎了，要采些新的回去，她就让裴时夏等着，自己穿着拖鞋跑过去，走到一半，又觉得拖鞋碍事，干脆脱了鞋子，光脚小心翼翼踩在柔软的青草上，低头挑选开得正好的花。

        裴时夏不认识一年蓬，他只是觉得长得像小雏菊，又比小雏菊要秀气，白色的花瓣，鹅黄色的花蕊，就像它旁边的小姑娘似的，细伶伶的，可又莫名绚烂美丽。

        他懒懒靠在一旁的树干上，脚下是一个蓝色的水桶。

        阳光也一跃从山顶而上，耀眼的光线瞬间洒满人间，不远处小姑娘乌黑的头发上也镀上了一层金光，随着太阳越来越高，她整个人都沐浴在了阳光之下，像是釉上一层白色的瓷器，正握着一把一年蓬笑着朝不远处的少年走过去。

        “哥哥，好看么？”

        贝萤将花举到他面前。

        裴时夏低头看了一眼眼前的花，点头，“好看。”

        他说着，弯腰提起身边的桶，带着贝萤踏着阳光往前走，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最后又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回去的时候，沈奶奶和裴爷爷已经到家了，看见他们俩也提了一个水桶回来，笑着，“哪里吃得完这么多，晚上小萤就带回家吧。”

        贝萤看着不远处水池里游动的一群鱼，知道沈奶奶没说假话，也就没客气，“好呀。”

        “时夏，你把鱼倒进水池里，桶这么小，小心憋死了。”

        沈奶奶一边指挥裴时夏，一边朝贝萤招手示意她过去。

        贝萤连忙跑过去，“怎么了，沈奶奶。”

        沈奶奶正要说话，就见裴时夏站在原地看着她们，她就朝裴时夏挥挥手，“去去去，将鱼倒进池子里。”

        裴时夏莫名，可还是拎着桶过去了。

        贝萤瞧见沈奶奶的模样，说话声都小小的，“沈奶奶，怎么啦？”

        她挽着沈奶奶的胳膊，悄声问道。

        沈奶奶也学着她压着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后天是你哥哥的生日了，我和你裴爷爷明天想去县里给他买礼物，要出去一趟，小萤，明天上午你就找个理由帮爷爷奶奶哄他出去。”

        贝萤惊讶。

        后天是哥哥的生日？

        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回话，沈奶奶悄悄推了推她。

        贝萤回神见裴时夏已经往过来走了，害怕他看出端倪，连忙嗯嗯点头。

        沈奶奶一笑，“去洗手，吃了饭该去学习了。”

        贝萤连忙点头。

        贝萤带回来的那一束一年蓬被沈奶奶插进了一个玻璃花瓶里，白色的小花，绿色的叶子还有透明的花瓶，阳光懒洋洋落在它们身上，透着一股生机，旁边就是被风拂动的纯白窗纱，还有窗外簌簌微晃的绿叶，在炎热的夏日里，都是扑面而来的清新。

        “贝萤。”

        裴时夏发现，小姑娘今天一天都是神游在外的，时不时就盯着面前的小花出神。

        上午就算了，他没和她计较，毕竟早上才去了河里抓鱼，她玩心未收很正常，就像放了周末的孩子们，收假的那天晚上总是兴致缺缺。

        可到了下午，她还是时不时出神。裴时夏生气了。

        贝萤也察觉了。

        她听见声音就立马看向裴时夏，见他眉眼蒙着一层冷意，连忙道歉，“对不起，哥哥。”

        裴时没说话。

        贝萤也不敢再说话了，缩着脖子等他训话。可裴时夏定定看了她一瞬，没有训她，只是不深不浅叹了口气。

        可这对贝萤来说，比训她还难受。她再也不敢出神了，乖巧地端坐在凳子上，听裴时夏讲课。

        今天的课程完成之后，贝萤见时间还早，就没有让裴时夏送她，自己提着桶就回家了。

        陈灵也刚刚接贝盛然回家，三人在桥头碰上。贝萤开始还没看见，倒是贝盛然老远就看见她，“姐姐！”

        贝萤回头，就看见贝盛然蹦着朝她招手，然后右手握拳伸在前面，左手握拳弯曲横在胸前，学着奥特曼飞行的姿势就朝她飞奔而来。

        她忍不住一笑，朝他喊，“慢点。”

        贝萤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身后的陈灵倒是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毕竟在她眼里，贝萤从来都不会在外面这么放松，永远都是眼神飘忽的模样，生怕自己遇上熟人。

        贝萤没察觉陈灵的眼神，而是抬手阻止住往前冲的贝盛然，手掌心的小脑袋瓜刺挠挠的，她下意识地想rua一把，可抬头看见走过来的陈灵，动作一顿，然后神色淡淡的收回了手。

        陈灵见着她的神情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旁边的贝盛然就夸张地哇了一声，“姐姐，你带回来的鱼好大哦。”

        贝萤就笑，“今天我去河里抓的。”

        陈灵有些生气，“不是去沈奶奶家补习了么，怎么又去抓鱼了，你到底学习没有？”

        若是从前，贝萤肯定觉得有些委屈和生气，可她今天莫名很平静，“学习了，只耽搁了一会儿。”

        陈灵见她淡淡的，还想说些什么，可贝萤只当没看见似的，提着桶和贝盛然走在前面，嘀嘀咕咕说着话，也没回头看她。

        她心里其实有些别扭，贝萤六岁之前都是和她奶奶生活在一起，和他们待的时间很短。后来住在一起她也有心和贝萤亲近，可贝盛然出生了，占据了她大部分的时间，她似乎再也没有了精力去格外关心贝萤。

        “妈妈，快点！”

        贝盛然在前面突然叫道。

        陈灵回过神，欸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贝盛然对她带回来的两条鱼展现了极大的兴趣，蹲在桂花树下用一根菜叶逗弄盆里的鱼，不过现在只有一条了，刚刚另一条已经加了各种调料和藕片之类的素菜被陈灵放进烤箱里了。

        贝萤的眼神从小孩身上收回来，又叹了一口气，她绞尽脑汁都没想出来明天该怎么把裴时夏骗出来。

        “唉。”

        她叹了口气。

        这时候，贝盛然突然将菜叶扔进盆里，拍拍手小跑过来蹲在她身边，贝萤坐在凳子上，垂眸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贝盛然似乎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一双浓黑的眉毛不经意皱着，像极了有心事的模样。

        两姐弟就并肩愁眉苦脸地待在门口。

        贝正钦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见着两个小孩突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眼神莫测似乎在挣扎着什么，可瞧着他们俩人小鬼大模样又重新笑起来，“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

        不过他也没有生气，路过他们俩个的时候，不顾贝盛然的意愿，伸手在他圆乎乎的脑袋上揉了揉。

        破天荒地，也拍了拍贝萤的脑袋。

        贝萤觉得莫名其妙。

        “小萤，来帮妈妈盛饭。”

        屋内传来陈灵的喊声。

        贝萤站起身，踢了踢旁边的贝盛然，“吃饭了，别装了。”

        说完，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贝盛然看着姐姐的背影，嘿嘿一笑，连忙跑了进去，“吃饭咯！”

        陈灵将烤箱打开的时候，满屋子都是烤鱼的香味，贝盛然嗷嗷乱叫，少不得又挨了贝萤一个隐晦的白眼。

        贝萤和贝盛然坐在一边，贝正钦和陈灵坐在对面。

        “老婆，吃鱼。”

        贝正钦夹了一块鱼肉放进陈灵的碗里。

        贝萤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又升起来了，贝正钦其实完全是传统的大男子主义，不说所有传统男人不做家务的通病，他平日里也很少在孩子面前对陈灵做出任何亲密的举动，夹菜应该是第一回。

        陈灵自然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她垂眸戳了戳碗里的鱼肉，冷不丁地开口，“你不会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吧？”

        贝正钦呵呵一笑，“你看你想到哪里去了？”

        然后又给贝萤和贝盛然夹了一块。

        贝萤没来得及拒绝，贝正钦就将那块鱼肉放进了她碗里，看着前面横七竖八的鱼刺，贝萤转头正要提醒一旁的贝盛然，就听陈灵道，“你那全都是刺，然然怎么吃？”

        说着，就将贝盛然碗里的夹走，换了一块已经剔好刺的鱼肉。

        贝萤突然就没了胃口。

        对于贝正钦突如其来的关心也不想再仔细思考到底是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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