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局中局

　　陆巡在大殿门口来来回回的走，诵经的声浪有节奏的涌进他的耳朵，一时半刻找不到进去的节点，就跟唱歌进不去伴奏一样难受。

　　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信息对于陆巡来讲很重要。

　　自古朝堂内的朋党之争不断，但魏盏口中的穆阁老显然有所忌惮，不然穆贵妃也不能迟迟未封后。所以，那个与之抗衡的势力到底是谁？

　　还有穆清寒，更是让陆巡费解。贵妃可是他的亲姐姐，放着三皇子不帮，竟然要保废太子一命，这可是颗大雷，他究竟藏着什么心思？

　　“对了，太子有太子妃了吗？长得好看吗?”

　　想到这里，陆巡就更迫不及待的想把住持揪出来问个明白。

　　但他对神佛一向保持敬畏之心，所以并没有冒失，便靠在门口的柱子上赏雪景。

　　早殿结束时陆巡的眼睛被白皑皑的雪晃的都花了，他揉了揉眼睛念叨，“缺个墨镜“。

　　住持不慌不忙的走出殿门，小僧们也有序的往水缸方向走去。

　　陆巡继续揉眼睛，聚焦了一下眼神，直起腰背，向住持行了个礼。

　　住持微微点头，“施主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不必过于伤神。事已至此，红尘夙愿已了，若身心归向三宝，尊戒守律，心洁志坚，来日必成正果，享大自在。“

　　“不，不，不，大可不必！“陆巡脑袋摆的跟拨浪鼓似的。

　　“大师有所不知，其实我红尘之心未了，今日来叨扰大师，就是想解惑的。“

　　住持摇了摇头，“世人皆苦，唯有自渡。既然施主放不下红尘事，我便不再强求。有什么话施主请讲。“

　　陆巡撇了撇嘴，堪堪的笑了笑，其实他看得出来，住持一脸“这人没救了“的表情。

　　“大师有所不知，前几日冬猎，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磕到了头，可能伤了神智，有些事情记不起来了，所以想请大师解惑一二。“

　　一向波澜不惊的住持脸上出现了几分惊讶，“施主何时会骑马的，据老衲所知，施主儿时被马摔过，一直都不曾碰马，更别说骑射。“

　　陆巡一口老血卡在咽喉差点被呛死，“这位太子被废的不冤啊，文不能拈笔安天下，武不能提枪定乾坤，唯一能看的就是这张脸了吧。“

　　“咳咳，那个……就是不会骑才去学的。“

　　黎须没再多问，“阿弥陀佛，施主请跟我来。“说完，便带着陆巡去往偏殿。

　　两人落座，昨日的小僧人端上来两杯热茶。

　　“免嗔，你下去吧。“

　　小僧人微微一笑，退了下去。

　　黎须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回原处，用手指了指陆巡面前那杯，“施主请喝茶，雪乃无根之水，不染尘埃，雪水煮茶，足以破寒。“

　　陆巡还没喝过雪水煮的茶，但是看住持的神情觉得这茶冷冽，端起茶杯来浅浅品了一口，差点尽数吐出来，心里暗骂，“我去，雪水是好东西，但这茶是草叶子晒的吗？怎么这么涩。“

　　陆巡前世喝过的好茶无数，自然是喝不惯寺庙里粗茶。

　　看着住持甚是得意自家的“雪水茶“，也不好说啥。

　　“大师，此番前来，就是想问清楚有关我的所有事情。除了我是太子这件事，其余的我都忘记了。劳烦大师与我细细说来。“

　　黎须停下捻着佛珠的手，抬头盯着陆巡，缓缓道：“魏太傅，沈太师你可还记得？“

　　“魏太傅，沈太师？我不记得，想必是太子的师父？“

　　“造化弄人，你该当记得。你能活到今天，是靠着萧皇后给你铺的这两条看不见的路。本是让你策马疾驰的，而如今看来，能够磕磕绊绊的走完都不易了。

　　不错，魏长卿魏太傅教你骑射武艺，沈太师名叫沈魁元，则教你文章谋略。沈太师和你母后是同乡，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比旁人亲近。

　　永德23年，建德帝迎娶北疆安国候的小公主萧白露为后，何等的声势浩大。也是那年，沈魁元连中三元，北疆那年好风光，喜事不断，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灾祸了。

　　萧白露的父亲萧将军镇守北疆几十年，北蛮数次跃跃欲试，可他们打不进来，守着大明的那是铜墙铁壁啊！

　　萧家几代人都镇守在北疆那荒蛮之地，朝堂的安稳，百姓的安定，谁不说念萧将军一声好。可这好念的多了，上面那位就不高兴了。

　　自古将军百战死，天子坐明堂。可如若昏君坐了这明堂，毁掉的不光是一个将军的半身荣辱，也破了国之运势啊！

　　黎须长长叹了一口气，“不说也罢，不说也罢……至于魏长卿，萧将军对他有恩。他是尽心尽力的传授你武艺的。也难为他了，你什么都学不会。不肯上马，连个弓都拉不开。数十年如一日，他一直教，你一直也学不会。

　　就这样，你可知皇上为何不给你换一位太师？“

　　“难道皇上也想废我。“

　　陆巡心里颤了一下，皇上压根儿就不想换，如果太子无能，不能安邦定国，自然要废，而且上对朝堂百官有说辞，下对天下百姓有交代。“

　　原本陆巡抱了一丝希望，皇上是被穆家势力所迫，不得不废太子。但现在看来，此事皇上正乐在其中。穆贵妃想要太子的命，如果没有皇上受益，想必也要思量二三，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

　　“为什么呢？“陆巡想不明白，“废就废了，为什么一定要置自己的亲儿子于死地。“

　　陆巡在努力的回忆，就目前黎须所说的，自己要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活不过开春总得死。

　　“大师，三皇子中毒又是怎么回事？“

　　黎须摇了摇头，“说你愚笨我倒是信的，但你打小生性善良，说你投毒我是万万不信的。至于三皇子怎么有你寝殿的床头香，老衲就不得知了。“

　　“不是……您这是夸我呢？“

　　陆巡哭笑不得，“大师，你可知昨晚是谁从穆贵妃刀下救的我？“

　　“穆清寒，不是他把你送大门口的吗？“

　　“您什么都知道？那您知道他为什么救我？“

　　“他救的不是你，救的是穆家。“

　　陆巡转了下眼珠，轻轻摇头，端起桌上的茶抿酒似的喝了一口，放下杯，皱了皱眉，“魏盏说这个局我破不了，谁也破不了。但现在看来，这局越来越有意思了。穆家不是局外人，怕是局里的鬼。操纵棋局的另有高人，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了呢。“

　　“破局需入局，福祸相依，局外人看不懂，须得知行合一。“黎须说完又盯着陆巡看。

　　“世间纷乱，人心浮沉，施主真的无意皈依佛门。“

　　陆巡笑开了，端起茶杯手指摩挲着，“身在佛门，心系凡尘，大师不像庙中人。看来想逆势翻盘，还得回宫里去。“

　　“施主当真想好了。“

　　陆巡带了些力道把茶杯放在桌上，敲出一声脆响，“不过，这次回去，太子便不是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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