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五禽戏

泠月收到七少奶奶派人送来的东西时惊喜极了。

        原本她发现手稿遗失后就立刻回花园去找了，但没有找到。泠月沮丧得不行，以为今天这一趟折腾不仅把自己全部身家都赔了出去，还把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挽救宝贝芍药的方法给遗失了，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正当她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对着芍药欲哭无泪时，七少奶奶的人来了，不仅送还了她遗失的手稿，还送来了七少奶奶的谢礼:三十两银子，两匹布料，一匣子绢花，还有一套面油香粉，都是顶顶实用的好东西。

        尤其是这三十两银子，可以另已经濒临破产准备去账房说好话预支月钱的泠月立刻就宽裕起来。

        自打沦落为婢以后，泠月才深切体悟到银子这个东西是真得难挣，要知道，她现在的月例才四钱银子，这还是看她是十四少爷唯一的婢女份上才有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泠月虽然暗喜但好歹克制住了表情，她心底不断提醒自己，怎么说她也是见过世面的，区区三十两银子，万万不能表现得像要扑上去一样。

        于是她矜持道:“这未免也太丰厚了。”

        送东西来的丫鬟笑吟吟地说:“姑娘收下吧，你救了我们小少爷，立了大功，这是我们夫人的心意。如果没有你在旁边，那样凶险，小少爷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对了，小少爷他还好么？”

        “小少爷他很好，已经看过大夫睡下了。”丫鬟说，“夫人第一时间就让我来把东西送还给你，怕你着急，还嘱咐我一定要代她向你道谢。”

        泠月赶紧说:“这如何当得，我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小少爷是我们夫人的心肝肉，你救了他，怎么感谢都不为过，你便收下吧，不然我回去夫人该责罚我了。”

        “那……咳咳，便多谢了，替我谢谢七少奶奶。”

        泠月此刻对这位未曾谋面的七少奶奶充满了好感。

        换一个人来就算知道婢女救了自己儿子，说不定也认为这是下人理所当然该做的，即便领了这份情，大都也就随便打赏点银子罢了。这位七少奶奶派人这样正式地上门道谢，还准备了厚礼，可见一定是位品行高洁明辨是非的人。

        丫鬟放下东西，又和泠月寒暄了几句才打算离开。

        临分别，泠月问到:“对了，还未曾请教小少爷的名讳。”

        “小少爷单字一个欢，这一辈里行九，我们三房就他一个小主子，所以啊大家‘小少爷小少爷’的叫习惯了，外头大家说的三房的欢少爷就是了。”

        原来这个小男孩叫林欢，泠月暗暗记在心里，这可是她学医以来凭自己本事救的第一个人。

        送走七少奶奶的丫鬟，泠月开始侍弄她的芍药。

        看了手稿才知道其实问题很简单，昨天下了一场急雨，时间虽然不长但雨量很大，偏偏又遇上泠月这个没有经验的弄花人，照例一丝不苟地按照浇水时间表又浇了些水，导致根部有些积水，松松土养一养就好了，不是什么要命的毛病。

        原来是虚惊一场，泠月终于放松下来，她拨弄着花枝，感叹道：“我可从来没在什么东西上耗费过这么多心血，你们可得争点气啊，不过多亏了你们，我今天足足挣了三十两银子。”

        第二天泠月起得早，看了芍药后还没有到早饭的时间，她枯坐在院子里，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有些百无聊赖。

        于是她起身，不紧不慢地在院子里开始练习五禽戏，可能是今日天色太过怡人，晨风也太过轻柔，练着练着泠月忍不住想起了之前在将军府的时候。

        其实这五禽戏还是刚刚成婚的时候邓怀戚教她的。

        泠月还在宫里的时候，有一次钻研医书看见上面介绍了神医华佗观察飞禽走兽研究出的五禽戏，说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当时她就心动了，神医华佗发明的那肯定是好东西，练了指不定能多活二十年呢！

        她当即就对着配的图画比划着练起来，还拉着银瓶儿一起，于是自那以后主仆二人时常大清早的就在院子里一起勤勉奋发。

        成婚后，有一次她在旁边看邓怀戚练武，颇为自豪地说到自己其实也有强身健体的习惯，邓怀戚好奇问道，“哦？公主也练兵器？”

        泠月摆摆手，“哪里哪里，不过是做做五禽戏罢了。”

        邓怀戚说：“这五禽戏我也练过，确实对身体很有益处，在军中的时候我本来想让军中士兵人人都练，但学起来不太容易，于是派人将拳法改了改，设计了一套简单易学的强体之操，日日给军士操练。”

        “我以为公主身娇体贵，受不得身体劳累，没想到会主动做操强健体魄，不知我可有幸开开眼？”

        正是新婚，这时的泠月一心想要拉近和自家夫婿的关系，见邓怀戚有兴趣，她立刻点头应下，“好说好说，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不一会邓怀戚看见泠月穿着一身宽松的短打来了，钗环也全部卸去了，头发简单盘起，只一弯黛眉一抹红唇特别显眼，如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邓怀戚放轻了声音，“公主请吧。”

        泠月朝他拱拱手，开始一丝不苟地表演起来，小脸认真极了。

        第一个动作还没结束，邓怀戚就笑了，笑声格外爽朗，连眼睛中都是温柔的笑意，他眉眼间的隐忍郁结一扫而空，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

        听到笑声的泠月窘迫地跑过去想要捂住他的嘴，“是你让我做的，为什么要笑话我。”

        邓怀戚低下头顶着泠月的额头，一只手安抚似的摸摸她的后脖颈，“因为公主的动作——”他又笑了两声，“很像我家门口水塘那只笨鸭子啊。”

        泠月的脸立刻变得通红，气道：“你才像笨鸭子！”

        邓怀戚微微一笑，放开她走到空地中间，对她说到：“我做给公主看，看是不是像笨鸭子。”

        邓怀戚的招式刚亮出来，泠月就知道自己输了，因为他的动作真的好漂亮呀，明明是柔缓的动作，偏偏又带着大自然的生生之力，对比之下她的动作就像戏班里杂耍的猴子一样。

        动作结束，邓怀戚问低头的泠月，“刚才那个是谁教给公主的，简直误人子弟。”

        泠月闷闷道：“没有谁，我自己对着书比划的，我以为就是那样的，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怎么会呢，公主刚才……很可爱。”邓怀戚说。

        泠月愕然抬头，撞进邓怀戚含笑的眼睛，成婚以来第一次，她看见邓怀戚露出这样放松又快乐的神情。

        邓怀戚见泠月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略带了一些讨好说到：“公主别生气了，刚才是我不对，作为赔礼，我教公主这套五禽戏好不好？”

        “好。”泠月小声说。

        邓怀戚说到做到，果然亲自手把手教会了泠月，待他出征，泠月一个人在府中的时候，也经常会在清晨练一套五禽戏再吃早饭。

        此情此景与当时何等相似。

        泠月用力甩甩头，似乎这样就能把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给清理干净。

        ……

        下午的时候，泠月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命令。

        “你是说，老太太要见我？”收到消息的泠月不可置信地向来传话的丫头求证，“这是为什么啊？”

        来人笑得一脸温柔端庄，但半点话风不露，“我也不知，老太太确实点名要见你，白露姑娘快些准备和我过去吧，别让老太太等急了就不好了。”

        泠月无奈，只得跟着去了，她看着前面带路的身影，心中不由打鼓，各种猜测开始浮现：自己进林府这么久了，和其他人从来没有什么交集，老太太为什么突然点名要见自己一个小丫鬟？莫非，还是要把自己给那个老色鬼？

        泠月想到这种最可怕的可能，脸都有些僵硬了，而越想她便越觉得可能性很大，首先她名义上的那个主子连面都没有露过，可见是个大忙人不会把她一个丫鬟记着，而这段时间她一直听说老太太格外偏宠二儿子，如果那个二老爷对她贼心不死，请自家老娘出面要人——这就说得通了。

        在踏进老太太院门的一瞬间，泠月下定决心：如果真是这样，就先装病然后找机会带着那三十两银子跑路吧。

        老太太住的地方是整个林家最好的，宽敞又暖和，摆设也是极尽奢华富丽堂皇。门下侍立了一排丫鬟婆子，动作皆十分规矩，没有交头接耳嬉笑打闹的。

        一个圆脸的妇人接过泠月，掀开帘子朝里面说到：“老太太，白露来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让她进来。”

        泠月深吸一口气。

        她把自己当成这世界上最规矩的丫鬟，低着脑袋规规矩矩屈膝行礼，“白露见过老夫人。”

        说完她便半个字也不吭，老老实实埋着头，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吭声，凌月却感觉屋子里各个方向投注来窥探的视线，如芒刺在背。

        老太太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扫视着泠月，过了好半天她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向后斜斜倚靠进靠背，“的确是个规矩的丫头，长得也很俊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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