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章 死也愿意

把刘洪刚骂走后肖建国从来没觉得这么累，以前的093所根本不需要他操太多心，七大区各行其是，七个区长各司其职。整个基地都是以生物科研为主体，可以说林光济才是093所最核心的人物，而他这个所长完全就是个闲职。

        科研项目有林光济负责，医疗区、生活区等等都有专人负责，至于所里的工作安排和人事调动都是由上级单位研究决定的，他只不过是有建议权和执行权，本以为这个职位是组织念他有军功的份上给他安排养老的虚职，没想到一夜之间他就从一个可有可无的闲人变成任重道远的大忙人。

        林光济所有心思都在科研上，根本不理会其他事情，保证三百多人存活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在他头上，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都要他操心。不只是这些，还要想办法保障科研项目的正常进行，如果还是太太平平的日子这些问题都能想办法解决，可是目前荒野千里的情况光是吃饭这一项就够他焦头烂额的了。

        他从早上到现在也不过吃了点压缩饼干，肚子现在也饿的咕咕叫呢，眼下还有电力匮乏、科研药品即将耗尽等一系列问题急需解决。

        没有科研药品的话林光济的项目就无法进行，而他们都将失去对抗辐射的可能性，以后每一次地面活动都将承担巨大风险且无法救治。

        一旦失去电力供应，所有工作都将停顿，长期待在地下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压抑的事情，这种痛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成倍增加，之前基地的所有职工每年都有至少一个月的年假，就更为了减少心理疾病的发生。无限期生活在地下，就连他都有些受不了更何况部分意志不坚定的人，现在照明设施至少还能运作，一旦断电漆黑的地下生活会将绝大多数人彻底逼疯……

        这一摊子事儿都要他想办法，只觉得其他人不疯他自己都快疯了，不过好在吴一明成功解决了食物的问题，虽然暂时没有到手，但找却找到了一个非常的好的解决途径，一个能稳定提供安全食物的洞穴，这是所有人安身立命之本！一旦眼前最难的一关度过了，只要活着，后面的一些列问题总能想办法解决的。

        一旁的葛姓工程师见他一脸疲态的找位置坐下休息，知道他作为所长肯定压力巨大，要是被气个三长两短就糟糕了，到时候基地绝对会乱成一锅粥的。

        出言宽慰道：“您老别生气了，一定要多注意身体，咱们可都靠着您呢。再说这刘区长着急也是情有可原的，您想啊，本来警备区和形同虚设也差不多，这深埋地下的有什么可让他们警备的，但是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

        肖建国疑惑道：“什么意思？”

        葛工解释道：“您想啊，这警备区既有枪又有训练有素的军人，正好恰逢乱世，这不就一跃成为基地最有话语权的部门了吗？您成立一个第八区本就分了他的兵权，现在又多了一个区长权限的人那刘区长能高兴吗？换作是我的话我也会心生不满的！”

        说完后见看到肖建国脸上无比惊愕的表情，连忙不好意思的继续道：“我都是瞎琢磨的，我随便一说您呢也就随便听听别往心里去，当然我也不是说我和刘区长一样是没有大局观的人，我就是举个……”

        肖建国急忙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心道这都什么和什么呀，兵权都出来了，果然人心才是最可怕复杂的东西，一个负责电力的工程师都能扯出一番勾心斗角的阴谋论，可见争权夺利这种事情是有多么广泛的群众基础，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冲突和争斗……

        皱眉将话题转回低沸点介质上，和他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来结果，这么严重的问题哪是一时半会就能相出对策的，更和何况他对这些并不懂，只能让葛工先把问题写成材料，然后交由大家一起讨论解决。

        托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一区后得知周蔚薇来过，想了一下让秘书联系她一起去趟七区，秘书联系之后告诉他周蔚薇一直候在七区没离开过，忍不住叹了口，都是苦命的好孩子。

        第七区的实验室中，周蔚薇正在对科研人员软磨硬泡，好话说尽只求能看吴一明一眼，科研人员被她磨得实在受不了了，反过来求她道：“大姐，算我求你了行吗？放过我好不好，没有命令我真的不能放你进去，不然林院士会罚我的。”

        周蔚薇还想继续，忽听身后传来肖老的声音：“让她进去吧，正好我也看看咱们的大英雄，该做什么按照正常程序走就好。”

        科研员见是连忙去准备无尘服和消毒工作，蔚薇不停弯腰道谢，短短几天她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头发散乱，皮肤蜡黄一点精神也没有。

        肖老和善的阻止她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抢救期间还是不要打扰的好，不过治疗进展你可以随时看，我等下会和他们打招呼。”

        周蔚薇再次道谢，从吴一明被送回来后连面都没见过，好几次都被拦在外面，明知道他生命垂危就算见到了也帮不上任何忙，可就是想看他一眼。

        这几天晚上一点都睡不踏实，整夜整夜的梦见他，有时候梦见他好了，远远的看着她笑，有时候却梦见他来和自己告别，说是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满头的白发让说不出的沧桑，好几次她从梦里哭醒，枕头都是湿的……

        白天也满脑子都是他，做任何事都无法集中精神，有时候想着想着心就会痛，痛的她捂住心口就连吸气都疼，满满的都是煎熬，迫切的想要见他一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心中略安。

        两人身穿无尘服通过消毒走廊，在科研员的带领下来到整个293所最核心的地方，大实验室里堆满了仪器，众多科研人员像忙碌的工蚁穿梭其中。

        周蔚薇一眼就看见躺在透明密封舱里的吴一明，接着就忍不住掉下泪来，她从来没在活人身上见过这么难看的脸色，青黑一片，没有一点人气。

        额头、眼角的皱纹真的像年过半百的老人一样层层叠叠，头发被剃光，身无寸缕，一眼看去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周蔚薇看到这里只觉得心如刀割，纷涌而出的眼泪很快让她看不见任何东西，正能听见乱嗡嗡的设备声和科研员们的讨论声，想要擦掉眼泪看得清楚些，却因为带着头盔而无法做到，越哭越伤心，只怕吴一明就此醒不过来了。

        肖建国也是第一次看到吴一明的现状，虽然对他的伤势已经知晓，但是亲眼看见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忍不住震惊他之前到底受了什么折磨，全身上下都是翻卷的皮肉，还有枪伤、箭伤……创口处都已经成了浅白色，就像是被漂白过一般毫无血气。

        肖建国的内心受到了无以伦比的冲击，看着满是死气的面孔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这次任务的难度，更低估了吴一明所经历的凶险，这一刻内心充满了对他的敬佩，这事情换了别人一定做不到他这般。

        正寻找林光济的身影想了解的更清楚一些，忽然看见周蔚薇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急忙扶住她道：“你要振作一点，我们会努力救他的。”

        周蔚薇一言不发，身子抖个不停，半天才无法控制的哭出声音来，看吴一明的样子几乎下一秒就要死了，只怕他丢下自己而去，到时候这世界上又只剩她孤零零一人了……

        周蔚薇的哭声在大实验室中显得格外突兀，不少人都朝她看去。

        此时的林光济双目通红，他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不管是林小萱的毒还是吴一明的生命透支都让他绝望，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是如此无能，苦心搞了一辈子科研，却救不了吴一明的命尤其是他女儿。备受打击的他早已处在爆发边缘，此时听到哭声认出是周蔚薇，也看见扶着她的肖建国了，分开人群怒道：“谁放他进来的？这里是科研重地，随便哭哭啼啼的惹人分心，简直就是瞎胡闹！”

        肖建国很是尴尬，看来林光济把女儿的气都撒在他头上了，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触怒他，刚想领着周蔚薇离开，就听林光济大声道：“肖建国你不准走，我没找你的事儿呢你倒自己送上门了！”

        说罢对一众科研人员继续道：“去把十一号实验体（罗英）和九号实验体（小宇）一起带过来，将他们三人一起分析类比，也许能找到突破口。”

        安排好下一步的工作后跳上台子，气鼓鼓的瞪着肖建国一句话也不说，眼看他身上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几乎一点就爆的时候，忽见周蔚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林叔叔，求你救救他，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要血吗？把我身上的都拿走，要器官也任凭摘取，只要能救他我做什么都愿意。艾江县我也愿意去，不管多危险的地方我都愿意去，只求您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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