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破布团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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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扬舲推门而入,因为走得急苍白的脸上有些红晕,看清楚房间内只有他二人后,似乎是松了口气,才觉得自己这样闯进来太冒失了。
不过四皇子做什么事情都不算失礼,因为他本就不懂礼。
他看看躺在榻上的尹川,已经换了干净衣裳,露出的皮肤也已经清洁干净,那一双眼睛清澈明净,只是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当然在看见苏扬舲一瞬显出的深深怨恨,他只当没看见就好,反正他已经开始慢慢习惯。
他非常理解,他也恨,所以才极力去弥补。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叙旧了?”
说完,苏扬舲就看见眼前一阵黑影飘过,一只炙热的手又狠又准的捏住他的衣领,卫南寻的脸贴近他,黑幽幽的眸子如同宝石一般,尽管已经没了焦距但就是能稳稳地凝在苏扬舲的脸上,“你知道了什么?”
苏扬舲盯着他的眼眸,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这时他身后的允乐一个跨步横上来,却被苏扬舲抬手挡在后面,他轻轻的摇摇头示意允乐退后,“就算我知道了,也不会伤害他的,我保证。”
卫南寻凝着他的面庞许久,直到苏扬舲憋不住咳了起来,允乐在身后又急、又恼、又无奈的低声哀求:“质子您放开主子吧,他身子弱禁不起这些……”
“允乐,质子不会伤害我。”苏扬舲的音调仍是很平稳,并未受到咳疾的影响,“如果你想带他回桦雾府……”
没说完,卫南寻便松了衣领,后退一步轻轻摇头,露出一抹讥讽的淡笑:“四皇子不必对我示好,我不过是你府里的一只笼中鸟,供人取乐罢了。”
苏扬舲还想再说什么,却因为松了衣领冷气瞬间灌进而更难受,躬着身子咳了起来。
“二弟这是怎么了?”苏云杪从门外一个跨步进来,伸手揽住他的肩头,看着苏扬舲剧烈的抖动,面色煞白之后又转成潮红,疑惑不解的问允乐:“你家主子这是怎么了?”
从前的苏扬舲能骑能射,敢与黑熊争强。
允乐缩着身子摇头,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子就变成了这般弱不禁风,仿佛那个生龙活虎的四皇子换了个人,除了那张脸再也没有相同之处。
“传府医!叫甄旬来!”苏云杪冲着身后大吼一声,满面焦急。
绵一从没见过二皇子这般着急,赶紧领了命亲自去后院叫人。
“二哥,其实不必叫人来看了……”苏扬舲撑着身子站起来,示意的看着允乐,允乐赶紧从自己短褂腰带里摸出一个青瓷小瓶,递到苏扬舲手里。苏扬舲微微挣脱苏云杪的搀扶,从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毫不犹豫的送进口中。
闭目咀嚼一阵之后,眼见着他的面色又转成苍白,嘴唇上也润了丝丝血色,苏扬舲长出一口气道:“都说恶有恶报,我可能就是吧。”
他说的漫不经心,却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寡淡又透着一丝不甘心。
苏云杪可没这么好糊弄过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拧着眉头说:“我上次去桦雾府就觉得你不对,只以为是年前的伤寒未愈,也未曾多想,这才几日非但没有好,反而更加严重了,你府里都是什么庸医?!”
若只是普通伤寒又怎么会长久未愈?
苏扬舲淡淡笑笑,他余光扫到尹川身上,便将话题引开道:“这小孩被皇兄洗干净了,还挺好看的。”
似乎这种玩世不恭才是四皇子该有的样子。
卫南寻警觉的“盯着”苏扬舲,不动声色挪动了身子,大约是想用自己挡住苏扬舲尹川,这样的动作也落在了苏扬舲眼里,他到生了捉弄心思,调笑道:“我看他身姿细软,不如接回桦雾府学习歌舞,我可保他衣食不愁。”
卫南寻没说话,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盯着苏扬舲的方向,仿佛无数能扎透人体的剑一般,犀利而寒冷。
看在旁人眼里倒更像是卫质子吃醋了,苏扬舲此刻却是又想起来要走剧情的事情,一脸的期待的看着苏云杪,心里暗暗期待:快骂我,快安慰他!快呀!然后让他留在你府里治眼睛!
但是他这个想法刚出来,便见苏云杪转头看向卫南寻,冷声道:“卫质子既然已经嫁入桦雾府,就该守夫德,拈酸吃醋成何体统?”
“二哥?”苏扬舲愣了一下,未曾料到苏云杪竟然是这样的反应,脆弱的小心肝都颤了颤。
苏云杪却并没有要理会苏扬舲的意思,只转头对身后小厮道:“来人,把府上存的那本《夫德》拿来给质子,这确实该好好教育教育了。”
苏扬舲始料未及,卫南寻也很意外,竟不知姜国还有什么《夫德》一书,只当是对方又找新的方法来羞辱他,本就不悦的表情,此刻变得更为冷沉。
这也就是他武功被废了,否则看他的样子恨不得拔剑把这几个人都给捅了。
眼见着双方似乎火花一触即发,苏扬舲忍不住急的咳了几声,欲哭无泪的拉着苏云杪道:“二哥,不可不可,他是卫南寻!”
你俩可是一对啊!怎么能这样剑拔弩张?
苏云杪一改往日温柔的形象,冷哼一声毫不在意:“不过是景国送来的一个质子,有何不可?再说我也只是要给他上上课,自小到大我最是宠你,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卫南寻再难缠我也能帮你驯服!”
卫南寻冷笑,看向苏云杪的眼神也阴森可怖起来,声音亦是冷到谷底,“二皇子是想亲自教卫某规矩吗?”
苏扬舲在一旁看着,欲哭无泪,心里一阵烦闷。剧情已经全乱套了!
果然不能生推剧情……
两个男主本该一见钟情,现在可好,没有眉来眼去却是恨不得咬死对方了!
此刻那个小厮已经从门外一路小跑回来,举着一本书乖乖的奉到苏云杪眼前,苏云杪一把抓了过来,拍到卫南寻的手臂上,道:“卫质子眼睛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派个人给质子诵读,请质子每日听完后亲手抄写一遍,自此之后便会把夫德二字时时放在心间了!”
卫南寻扯过那本书,毫不犹豫的从中间用力撕成了两遍,然后又狠狠将整本书撕了个粉碎,一边撕还一边冷笑。
苏云杪气的从旁边另一个侍卫腰间抽出佩剑,直指卫南寻的眼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第一次见面还有说有笑,眼见着就要有爱情的小火花擦出来了,现在怎么都就要打起来了?
此时绵一已经领着府医甄旬匆匆走进来。
苏扬舲看见来了府医,赶紧挡在这两个人之间,道:“二哥不是要给我看大夫吗?看大夫!看大夫吧!”
苏云杪这才缓缓放下手里佩剑,扔给绵一后扭头对苏扬舲道:“弹丸小国不懂规矩,四弟日后可要好好教教他规矩,你是尊,纵然是看上谁想纳了谁也是随你乐意,他就算是正妻也无权干涉。”
“是,是,二哥说的我都记住了。”苏扬舲恨不得给自己个大嘴巴。
眼看着被自己弄巧成拙的局面,苏扬舲心里难受极了,剧情偏成这个样子,他可怎么办?只好对卫南寻说道:“你要是生气就怪我,可别怪我二哥啊。”
看着苏扬舲对卫南寻竟然全然没有往日的嚣张跋扈,反而是一副惧怕的模样,苏扬舲更对卫南寻不满。
被人忽略了半天的府医这才敢上前来行礼。
“参见二皇子。”甄旬看起来四十岁的年纪,目光炯炯,一身正气。
苏云杪挥挥衣袖道:“不必多礼,甄大夫赶紧帮我四弟看看,怎得年前的伤寒这么久了还没好?”
甄旬抬眼去看苏扬舲,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一看此人面色苍白便知身体有疾,他连忙将人请到椅子上,抬手搭在脉间。
苏扬舲垂下双眸,嘴角含着几丝自嘲,长而密的眼睫有节奏的眨了眨,怕甄旬不懂,他又悄悄捏住甄旬搭下的拇指,微微用力。
甄旬怎会不懂苏扬舲的暗示,再加上他号脉早已得出结论,不过此刻他有些犹豫,不知该是据实而说,还是……
苏扬舲自然也看出甄旬的犹豫,不动声色靠近甄旬,用唇语暗示: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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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苏扬舲便要带着卫南寻回去,这剧情崩得一塌糊涂,在待下去估计要出人命了,苏扬舲本意还是想带着尹川一起回府,但看来小孩子腿伤确实严重,甄旬也不建议挪动地方,思量后苏扬舲便决定把人留在枫露府,以后也多了让卫南寻上门理由。
他还是不死心,就不信不能撮合这两个人。
二人上了马车,苏扬舲却不着急走,而是让允乐将车停在枫露府旁边的暗巷里,他又恢复了那个慵慵懒懒的样子,有些庆幸今日苏云杪请来的府医是甄旬。
不一会,就听见允乐在车外询问:“主子,甄大夫求见。”
苏扬舲从车帘缝隙里看见了甄旬,便起身下了马车,他轻轻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人顺势远离了马车。
“想必甄大夫已经知道我并非伤寒,多谢刚才未曾在二哥面前说穿此事。”苏扬舲竟比平日多了几分平和,拱手谢道。
“四皇子言重,小人受不起。”甄旬诚惶诚恐的赶紧托起苏扬舲衣袖,他只是一介布衣哪受得起当朝皇子的拜谢,赶紧还礼道:“小人医术有限,恐无法医治四皇子贵体。”
“无妨。”苏扬舲眼神黯淡了一瞬,淡淡的说:“甄大夫没在我二哥面前说穿,已然是帮了我大忙。”
不管苏扬舲这人性情如何不堪,他仍是姜国的皇子,甚至还是皇上最宠爱的一个皇子,苏云杪若是今日知道他身体有恙,必然会告知皇上皇后,届时又会是怎样的一场血雨腥风,以任皇后的性情肯定治桦雾府上上下下个侍候不周之罪,到时候恐怕这府里的下人每一个能活着出去的。
都道任皇后最贤良慈爱,只有苏扬舲知道那不过是她上位的手段而已。
甄旬大约是看到了苏扬舲神情的变化,沉思一下说道:“贵人虽然脉象凶险,身体也多有虚弱之象,但好在您素来身强体健底子好,这毒也并非不可解,只是小人……”
“什么毒?”苏扬舲突然长眼一瞪,疑惑的问道。
“难道四皇子不知自己是中毒?”
苏扬舲觉得眼前微微发黑,忙调息了一下,再睁眼时已然是平静如水,问道:“之前替我诊断的大夫说我这是生来带的弱症,只因常年虚耗才症发了出来,已经山穷水尽无药可医,只可维持现状。”
“怎么可能?这人要么就是个庸医要么就是故意隐瞒。”
“你确认我是中毒?”
“确认。”
甄旬头一低,面有愧色,“只是小人不擅解毒,要是我父亲在定可以解此毒,只可惜他老人家云游至今未归。”
苏扬舲缓了缓心绪,苍白修长的手指从披风里伸出,落在甄旬的肩膀上,他淡淡一笑:“令弟还好吧?”
哪知刚才还平静有礼的甄旬忽然眼里瞬间湿润,使劲点点头道:“小严一切安好,多谢四皇子当日搭救之恩。”
要说这四皇子大约这辈子只做了这一件好事,就是曾在水云坊救过一个男孩,当时他可能鬼迷心窍了,看着水云坊新来的小倌儿长得干净俊俏,便让允乐买下来带回了桦雾府,后来看那孩子虽然心智不全但衣着打扮都不似普通百姓,便让允乐暗中留意京城有没有人家丢了孩子,后来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原来这个甄家小孩自小便心智不全,那一日跟哥哥上街时不慎走失,便被人牙子拐了去,又看他长得俊俏便送了水云坊。
甄家世代供职于太医局。
甄旬虽也听过四皇子为人,但救下弟弟这样的大恩他还是很感激的,所以今日在枫露府里苏扬舲示意他不要说出病情时,他想也没想就做了。
“带我向小严问好,有空带他来桦雾府玩。”
苏扬舲说完便甩甩衣袖向马车走,甄旬望着那身影没在多说,看着他上了马车,又看着马车缓缓走出暗巷,消失在视野里。
世人都道四皇子任性而为、不堪大用,但为何他看到的却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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