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大半夜，鸡蛋一般大小的雨滴落在树叶之间显得格外沉重。雨滴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温柔的消融在地面的苔藓上，那些细碎的声音催人入眠。

        半夜开始下雨以后，江不求就带着千林进了一个树洞里躲雨。

        “不求，我饿了。”

        “……”

        昨天千林吃了一颗不知道什么种类的鸟蛋后突然化形了。人形的千林有一头银白的长发，冰蓝色的眼睛，修长的躯体，健美的身材。江不求对此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千林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了人类的身体的觉悟，他不会因为自己□□而感到的羞耻，反而一抓住机会就往江不求身上贴，比如刮风下雨的现在，他就紧紧地抱着江不求。

        “冷就再穿一件衣服。”江不求推开他。

        “好。”千林眨了眨那双宝石般的眼睛，又亲昵地贴上去，甚至想伸舌头去舔江不求的脸。

        “千林。”江不求无奈地伸手抵住千林的额头，“人形的时候不要舔我，也不要抱着我。”

        “为什么不能？”

        “人类之间不会这样做。”江不求不会别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拥抱，更别说被人舔了……不过他突然想起之前被亚瑟从头到尾舔的那一口，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

        “不求，我冷。”说着千林又要往江不求身上蹭。

        江不求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带出来的一套衣服和两件外袍都已经穿在千林身上了。为了不让千林贴在他身上，他开始清点须弥戒里能取暖的东西。

        江不求闭目凝神的时候鬓边的长发散落在白玉般的脸侧，浓密的睫毛微微翕动，侧脸的轮廓俊美干练，千林见他这幅模样，喜欢得不得了，毫不犹豫的把江不求扑倒在地，扒开他的衣服摸上那温热的肌肤，还在他脸上舔了一口。

        “千林！”江不求施了个法术把千林给定住后，坐起来把前襟拢上，看千林眼巴巴的望着他的样子，他真的有点发愁。千林是蛇的时候就蠢笨，现在就算有了人形，心智也无所增长，以他蛇的思维，根本无法理解人类的礼义廉耻。喜欢的就要舔，冷了就要钻进怀里。

        “听得懂我说的话吗？”江不求问。

        “懂。”千林眨着水汪汪的蓝眼睛，点点头。

        “我刚刚怎么给你说的。”

        “不求，我冷。”

        “……”

        江不求最后在须弥戒里找到了那对江擎给他的长明灯，取了一盏点燃之后放在了千林身边。

        “还冷吗？”

        千林摇头。

        过了一会儿，江不求解了千林的定身术。

        “把这件衣服脱下来。”江不求扯了扯千林穿在最外面的外套。

        千林穿在身上的两件外袍都是以前林雪娘给江不求做的，江不求着实怕千林冒冒失失的把衣服弄坏了，能留一件是一件。

        “想抱着你。”千林朝江不求靠了靠，他更喜欢江不求的体温。

        “凡间的两个男人不会抱在一起的。”

        “我不是人。”

        “……”

        江不求叹了口气，像往常一样，弹了下千林的脑袋。银发蓝瞳也是个问题，因为这次出门没带亚瑟，所以他在流云阁的时候把所有的易容丹都卖了。但愿这里面不要遇到道友吧。

        千林不再抱着他以后，江不求就开始闭目修炼。小泉洞天里没有天然的灵气，所以江不求一有时间就会运转功法让丹田里充满灵力。都说步入金丹期才是正式踏入修仙的世界，因为只有结丹之后的修士才能自行产生灵力，而就是这个跨越让无数的修士陨落在进阶的道路上。

        下午三四点左右，雨过天晴，沾着水滴的硕大叶片被阳光照得翠绿通透。

        树木的枝干都长得极其粗大，江不求和千林在树枝之间穿行，倒也如履平地。只不过树叶上挂着的水滴时不时会掉下来，江不求不想浪费灵力去风干衣服头发，于是就撑伞一样举着片足够遮住他们两个的树叶。千林一手提着灯，另一只手牵着江不求，像散步一样慢悠悠地走着。

        江不求本来是不想让千林牵着他的手的，但是禁不住千林又舔又抱的发脾气，他又舍不得真的把千林弄伤了，只好顺着他。江不求一直留意着附近的活物，小泉洞天里也并不是没有危险，而且他也不想千林这个样子被别人看到。

        两个人一起走了四五天，晚上，江不求照样找了个树洞当做休息的地方。

        “不求，我饿了。”

        江不求皱了皱眉道：“你进来之前吃了三头水牛。”

        一般千林吃饱一次后大概两三个月之后才会再吃一顿。

        “我知道，但是我很饿。”千林有些愧疚地低头看灯。变成人之后，他能想的东西变多了，他也知道现在说要吃东西是在给江不求添麻烦。

        江不求从须弥戒里拿出出发之前季黛琳准备的食盒。

        千林期待的看着食盒，打开之后，里面躺着七个糯米烧麦……千林抬起头，幽怨地说：“我要吃肉。”

        “……走吧。”江不求起身，朝他神识覆盖的一个方向走去，那里应该有千林能吃的东西。

        “我好喜欢你啊。”千林快步走上去，牵起江不求的手，还倾身在江不求脸上亲了一下。

        江不求无奈的擦了擦脸，问：“你想不想快点变回去？”

        “变回去？”千林摇摇头,“不想。”

        “……”

        江不求不想接话了，只能认真找路。

        穿过一片枝丫横斜的灌木丛后，他们前面出现了一只比两头牛还大的珍珠鸡，现在这只珍珠鸡正在草叶下面的窝里睡觉。左右也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食物了，趁着珍珠鸡还没有警觉，江不求一剑过去砍了鸡头。

        “你想怎么吃？”江不求怕千林要吃熟食，这里不好生火，如果生吃的话，珍珠鸡的毛也不好处理。

        “直接吃。”千林张开嘴，展示了自己下巴脱臼的能力……

        江不求直接背过身去，朝反方向走了两步，“吃完再喊我。”

        “不求。”千林连忙跟上去，“我不吃了。”他突然意识到江不求是嫌弃自己了。

        “不饿了？”

        “我……”千林不知道怎么说，仗着一点点身高优势把江不求一把抱进怀里，“你教我吃。”

        “……”

        江不求把鸡给剖开了，把能吃的部分尽量切成能入口的小块，再把切好的肉块整齐的码在大叶子上，等叶子上堆起一座小肉山之后，千林才坐在肉山开始吃。

        千林吃东西很快，完全没有咀嚼过程，用手抓着肉，一块接一块的往喉咙里塞。江不求就静静地看着他，千林这个样子反而让他觉得熟悉，因为他在衣服里呆了两百多年的蛇一直都是这样吃东西的。

        “吃不下了。”千林心满意足的说，然后看了看沾了血水的双手，决定在衣服上擦擦手。

        “别动！”江不求连忙喝住他，一挥手，一团水滴悬浮在千林面前，“别把衣服弄脏了，用水洗。”

        千林和正常人的饭量一样，肉山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变化，江不求又削了几片叶子下来把剩下的肉包起来放进了须弥戒里。吃得不多倒是好事，至少不用每天都杀只鸡。

        吃饱以后，江不求就带着千林往树洞那边走，走到一半，千林突然提着灯朝苔花花丛里走去。江不求估计千林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于是就跟着千林往那边走。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他们面前的苔花丛里出现了一个小水潭。江不求往上看了看，这水潭是刚刚从树叶上掉下来的水滴积累而成的，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土壤吸收。

        “这下面，有东西。”千林指着水潭说。

        江不求皱了皱眉，放出灵识探了探水潭的深度。水潭底部还连接着一个神识扫不进去的秘境，千林说的东西可能就在这个秘境里，不过江不求有些担心，如果水潭里的水干了，是不是这个入口也会关闭，如果他没有及时回来，是不是就不能再回来了？

        “千林，你在这里等我。”江不求说，“如果水潭快要干了，就把用灯灭掉。”

        “不，我要和你一起。”

        “如果你和我一起下去了，水潭干了，我们就都回不来了。”江不求耐心的解释道。

        “那我也和你一起。”

        “你在上面，发现水潭快干了及时告诉我，这样我就能赶回来。”

        “我怕你来不及。”千林不依不饶，“我必须和你一起。”

        江不求发现和千林真的很难交流，千林非常固执，他只会从他自己的认知考虑问题。

        一番交流无果后，江不求直接给千林施了个定身术，顺便把小灯挂在千林面前的草叶上。他让千林在发现水要干了的时候把灯吹灭。话音刚落，千林就把灯给吹了……

        江不求深吸了两口气，把灯罩关上，对千林说：“你的定身术半个时辰后会自行解开，如果我没回来，你自己回瑶山去找江擎。”说完把一颗能储存声音的传音石放在千林身边，顺便把千林要的另一颗鸟蛋给他放在身边。

        千林开始挣扎，竭尽全力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十分狰狞，“放开我！我要和你一起！”

        江不求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不愿妥协的千林，坚定走进潭水里。

        潭底联通的秘境和岸上是翻转的，进去之后江不求就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四面环山的巨大湖泊中央，现在是夜晚，湖泊像镜子一样倒映出璀璨的繁星，四面的山呈现出一种喑暗的紫红色。江不求从未见过这么空旷的秘境，除了安静远山和湖泊，似乎没有任何生命的存在。他在自己脚下的位置做了个标记后，朝最高的山上走去。

        在水面行走时，湖泊上一丝涟漪也没有，四周是绝对的安静，连风声都没有。江不求试图用剑飞过去，但是踩上剑以后才发现在这里的飞行速度还不如走路，不仅剑身只能紧贴湖面，而且灵力消耗非常大。所以江不求还是只能自己走过去。在特别空旷的地方，人对距离的感知会出现差错，从湖心到山底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很远，但江不求知道他至少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但是距离湖边还有一段不少的距离。

        时间过了这么久，他有点担心独自呆在外面的千林。他本来以为这下面就是个洞府，很快就能回去，但没想到会这么大。他留个千林的灯是一对的，两盏灯同燃同灭，须弥戒里的那盏还燃得好好的，暂时不用担心回不去的问题。

        又走了不知多久，江不求都怀疑自己对时间的预估是不是出问题了，他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了，他和岸边始终都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而且他离他做标记的湖心也离得很远，不过他选择继续朝湖边走，他的神识已经能覆盖到湖岸边缘了。

        ……

        当江不求真正达到岸边的时候，有种恍惚间从梦中醒来的感觉，那种长时间的独自一人的行走，让他在最后半程中都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到达这里的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境大涨，隐隐有要突破的征兆。于是他立即坐下来调息，他现在还不能突破心境，因为心境突破后紧接着就是境界的突破，然而这里没有充足的灵气供突破，能淬体的天雷劫也劈不进来。

        待心境平缓之后，江不求才开始仔细的观察这边的湖岸。岸边的山，河滩都是一种紫色的细沙，沙子里混合着很多透明的小石头，而且这些小石头都会发出微弱的白光。江不求把这些石头挑拣出来仔细的辨认，小石头非常重，内部干净清澈，表面排列着整齐细密的划痕，如果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是冷玉。虽然叫做冷玉，但是冷玉是一种金属，是极其珍贵的锻造兵器的材料。有冷玉混合锻造的兵器无坚不摧能永远锋利如新，而且冷玉这种物质能像个喇叭一样放大攻击的力度，虽然这种攻击激发的可能性随兵器中冷玉含量的多少而变化。冷玉非常难得，一颗鸡蛋大小的冷玉能抵一条下品灵脉。而这里这么多冷玉，足够他直接用冷玉锻造一把剑出来了。他到现在还没有一把真正的佩剑，他身上带的剑叫泠泉，算不上是什么好剑，基本上是当交通工具来用的。

        一下子找到了冷玉矿源，江不求还是非常欣喜的，至少在寻宝这方面，千林确实很靠谱。

        江不求把尽可能多的冷玉装进须弥戒里，顺便也装了些这些紫色的沙子，他不知道这种沙子具体有什么用，不过可以带回去给江擎看看，说不定江擎需要。

        收完东西就该出去了，江不求走到岸边朝湖心的标记处遥遥望去，简直太远了。

        从岸边到湖心的路太长了，长到江不求都开始怀疑他是否已经与秘境融为一体了……

        “不求！”千林是听到水声才回头的，看到江不求出现在水面的那一瞬间，他的眼泪就涌进眼眶里了，“你终于回来了！”千林扑过去把江不求紧紧抱住。

        在黑暗里呆久了之后，突然而至的阳光刺目得让江不求睁不开眼睛。

        这一次，江不求也伸出手，搂住了千林。那个秘境就像是个隔绝感官的黑盒，要把所有人溺毙其中。

        “我进去了多久？”江不求缓过来后，轻轻松了手，拍拍千林的背，让千林放开他。

        “很久很久。”千林就算没抱着他也一直牵着他的手，生怕他再离开一次。

        江不求知道问千林也是白问，“我给你的灯呢？”他没有在原地看见那盏灯。

        千林朝树上一指，“我放到那里去了。”

        江不求伸手，一阵风拖着灯落进他掌心。这盏灯的灯油已经烧完三分之二了，须弥戒里的那盏只损耗了一点点。这秘境里面和外面的时间不一样，可能外面已经过了一年了……

        此刻正是阳光大盛之时，不出一刻钟，水潭里的水便干了。

        “我进去这么久，水潭一直都有水？”

        “嗯。”千林点头。

        江不求这才发现千林那头银白的长发已经乱糟糟的纠结在了一起，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血污和各种泥泞。

        “我不在这么久，辛苦你了。”江不求揉了揉千林的头发，然后带着千林飞上树枝。

        “去那里。”千林朝一棵树上指了指。

        江不求刚好就落在千林指的地方。

        “你看。”

        那是江不求离开前一晚他们要住的树洞，现在树洞里塞了装着各种各样的仙草灵果，甚至还有几颗兽丹。

        “我在岸边等了好久，你都不回来。水潭也一直没有干，我想去找你，但是我进不去。后来我饿了，就去找吃的了，吃饱了就过来等你。”千林说这些话的时候，笑得像个傻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千林从小就跟着他，一直被养得白白净净的，再看看千林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江不求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把洞里的东西都收进须弥戒之后，江不求在半空中凝聚出了一大团干净的水，然后他在树枝上坐下，对千林说：“过来洗头。”

        千林听话的走过去，仰面躺在江不求身边，脑袋下方正好就是那团清水。江不求指尖撩着水，把千林的头发濡湿，一点点把那些打结的头发梳理开来。

        阳光从枝叶间琐碎斑驳的撒在江不求的身上，流动的水面反射出些许游移的光芒在江不求的眼睛里闪耀。千林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触碰到了江不求的脸，“我好喜欢你啊。”

        “嗯。”江不求稍微侧了侧脸，看见千林指甲里也塞满了凝固的血污，顺便就把他的手也按在水里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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