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整整一个下午都没看见江不求的身影，照在竹林间的阳光由橙红转为昏黄。季黛琳把江擎教的招式走了一遍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就回去准备晚饭。

        “我回来了。”走进院子时季黛琳喊了一声。

        院子里一片寂静，四间房子都是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竹林时还偶尔响起竹叶的飒飒声。

        季黛琳很害怕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害怕这种说不清的虚无感……准备食材的时候，一定要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把喜欢歌单曲循环。

        很快，四菜一汤就做好摆桌子上了，可是其他三个人还是没回来。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连最后一丝阳光都看不见了，于是她把院子里和每个房间门口的灯笼都点亮了，然后坐在厨房的门槛上一边看手机相册一边等他们回来。

        “嗯！今晚上的菜还可以。”江擎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有点进步。”

        “师祖！”季黛琳终于安心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才回来，你师父那里耽搁了。”江擎一边夹菜，一边很平常的说。

        “师父怎么了？”

        自从前段时间师父回来说要开始修炼以后，就没有再下厨做饭了，做饭的任务就由她和亚瑟来分担了。师父的问题，大概是修炼上的问题吧？

        “你师父没有准备好，突然就进阶金丹大圆满，灵气有点跟不上，差点出问题。”江擎回答道。

        “难怪你们回来得这么晚。”季黛琳停了筷子，朝门外看了看，“有师祖在，师父肯定没事。”

        “哈哈哈哈，他过会儿就该回来了。”

        “小师兄呢？和师父一起的吗？”

        “他砍柴去了。”江擎不经意的说。

        “这个时候？！”

        ……见江擎脸色不怎么好，估计亚瑟是被江擎使唤去砍柴的。

        “师祖啊，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小师兄啊？”

        “你看出来了？”江擎佯装惊讶的问。

        “……很明显的好不好。”她放下碗筷，一件件细数江擎的事迹之后总结性发文，“所以为什么啊？”

        “你才多大，说了你也不懂。”江擎捋着胡子道。

        “我知道。”季黛琳一脸鬼精的挪到江擎旁边坐下，压低声音说，“是不是因为小师兄有断袖之癖？”

        江擎按着她的额头往后一推，“小小年纪不学好。”

        “我没有！”季黛琳又凑回来，“在我那个世界，男人和男人是可以结婚的，他们的婚姻都是受法律保护的，跟正常的男女结婚一样的，女人和女人也一样。”

        见江擎一脸质疑的样子，季黛琳都想把她平板里存的电视剧拿出来给江擎看了，但是碍于那些限制级画面和江擎的接受程度，她只得暂时放弃。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是江不求和亚瑟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亚瑟都一直在和江不求说话，回来看见江擎还坐在厨房里，亚瑟就安静的把砍回来的柴火放到厨房后面的棚子里去了。

        江不求披着一身冷冽的月光走进院子，屋外的灯笼将一层暖黄染上他的衣袍。见江擎和季黛琳都在，他脸上有了些许的笑意，“这次出去我带点焰晶回来，以后你们两个做饭方便些。”

        “焰晶是可以烧的吗？”季黛琳问。

        “不用火烧，焰晶会自燃。”说完，江不求抬起头对江擎道，“我决定明天就走，黛琳和子炎就拜托您了。”

        “行，早去早回。”江擎应道。

        “师父？”季黛琳有些惊讶，师父每次出远门都把亚瑟带上了的，“你一人去吗？去哪儿啊？”

        “嗯。这次去的地方远了些。”江不求不急不缓地解释道。

        “你要去哪儿！？”亚瑟放完柴回来就听到江不求说要走，进来就抓住江不求的袖子，好像他马上就要出发了似的。

        “去一个上古秘境。”江不求摸了摸亚瑟的头发安慰道，“现在六月，十月初，我就会回来。”

        “我也要去，我——”

        “小子，饭凉了，吃完记得收碗。”江擎出声打断了亚瑟的话。

        感觉到气氛有点干，季黛琳赶紧借口说要洗澡，飞快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江不求把衣柜里仅有的五套衣服放进须弥戒里，又收拾了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丹药。刚刚反刍完的千林慢悠悠的从枕头下面爬出来，吐着信子到处探索江不求的味道。

        见它笨拙的样子，江不求走到床边去把手放到千林面前。

        嗅到熟悉的味道，千林也像是找到着落一样，顺着江不求的手臂往上爬。

        这时，江不求察觉到站在门口的亚瑟。

        “子炎？”于是他问了一声。

        “师父，我能进来吗。”

        于是江不求去开了门，“何事？”

        江不求穿着他平日的靛蓝色交领睡衣，长发全部撩在右边胸口上。千林从袖口狭窄的缝隙中慢慢探出头。

        只一眼，亚瑟便收回了视线，低头走进房间，一屁股坐在江不求的床上。

        江不求摇了摇头，关上门，走过去坐到亚瑟身边，他多少也猜到亚瑟会来找他闹脾气了。

        “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亚瑟低头皱眉问。

        “怕遇到妖修，我无力护你。”江不求坦然道。

        虽说小泉洞天是个很稳定的秘境，除了一些天灵地宝藏得深很难找之外，几乎没有危险。只是考虑到亚瑟的身世，路上很可能会碰到妖界的人，况且他现在还未能碎丹成婴，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敢带亚瑟出远门，所以江不求才决定独自前去。

        ……

        “为什么突然要出远门。”

        江不求本来下意识的想找个其他的借口，但转念一想，子炎和那些需要防备的过客不同，子炎是他调皮又懂事的徒弟，是他漫长的生命里除江擎之外的又一个亲人……

        “因为千林。”说着，他轻轻摸了摸千林的鳞片，“千林快死了，我要出去找些点灵果给它续命。”

        “我想和你一起去。”亚瑟看着江不求，“我一直都跟着你的。”

        “子炎，这次不行。”

        这是江不求第一次，这样毫无回旋之地的拒绝他。

        屋内唯一的蜡烛微弱的闪烁了两下，悄然熄灭了，一缕细小的青烟漫漫飘散。

        江不求走到烛台旁，把没有了棉芯的蜡烛取出烛台。贴身的睡衣更显得他身形修长，站在烛台前的侧脸印在亚瑟的眼中甚至有些许不近人情的清冷。

        “还不回去睡觉？”江不求坐回床边，摸了摸亚瑟的头顶。

        亚瑟顺势抱住江不求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我舍不得你，今晚我能和你睡一起吗？”

        江不求把亚瑟轻轻推开了一点，“那你睡里面。”

        “师父晚安。”亚瑟松开江不求，躺在床里侧，手指在自己额头上点了点，向江不求索吻。

        “晚安。”江不求忽略了那个明示，从柜子里拿了一床棉被给亚瑟盖上。山上早晚温差大，不管白天多热，入夜还是会很冷。

        亚瑟不依不饶，最后还是如愿的得到了一个额吻。

        随后江不求就盘腿坐在床的外侧吐纳，并没有要躺下的意思……

        亚瑟静静的看着江不求的背影，挪到离他最近的地方，伸手捏住了他的衣角。虽然有遗憾，但起码比在两个房间各自入睡要好。

        在妖界的时候，亚瑟的日子其实过得很滋润。他母亲虽然是和人类混血的半妖，但母亲本家在妖界是个很显赫的家族，他因为是私生子的缘故所以小时候一直都生活在母亲的庄园里，父亲虽然不经常在身边，但是经常会来看他。在他八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因为进阶元婴失败而陨落了，随后，他的父亲就把他接到了王城中居住。他一直都是他父亲最宠爱的孩子。

        然而他简单的生活在他父亲给他冠以皇室姓氏后，全盘崩塌了……

        亚瑟没有什么野心，他很满足于那种富足悠闲又简单的生活，并且也愿意将那样的生活一直维持下去。然而事与愿违，他父亲对他的关注和爱让他的兄长凯撒疯狂嫉妒着。而这种嫉妒带来的失掉继承权的恐惧在亚瑟被冠以尼德霍的姓氏后达到了顶峰。

        随后就是王族常见的戏码，为了争夺王位，凯撒发动了兵变，他在稀里糊涂中被传送到了凡间，不仅修为尽失，还变成了小孩儿的模样。

        好在，他被江不求捡到了。

        ……

        等亚瑟早上醒来的时候，江不求已经不在床上了。他起身出去找，却看到季黛琳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见他从江不求的房间出来，季黛琳也没觉得奇怪，像往常招呼亚瑟过去吃饭。

        “师父呢？”亚瑟穿着睡衣走进了厨房。

        “应该已经出发了吧。”她把蒸好的饺子放上桌子，“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师父了。”

        “嗯。”亚瑟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饭，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往他自己的房间走。

        亚瑟的不开心挂在脸上，季黛琳安慰道：“就三个月而已嘛，师父很快就回来了。”

        亚瑟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背对着季黛琳点了点头。

        季黛琳发现，自从江不求走后，亚瑟可以说是废寝忘食的在修炼。有时候甚至还会主动找江擎请教。仅仅是两个月，亚瑟竟然突破了炼气四阶！见亚瑟那拼命的样子，季黛琳也有所触动，仿佛是找回了高考前在班上学习的气氛，同学们都在拼命的学，生怕自己在下一次考试中比对手差，比上一次分数差。现在她的对手只有亚瑟，那个看起来比她小了七八岁的人。于是她终于认真的开始背心法了，主动给每天的体能训练加量，主动和亚瑟过招……

        “小师兄，回，回去吃饭了吧，天要黑，黑了。”季黛琳裹着干棉布，站在岸边哆哆嗦嗦的说。

        前几天立秋了，山上的温度猛降，趁这段时间，江擎让他俩天天来这块小瀑布下面修炼。季黛琳的任务是在瀑布底下蹲马步外加在水池里自己走招式。因为亚瑟是炼气期，所以他的任务就更难，江擎要他自己坐在水面上被瀑布淋头的同时运转功法吸收灵气。

        对于季黛琳来说，在这里修炼最大的问题就是冷。山顶融化的雪水凝聚成了片瀑布里坠落的水幕，夏天还算凉爽，但是现在光是脚踩进去就能刺的人打颤，更别说在瀑布底下了。在瀑布下面蹲马步不仅冷，而且还要抵抗瀑布带来的巨大压力，难度系数大到季黛琳想要原地升天。

        “小，小师兄，你，你要不先把我烘，烘干一下吧，我要冷死了。”

        瀑布下面，亚瑟身边的灵光趋于黯淡，纤长的睫毛翕动，露出掩映其中的一双金瞳。他停了功法，抬手把季黛琳身上的水汽瞬间蒸发。

        “谢了啊。”季黛琳把干了的头发捋了捋，“话说你头发的颜色好漂亮。”

        亚瑟踏出水池的瞬间，他身上就一丝湿气都没有了，金色的头发也变回了普通的黑色。

        “你怎么了啊，老是不说话我很尴尬的好吧。”季黛琳居高临下的揉了揉亚瑟的头发。

        “没怎么。”亚瑟拍开她的手，一边说一边往回走。

        “你想师父了吧？”季黛琳不急不缓的在亚瑟身后走，“想不想看师父的照片啊~”

        果然，亚瑟停下放慢了脚步，“你又想让我帮你干什么。”

        “害……”季黛琳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她觉得肯定是江擎把她给带歪了，她越来越喜欢逗着亚瑟玩儿了，“不做什么，我，以前都是逗你玩的嘛。”说着她快走两步搭上亚瑟的肩膀，“你是我小师兄啊，你真的不开心了，我肯定就不逗你了嘛。”

        亚瑟没说话，也没有挥开她的手。

        “不过，师父不是一向喜欢你嘛，为什么这次他没带你去啊？”在江不求离开后的前两天她就想问了，不过看那几天亚瑟心情实在不怎么好，怕问了亚瑟会更加难过，于是就放弃了。不过现在看来，还是该问，把伤口揭开，把浓水挤出来，伤口才能好得快，说不定她就是这个要帮亚瑟挤脓水的人。

        亚瑟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才说：“我修为太低。”

        “嗯？”季黛琳感到奇怪，“那你修为更低的时候师父也经常带你出去啊。”

        再说得更仔细的话，就涉及到他的身份问题了，亚瑟不想说，但也不想撒谎，“这次要去的地方很危险。”

        “你骗我，我明明就听到师父说了不危险。”而且就算是危险，以江不求金丹五阶的修为和他在江湖上的名声来看也足以护亚瑟周全了。

        “你别问了，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亚瑟生硬的说。

        “arthur。”季黛琳停下了，喊了亚瑟的真名，“我问你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觉得你不高兴的事情要及时说出来，在心里一直憋着会生病。我们朝夕相处这么久，也算是朋友吧，你一句和我无关，显得我好像——自作多情似的。”

        “季，你想多了。”亚瑟连忙说，“不说不是因为不信任你，是因为——”

        亚瑟刚要说些什么，江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俩小东西叽叽咕咕在说什么？练功练完了？”

        “师祖~”季黛琳连忙收拾情绪跑过去，“这不是刚练完准备回去嘛，晚上你想吃什么？今晚轮到我做饭了。”

        亚瑟落在他们后面，看季黛琳亲昵的挽着江擎的胳膊，说说笑笑的，像是个聒噪的麻雀。他刚才其实是想把他的身世告诉季黛琳的，季黛琳喊他一声师兄，他也就真的把季黛琳当成需要他照顾的小妹。他在妖界有一个表妹，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姐姐，他表妹虽然和他住在同一个庄园里却和他并不亲近，他的哥哥姐姐就更不用说了。但是季黛琳不一样，她干净得就像是一块没有杂质的水晶，她的羡慕嫉妒都会直说，从不吝啬赞扬，在这个人人都看重修为的世界里，她却丝毫不为这些事情担忧，她在意的只是是和他们之间的联系。

        天色晚了，深紫色的天幕上还依稀能看见被风撕裂的云团游离漂浮。江擎带着季黛琳越走越远，亚瑟落在后面，想起上午砍的柴还在山上，于是他转了方向去背柴。一个人在山上穿梭的时候，亚瑟会有种在母亲的庄园里闲逛的感觉，不过这里可能比在庄园里更让他放松。其实亚瑟真的很喜欢这里的生活，简单，平静，安逸。像是整个人都放空了一样，只一心一意修炼就可以了。

        从温泉洗完澡回来后，他发现季黛琳给他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ifyouwouldliketotellmethereason，lightupthelantern，l’lleforyou。

        亚瑟捏起这张纸条，有种久违的故乡的感觉。不过又觉得他这个师妹真是个奇人，大半夜传这种相约一会的纸条……

        现在再点灯笼的话未免有些刻意，于是亚瑟直接去敲了季黛琳的门。

        “小师兄。”几乎和敲门声同步，门打开了，“我看灯笼一直不亮，还以为你不想说了呢。”说着她把亚瑟迎进门，顺便又点亮了两盏蜡烛。

        “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我的事？”亚瑟走进去，坐在凳子上。

        “emmmmmmmm”季黛琳坐在他对面的，撑在桌子上托腮道，“我就是觉得既然我们算是朋友的话，就应该坦诚相待啊。而且自从师父出去以后，你每天都不开心，我怕师父出去之前你和师父闹了矛盾，想不开什么的。关注未成年心理健康嘛，负面情绪不及时宣泄，会黑化的……”

        “……”虽然后面的词他听不懂，但是看季黛琳表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我和师父没有矛盾，师父不带我走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全。”

        “师父超级厉害的吧，还有师父打不赢的人吗？”

        “我正在被追杀。”亚瑟平静地说。

        “？”季黛琳摊开双手露一个难以理解的表情。

        “你知道的，我是半妖。”亚瑟解释道，“我的父亲是妖界的王，我兄长为了继承王位发动了兵变，我被送到了这里来，我兄长派了人过来追杀我。”说完亚瑟又补充了一句，“妖族的□□比人类强悍，妖修普遍比人间修士更强。”

        季黛琳听完这个牵扯到身世相关的解释后，缓缓说了句：“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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