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一次见到江不求的时候，季黛琳真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像中枪一样。

        那天早上，竹叶上的露珠都还没有干。阳光浅浅淡淡的弥漫在空气里，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另一个屋檐下，身姿挺拔，气质斐然。只见他对屋里说了几句话，很快房门敞开，却无人在其后。

        随后，他就朝这边走过来。

        季黛琳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像是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由远及近，然后春风拂面一般忽至眼前，像是一颗被花瓣簇拥着的钻石，花瓣的露水和钻石的切面一起在阳光里闪着光……

        他在两人之间保持了一段礼貌的距离，温和地问道：“姑娘昨晚可吃饱了？”

        “吃，吃饱了……”季黛琳尴尬的低头……

        她在林子里瞎逛了两天，没洗脸没洗头，现在这副样子真的不适合见这种等级的帅哥……而且昨晚她还偷吃了人家的饭……这下真的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师父曾夜观天象，算到近日有天外之客来访，见姑娘穿着，想必来自天外？”江不求脸上带着些笑意，眼神礼貌的避开了她的裸露出来的□□。

        “高人呐……”听他这样说，季黛琳心里忽然就有了底，“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师父说的天外之人，但是我家确实不在这里……你师父能知道我的来处，那他能不能送我回去？”

        江不求摇头。

        “那您知道我怎么才能回去吗？”

        “三千世界，各有壁障，若能修炼成仙，便可踏碎虚空。”江不求答道。

        ……等等？！

        “所以这里是个修仙世界？！”万万没想到！本以为自己穿到了哪个朝代，结果谁知道直接架空了！

        一时间……季黛琳甚至有点晕头了。如果能在这里玩弄术法，御剑飞行，修道成仙什么的……可不比回去累死累活为高考，然后毕业即失业要好？！

        “姑娘若想入道，可投入初凌山或是乘门。”江不求道。

        “就只有这两个宗门吗？最厉害的宗门在哪里啊？入门困难吗？emmmmmm……您这里是哪个门派啊？”

        “广收弟子的门派只有三个，初凌山为首，乘门次之。至于大胤宗……”江不求的目光飘向挂着他师娘画像的屋子，没有说任何评价的话，又道，“初凌山和乘门都会在收徒前先测试灵根，心性，若天资好，心性稳，才会收入门下。”

        天还没亮就去跑山的亚瑟此时终于气喘吁吁的回来了。他今天早上被师父从床上拖起来，并告知每日还要增加训练量。

        第一天的加量体验，简直苦不堪言……若是他以前的体质这点训练量就跟吹风似的，但如今这副凡人小孩儿的身体……

        江不求回头看他，“厨房里给你备了早饭。”

        “师父啊……”亚瑟像是没看见还有个姑娘站在他师父面前一样，故意拖着脚步走过去抱着江不求，汗津津的脸贴在江不求的后腰上，再有气无力的添一句，“吾命休矣……”

        季黛琳听了亚瑟撒娇的话……昨晚上她见的小孩儿不是挺人小鬼大的嘛，怎么一晚上不见就长回去了呢？

        亚瑟完全就是吊在他腰上的，两条腿跟没沾地一样。

        江不求低头看见小孩儿被汗打湿的头发，一簇簇的睫毛，红彤彤的脸颊，加上风箱一样鼓动的胸口，确实是累着了，于是他弯腰把亚瑟给抱起来了。

        这时千林在衣服里动了动，江不求把亚瑟往上举了下，免得压着他衣服里的千林。

        “姑娘今后有何打算？”江不求安抚好了身上的两个，想起来眼前还有一个。

        “先生您是哪个门派的？您可愿收我为徒？”季黛琳小心翼翼的问。毕竟……天资不好就不能入门什么的…确实有点残酷…而且她觉得她这个身体估计天资真的不太好……

        “没有门派，散修而已。”江不求用灵识探了一下那姑娘，“我不收徒。姑娘你五行灵根俱全，经脉堵塞，恐怕不适合修道。况且修道多从幼年入门，姑娘你已经错过引灵入体最佳的时期了。”

        虽然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抱期待，但是真听到这些评估以后……还是有点失落。

        突然穿越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本来还庆幸自己从高考的苦难中脱离出来，马上要有一段奇遇了！结果就在树林里又饿又累的晃荡了两天后，终于找到一家没有篱笆的竹舍，找到了吃的，感叹天无绝人之路！然后早上还见到了一个能用脸把她狙击掉的帅哥，还差点让她开启修仙模式！但是好像就一瞬间啊，起起落落落，她的未来终究一片黑暗……

        “那我应该怎么办啊……”她抱着头，慢慢蹲下去，说话的时候有些哽咽。这句话不是对江不求说的，而是自言自语。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没有一个认识的人，看不见方向的未来。

        她憋着一口气掏出手机，接连按了好几下没反应，这才发现手机已经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她气得浑身发抖，但没有摔手机，没有发脾气……

        眼泪啪嗒一声滴在屏幕上，倒映出她一张皱巴的脸。

        亚瑟搂着江不求的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季黛琳蹲在地上小声的抽噎。对她手上攥着的小石板有点感兴趣。

        江不求空出一只手以不容抗拒的力道从季黛琳里把小石板拿了过去，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灵识探过后，对着里面注入了一道灵力，等小石板亮起来以后再递给她，“我可以暂时收留你，那边刚空出来个房间，你可以住进去。”

        说完他就抱着亚瑟去了厨房。

        留下季黛琳蹲在地上，捧着电量百分之百的手机默默流泪。她在想，她现在可不可以去吃饭，她应该去哪里洗漱，哪里去找多的衣服换洗，暂时是多久，他不收留自己了该去哪里？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回家？

        要怎么才能向暂时收留她的人开口问这些……这些每一件事都值得哭一哭……妈妈现在是不是在到处找她？

        “咋了啊这是？”

        季黛琳发现自己面前蹲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

        抹了把脸道：“您好，没怎么。”

        “偷吃被我徒弟骂了？”江擎看着这小女孩儿觉得有点好笑。

        “不，不是。”

        “那哭得这么伤心。”

        值得哭的事太多了，倒说不出来哪一件才是起因。

        “冷着了吧？走，我给你找两件衣服穿。”说着江擎摆了摆手让她跟上。

        她们刚走进年代最久远的那个竹舍时，就听见江不求的声音——

        “师娘的衣服被我收起来了。”

        “搁哪儿了？”江擎好像并不在意，“找两件出来给这姑娘先应付一下。”

        江不求站在院落里，不发一语。

        雾气消散，阳光越发清明，江不求的影子在地上拉出了好长一截。

        “不拿便不拿吧……”江擎自知拗不过。

        江不求是他师娘林雪娘一手带大的，他对林雪娘尤其依恋。林雪娘遇害的时候江擎正在闭关冲击元婴，她是江不求下葬的，所有的遗物也都是江不求在收检。

        林雪娘，也是江擎的心病。

        “那你得找件衣服给这姑娘穿一下吧……”

        “我去买。”说完江不求召出长剑。

        “师父等我！我也要去！”亚瑟一听他要出去，急匆匆的从厨房冲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踩上长剑，站在江不求身后抱着他的腰。

        江擎从屋里出来，朝季黛琳招招手，朝厨房走去。

        季黛琳赶紧跟了上去。

        ……

        御剑飞行的感觉和亚瑟自己用翅膀飞差别很大，御剑飞行是有既定的路线的，无论顺风还是逆风，都要一鼓作气的破风而行，自己飞的话会选择路线，乘风而行，而且自己可以掌控自己身体的航向，不像现在……

        这还是亚瑟第一次踩上江不求的剑，江不求飞得很高，而且速度极快，所以就特别特别的冷，抱在江不求腰间的手就像是在被迎面吹来的风切割一样，又冷又疼。

        “师父……还要多久才到啊……”说话时亚瑟都觉得自己的牙齿在发抖。

        江不求这才想起他徒弟还小，受不了这样的速度，于是他袖子一扬，一个防风的屏障在他们周围筑起。接着他转换身形站在了亚瑟身后。

        “睁眼，运行若源经。”

        往往在极端的环境下运功最能锻炼人的心神。

        “不行！”亚瑟反手抓住江不求，站在别人的剑上飞行，他安全感为零。

        ……江不求无奈，扶住亚瑟的肩膀，缓缓念出了若源经的心法，带着亚瑟静心凝神。

        江不求的声音温和平静，好像能化解一切的危机……掌心的温度像是一种坚定的力量。亚瑟也尝试着像江不求说的那样做，随着江不求的指引运行期了功法。

        他站在云巅，向下无边无际的苍茫云海，向上是湛蓝纯粹的深邃虚空。

        他好像凭空而立，好像天人合一……

        当若源经运行了两个轮回后，江不求带着他落在一家布庒的后院。

        “师父，这次回去我一定能站在竹子上了。”

        “嗯。”江不求牵着他的手，走进布庒里。

        店里成衣不多，江不求把看着顺眼的三套衣服全都买下来了。不过成衣比布贵多了，这样一来，江不求手里头就没什么钱了。没钱问题就很大，小孩子光是吃就要花很大一笔钱。

        “我们不回去吗？”亚瑟跟着江不求从布庄出来，走进街巷。他就是想出来放风，看一下人界和妖界有什么区别，一路上东张西望，目不暇接。

        江不求没听见亚瑟说话，他记得这座城的流云堂就在这附近，但是具体位置又记不清了。

        流云堂是一个商号，但又不仅仅是一个商号。人界的每个国家最繁华的城市里都设有流云堂。流云堂里会发布很多委托，有普通百姓发布的，也有修真人士发布的，甚至皇家发布的。流云堂有时也会直接售卖一些仙器、丹药，也是唯一可以用货币兑换灵石的地方。

        “师父，我走不动了。”亚瑟举起双手，做出要抱抱的姿势。

        “……到了。”江不求再次怀疑，这么娇气的小孩儿不可能是奴仆的孩子。

        流云堂就坐落在一条阴暗的小巷里，除了招牌敞亮点，其他里里外外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茶馆。大堂里面摆了很多桌椅，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江不求扫了一眼，发现里面坐着的人大多是镖师。

        “师父，我能去坐着吗？”

        “坐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江不求叮嘱道。

        这里没有别的修士，他也不用担心亚瑟的特殊之处被人发觉。

        “知道了。”

        亚瑟坐在一处没人的长凳上，一边听别人的对话，一边看江不求走到房子里的一棵挂满签纸的树前。只见他的手在树干上放了一下，可能就是眨眼的功夫，一枚银签飘落到他手中。

        “诶，那个蓝衣服的人是你爹吗？”一个人坐到亚瑟身边搭话道。

        从江不求走进这间屋子起，几乎男男女女的视线都追逐着江不求的身影。

        “嗯。”亚瑟冷淡道。

        “你们是修道的人？”

        “嗯。”

        这一回答，亚瑟周围人就更多了。

        在这里，修道的人极少极少，除去散落在乡野间不成气候的个别散修，单以三大宗门来算，整片大陆上能够涉及到修仙之路的不过四千人，修道之人的稀罕可见而知。

        除了各国皇室之外，平常人根本没有机会结交到修士。

        “小兄弟，你们是哪个门派的？”一个镖师打扮的人在亚瑟身边落了座，热情且熟络的问道。

        “子炎，走了。”江不求办完事，见他徒弟身边围了群人，便只站在门口唤他徒弟。

        亚瑟跳下板凳还没跑两步，突然来了个平地摔！

        “没事吧。”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向亚瑟伸出手。

        亚瑟瞳孔颤动！脚尖一点跃至江不求的剑上。

        “师父快走！”他回头时已经找不到那蒙面女子的身影。

        江不求御剑起飞，对亚瑟的反应感到奇怪。他放出灵识扫视，别无异样，不过有一个筑基三阶的修士在他们不远处。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回竹舍，而是停在了瑶乡后山的竹林里。

        “子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江不求收了剑，蹲下身，和亚瑟平视。

        亚瑟看进江不求的眼睛里……坦白话在喉头咽了又咽，始终没说出口。那个女人，是一只哈耳庇厄，他能辨认出来。

        “刚才……”

        ——“怎么站这儿不回去？衣服买到了？”

        江擎突然出现，打断了江不求的话。

        “买到了。”江不求站起来，摸了摸亚瑟的脑袋。

        “让你小徒弟给那那姑娘拿过去吧。”

        “是。”江不求把乾坤袋递给亚瑟，叮嘱道，“先带她去温泉洗洗。”

        见亚瑟走远了，江擎才开口道：“师父昨夜又算了一卦，你那徒弟，可能会成你命中一劫，师父不想看到你有什么不测。不如，咱就给他找个普通人家托付了”

        “师父？”江不求不解又诧异的说，“当初是你执意要我收徒，为何如今又要我出尔反尔？”

        “江欲之！”江擎似是想说什么，话在嘴边转了几圈，一摔袖子道，“不听我的，你迟早要吃亏！”。说完便愤然离去。

        “师父？”江不求看着他师父朝竹舍走去。他知道对于江擎来说，他是唯一的亲人了，所以江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但是他也不知道活得长久有什么好处，他觉得漫长的生命带来的是无边无际的虚无……

        千林从领口钻出来，朝江擎离开的方向吐了吐信子，豆大的眼睛里流光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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