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不行

澄灰在等待主人的时候一直在想着前两天的事情，母猫死在面包砖上以及小猫围着母亲尸体呜咽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久久挥散不去，澄灰仔细想了想，如果自己是那只需要保护几个孩子的母猫，也许会选择和她一样的做法，所以在这件事情里难以评判谁对谁错，而在那样一个错综复杂的世界里，澄灰也确实觉得自己太过单纯了。

        澄灰低下头，把尾巴摸过来，摇晃着尾巴尖逗自己玩。

        时间在缓慢地前行，暖色的夕阳从楼道的窗口溜走，夜色跟着漫上来，电梯开关门的铃声偶尔会让楼道内的声控灯亮起，澄灰抬头看看那盏神奇的灯，不久后又觉得无聊，收起尾巴趴在地上。

        澄灰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和阿夜告别，因为阿夜身上伤重，几乎是昏睡了两日，澄灰觉得这样也好，要是告别的话，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澄灰翻了个身，侧着躺在地上，电梯的开门铃在这一楼层响起，声控灯随之亮起，有个姑娘迈出电梯后看着自家门口愣了一下，然后不可置信地大声唤出：“澄灰！”然后就快步走过来，抱起地上确实已经有些发灰的大猫。

        “你可算回来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我看看，身上怎么还有伤啊……”

        姑娘把澄灰抱在怀里絮絮叨叨，澄灰只是安静地将下颌搭在她的手臂上，他其实很想跟她说，自己经历了很精彩也很悲伤的事情，遇到了又有趣又复杂的动物，但人类从不理解猫的世界，澄灰只是轻轻地“喵”了一声。

        那姑娘后来又说了什么，澄灰就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被对方摆弄着洗澡、梳毛、处理伤口，乖巧得宛如一只玩具假猫，他后来被放在柔软的海绵垫子上，不远处就是干净的食物和水，肉罐头的香味飘过来，但澄灰并没有什么食欲，他歪了歪头，看着窗户外的夜色，直到“轰”的一声，阴郁了两日的天空终于开始下雨。

        姑娘也站在窗前，缓慢地念叨着，“下雨了啊，下得不小呢，看来明天上班要穿雨靴了。”念叨过后伸手拉上了窗帘，夜色就被隔绝在那薄薄的奶黄色面料之外。

        澄灰以为，他离家出走的这段经历也会永远隔绝在今夜之外，第二日开始，他恢复了吃饱了就睡的状态，一天之中没几个小时是清醒的，即便清醒时，他也会找个角落，把自己好好安放起来，不去看窗外的城市景色，对窗台上麻雀的挑衅也不屑一顾。

        他的主人后来又给他戴上了一个项圈儿，项圈儿变成了黄色，上面挂着一个方方的小塑料块，澄灰偶尔会低头舔一舔那个塑料块，并没能尝出什么味道。

        澄灰浑浑噩噩地又过了几日，每一件事情都好像变成了可有可无的灰烬，直到某一日晚上，主人依旧拉上那张窗帘，电视上播放着地方城市新闻，澄灰趴在沙发上瞟着电视屏幕，屏幕上的女主持在报道一起车祸。

        并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车祸，两车追尾，两个司机当着交警的面大打出手，记者跟着劝阻，而澄灰在晃动的画面中发现车祸正好发生在阿夜所在的街区，就是那条中间有着白色栅栏的马路，澄灰微微抬起脑袋开始认真地盯着电视画面，在某两个镜头中居然看见了坐在五金店门口的豆丁。

        “啊……”姑娘这时候打了一个呵欠，按下遥控器将节目调走，电视音响传来的不是争吵声，变成了人类的笑声。

        而澄灰那个时候有一个想法，他想去找豆丁，趁着主人工作日的时候翻出窗户快去快回，他只是想跟豆丁说一句话，想告诉他，他真的非常上镜。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阿夜站在老化水管的旁边，抬了抬爪子，用从裂缝中呲出的一小股水流冲净爪子上的污泥。

        阿夜昏睡几日后仍然感觉昏昏沉沉的，肩上很痛，好像是原来的伤口又被撕裂了并没愈合，大腿内侧隐蔽处的一个口子也很痛，这导致阿夜无论前腿后腿都是瘸的，但水管处冲在他爪子上的凉爽水流稍微缓解了他的痛感，阿夜就保持着抬起爪子的姿势半天没动，等到觉得前腿酸了才放下。

        阿夜仰起头，阳光已经洒满街路，天气好像比前两日凉了一点，阿夜舔了舔爪子上残余的水，慢吞吞起身往回走。

        即便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阿夜走起路来也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坚定，眼神里更带着冷硬，他记得很久以前，他的母亲就告诉他，即使病得快要死了，也不能展现出分毫懦弱，毕竟有无数双眼睛盼着你倒下，哪怕是虚张声势，也要坚持到最后的时刻。

        不远处忽然有“哗啦啦”的刺耳声音传来，阿夜抬眼看过去，发现是正在吃早饭的豆丁因为吃得太过忘情，将不锈钢的饭盆舔出了台阶的边缘，饭盆顺着台阶滚落下来，在人行路上转了个圈儿才停下。

        五金店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呵骂声。

        豆丁听见男人的声音后夹着尾巴，走下台阶，狗链的长度让他正好能叼起掉在地上的饭盆，他将那银灰色的饭盆叼回台阶上去，重新坐下来的时候哼唧了一声。

        阿夜向着五金店走过去，在面对这个老朋友的时候他的目光才柔和一点。

        “吃饱了吗？”阿夜问道。

        “饱了饱了，就是最后一口没发挥好。”豆丁小声说道，眼睛瞟着五金店内，发现自己的主人转过身忙着算账不再看他后，豆丁才松了一口气，懒洋洋趴在地上，“真是的，嫌弃我胖，最近喂的都是减肥粮，没滋没味的。”

        阿夜说道：“知足吧。”

        豆丁往前挪了挪身子，“你吃东西了没？我知道澄灰之前在墙角还藏了点零食。”

        “他还有这个习惯？”阿夜问道。

        豆丁摇摇头，“我教他的，其实本来只是提了一嘴，他就当真了，每天都要寻摸点东西藏起来，也不一定是吃的，反正只要他觉得有用的东西就会藏起来。”

        阿夜点点头，沉默不语。

        豆丁鼻子里长长吐了一口气，感慨道：“唉……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阿夜依旧一言不发，向豆丁凑近了一点，伸爪子在他的鼻头上拍了两下，豆丁却忽然吸了吸鼻子，两只前腿撑着上半身坐起来。

        “阿夜……你好像不太对啊”豆丁的声音里含着担忧，再次吸吸鼻子，“再靠我近点儿，你身上好像有什么地方烂掉了，让我看看你那几条伤口。”

        阿夜却退后两步，“不用担心，可能是身上有污泥没冲干净。”

        “不一样，你别这么不当回事。”豆丁站起身来向阿夜走过去，阿夜却向旁边躲开，再退了几步，退到拴着狗链的豆丁够不着的地方。

        “好了，看好你家的五金店。”阿夜说着离开五金店门前。

        豆丁在他后面喊：“喂，那你别乱跑啊，晚上我过去看你。”

        阿夜晃晃尾巴尖表示知道了

        豆丁依旧有些担心，一个上午都坐立不安的，中午都没像平常那样摊在店门口午睡，也因为他清醒着，才能看见从远处奔过来的澄灰。

        那黄白色的团子看起来胖乎了一点，跑到豆丁面前后还用力地喘了喘气，然后直奔主题说道：“我在电视上看见你了，你……很上镜！”

        豆丁听得有点懵，“啥玩意……”

        澄灰仰起脑袋，眼睛里带着明媚的笑意，“简单来说就是……夸你好看。”

        “啊……”豆丁憨憨地笑了两声，“真的啊。”

        “真的！”澄灰用力点头，“好了，我走了，我又是偷跑出来的，主人把窗户改了，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打开，我得在天黑之前回家，不然就露馅了。”

        “哎不是……”豆丁冲着已经火急火燎往回跑的澄灰喊道：“你不去看看阿夜吗？澄灰！你去看看他……喂！”

        而澄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路拐角，豆丁有些失望地看着笔直的人行道，他其实不知道澄灰在拐过街道后就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脚下的一片树叶出神，他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树叶就旋转起来，谁也不知道澄灰在这片树叶上许了什么愿，在树叶停下的时候，他转了个方向，继续向前跑。

        阿夜依旧窝在那个避风的角落，他不可抑制地感到困倦，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能睡得太实，却被莫名拉进了一个又一个梦境中，在又一个噩梦结束可以得到喘息的短暂空当，他忽然觉得有一片柔软贴住了自己。

        阿夜勉强睁开眼睛，陷入一片黄白相间的皮毛之中，他稍稍抬起爪子碰触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澄灰？”

        “阿夜……”澄灰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你好烫哦，这样下去不行，你别睡，我想想办法……”

        而阿夜在用力喘了一口气后，脑袋一沉，陷入下一场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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