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对峙

而阿夜没有被这种好闻且让他感到放松的味道麻痹了神经，他一旦恢复清醒便会保持一种本能的警惕，彼时澄灰正想帮忙舔一舔他肩膀上的一道伤，阿夜伸爪子推开对方的脑袋，灵巧地跳到一旁去，身影依旧掩藏在黑夜之中，只是那一双眼睛很亮很有神。

        “不要碰我。”阿夜冷冷说道。

        澄灰蹲坐在原地，说道：“抱歉啊，打扰到你睡觉了。”声音中却没什么愧疚的意味，听起来倒是懒洋洋的。

        阿夜直言说道：“我以为你被人抓走了，或者直接回家了，或者跑得迷路了，总之不会再回来烦我。”

        “怎么会？真小看我。”澄灰说道：“我带回了一只快要死掉的老鼠，你要不要看看？”

        阿夜长长吐出一口气，自暗影处向前挪了挪步子，问道：“老鼠？在那儿呢？”

        澄灰用爪子指了指角落外面的一小片空地，银白色的月光正好越过高墙投射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光亮的四边形，有一只灰色的老鼠正躺在月光里，后腿微微抽搐，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场景看起来居然还有些神圣。

        阿夜又看了看澄灰，然后向那只快要归天的老鼠走去，走近后借着月光发现那只老鼠嘴里吐出深褐色的血沫，阿夜又低头嗅了嗅那只老鼠，微怔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很不屑地望着澄灰。

        澄灰也走过来，歪歪脑袋看着阿夜，“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是打算毒死我还是毒死你自己？”阿夜说道，“你闻不出来这是只吃了老鼠药的耗子？”

        “我当然知道，我还是看着他吃下老鼠药的。”澄灰平静说道，“因为我是守在鼠药投放口捡到的这只，趁他还活着，带回来给你看。”

        澄灰又向阿夜靠近了几分，说道：“反正活物带回来了，你交代给我的任务完成了，当然，你也算通过了我的考验。”

        “你的考验？”阿夜问道。

        澄灰点点头，“还行，你打架厉害而且不傻，虽然傲慢了一点，但是知道如何分辨有毒的和没毒的东西。我想着……如果你没能分辨出来，最终吃了这只耗子，那我就正好接手这个地盘，结果也不赖不是吗？”

        阿夜转过头来，一声不响地盯着澄灰，后者也不躲避他的目光，圆圆的猫眼回望着对方，这是一场无声的交锋，不一样的目的催动着不一样的光彩跃动在彼此的眼中。

        但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澄灰的眼中很快就带上些笑意，他指了指那个背风的角落，问道：“我可以在这里睡一会儿吗？现在的老鼠都学聪明了，我等了半天才等到一只去吃鼠药的，累得脖子痛。”

        阿夜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能。”

        澄灰收回爪子，嘟囔道：“小气。”

        阿夜毫不留情地评价对方，“矫情。”

        澄灰抖了抖柔软的耳朵，并不生气，说道：“行吧，你的地盘你说了算，我去另找个地方。”澄灰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把这玩意带走，扔远一点。”阿夜指了指地面上，已经死去的老鼠。

        澄灰“哦”了一声，便拖着这只死老鼠，颠颠地离开了阿夜的视线。

        夜晚重归寂静，不远处的马路上连车辆驶过的声音都没有，阿夜蜷回自己的小角落里，闭上眼睛，但其实已经被澄灰搅和得毫无困意，换了几个姿势，依旧无法入睡，他就沿着矮坡跳到高墙上去，在这里等待日出。

        看日出是阿夜少有的乐趣之一，因为日出代表着新的一天，代表着他又活过了一个夜晚，他时常蹲坐在高处看着沉寂的城市逐渐恢复生机，看着阳光自远处铺散开来，又在他黑色的皮毛上留下些许温暖。

        但是今天，阿夜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日出上，他只顾低头看着那只拥有和阳光相同颜色的猫在他的领地上穿梭跑动，他想着自己果然还是不适应有另一只猫生活在自己的地盘中。

        澄灰跑过笔直的道路，停在五金店的门口，豆丁那时刚刚吃完了早饭，站在门口打了个长长的饱嗝，打到一半的时候眼睛瞥见澄灰，肚皮莫名其妙地缩了一下，差点儿就咬到自己的舌头。

        豆丁咳了两声，往后退了一步，向澄灰问道：“你……你干嘛？”

        澄灰凑过去说道：“帮我一个忙呗。”

        豆丁朝着对方眨了眨眼睛，提醒道：“你昨天还打我来着。”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打不相识。”澄灰说道：“要不，我一会儿帮你弄点儿吃的来，算是赔礼。”

        “真的？”豆丁歪着脑袋问：“阿夜让你留下来了？”

        “反正他今天早上没来赶我。”澄灰向对方凑近了一点，低下脑袋，催促道：“快，帮我弄一下。”

        “什么？”豆丁问道，又朝后面退了一步，他很忌惮眼前这只黄白色的猫，昨日短暂的相处中他觉得这只猫非常不好相处。

        “项圈啊。”澄灰这时候说道：“帮我把它拿下来，我自己摘不掉。”

        豆丁哼哼了两声，说道：“你为什么不找阿夜帮你？我的嘴对你的脖子来说太大了，你的项圈又这么细，不一定能叼住啊。”

        澄灰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我觉得你看起来比他更……好心肠。至于项圈，你试着叼一下吧，让我能借力挣脱下来就行。”

        豆丁又哼哼了两声，“好吧。”说完低下脑袋，小心翼翼衔住澄灰脖颈上的项圈。

        “对对对，就这样，咬住哈，别松口。”澄灰说道，接着向后用力一挣，总算从项圈里脱了身，他顿时感到脖子上一片轻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豆丁把口中衔着的项圈放到地上，那是个粉色的毛线环，上面有橘色的猫爪印作为点缀，豆丁晃晃脑袋说道：“这个项圈还挺好看的，反正比我的好看多了。”

        澄灰很敷衍地“嗯”了一声，仰头和豆丁说道：“谢谢了。”然后就叼起地上的项圈飞快地跑走了。

        不大一会儿后，阿夜就看见远处黄白相间的一点逐渐向他这边靠近，攀上他所在的高墙，而澄灰的动作并不算利落，期间爪子下打滑了一次差点儿摔下去，但不管怎么说，他最终还是攀到了阿夜的面前，将粉色项圈放在在对方爪子前，而后四下望望，感慨道：“这里的风景还真是不错啊。”

        阿夜瞥了一眼项圈，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问道：“这个玩意什么意思？你在表决心？”

        澄灰从远处的风景中回过神来，转头说道：“这个，就当是送给你的见面礼，但愿它能提醒你，不要总把我当成一只一无是处的家猫。”

        阿夜声音平淡地说道：“我先帮你收着，如果不久以后你想要回家了，我会再把它交给你。”

        澄灰眼神里有了一点点怒气，但很快就恢复常态，说道：“随便，你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反正你对我的印象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扭转。”

        阿夜望了对方一眼，黄绿色的眸子显得很深邃，接着他将面前的项圈儿叼起，起身跳下高墙。阿夜特意选了个刁钻的角度跳下，尽管落地后牵扯得身上的伤口有些痛，而后他回过身仰头向高墙上望去。

        澄灰与他对视一眼，向后倒退一步，也沿着阿夜的路线跃下，动作仍显笨拙，不过最终成功落地，落地后还冲着阿夜抬了抬下颌。

        阿夜并不说话，转身继续向前走，沿着墙根找了一条较宽的水泥缝隙，当着澄灰的面，将那个项圈塞入了缝隙之中，还用爪子扒拉了一些灰土，将那亮眼的粉色掩埋了起来。

        澄灰在一旁看着，不做评价，等着阿夜把这一系列的事情做完后才问道：“可不可以带我在你的地盘内转转？”

        阿夜向前走了几步，头也不回地说道：“走吧。”

        澄灰眼中蕴着几分欢快，小跑着跟上，和澄灰并肩沿着墙根行走，有食物的味道从不远处缓慢飘过来，味道令澄灰感到饥饿，向那方向望了几眼。

        “那是所有争端的核心。”阿夜忽然一字一顿地说道：“食物。”

        澄灰转回头看了看对方。

        “这附近是有名的汽车修理中心。”阿夜解释道：“唯一一家餐馆在我的地盘上，对于流浪动物来说，有人类的餐馆就有丰富的食物来源，而第二街区和第三街区的那些家伙就没有这么好运，所以……”

        “所以第二街区的那两条野狗就总来骚扰你？”澄灰接话道：“为了能得到更好的食物来源？”

        阿夜点点头，顿了顿又道：“不过……其实这块地盘原本就是被那两条野狗霸占着，我本来生活在第三街区，那里有不少流浪猫，当然，也同样有不少争端。”

        “那后来……你把那两条野狗赶跑了？你自己？”澄灰问道。

        “不是我。”阿夜说道：“是我的母亲。”

        澄灰想了想，没再往下细问，而是转了话题问道：“阿夜，你流浪多久了？”

        “自出生起……三年了。”阿夜答道。

        澄灰轻声道：“哦？那我和你差不多年岁。”

        “不一样的，非常不一样。”阿夜摇摇头。

        澄灰问道：“怎么说？”

        “流浪猫都活不长久，因为我们没有干净的食物干净的水，没有固定的住所更没有你们这些家猫扎过的疫苗，我们的寿命大概只有你们的三分之一。”阿夜转过头说道：“按照这样来计算，我已经是只老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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