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 哄殿下

第五章哄殿下

        在回宫的路上，李琅不经意看见街边被围着的小摊，便过去瞧了瞧。

        “这个，我要了。”李琅指了指摊上的一个青莲花纹的陶罐，从腰间掏出银子，放在一边，便将陶罐拿走了。

        “这位小哥，不需要这么多！”摊主拿着钱，却见他已经走远，只得扯着嗓子喊。

        “值这个钱的，拿着吧。”李琅应声之后，便宝贝地将陶罐拿好，大步往皇宫方向去了。

        到了云华宫，里边静悄悄的，气氛很是沉闷。

        “暗风。”李琅唤了一声，暗风便从暗处到了他的面前，“殿下呢？”

        “太子殿下在文和殿下棋。”暗风回道。

        李琅顿觉疑惑，文和殿是待客之地，孟仙在那处，莫非是有人过来？如此一想，他便将手里小玩意藏了起来，往寝殿往文和殿去了。

        到了文和殿，殿门敞开，而小恒子站在门外。李琅走了过去，对小恒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往里看了看。

        文和殿内，装潢文雅别致，名家字画、古董珍玩，都聚到了此处。

        而孟仙一身玉色春衫，坐在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拿着一枚墨玉棋子，低垂着眼眸，被桌上香炉的袅袅白烟模糊了神色。

        他正在发愁，如何继续这盘棋局，毕竟他一人对弈，若是如此将一方逼向死路，那便没什么意思了。

        忽然，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视线，从瓮中取出一枚黑子，落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将整个棋局都救活了。

        “你！”孟仙还以为有人捣乱，瞪着眼看上去，却见到一张俊容，他更加气恼，“少将军擅离职守，现在还来扰乱本宫的棋，该当何罪？”

        “殿下一人下棋？”而李琅没回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疑惑，幼时孟仙身边常有人在，他连靠近的机会都少有，而今日，他却瞧见孟仙独自下棋。

        “你先回答本宫的话！”孟仙气极，连仪态都忘了顾及。

        李琅坐到他对面，将黑棋拿了过来，道：“待微臣陪殿下下完这盘棋后，殿下要如何惩罚微臣，随意。”

        孟仙不明白他这意思，但还是看向了桌上的棋盘，此时才发现，李琅刚才那一子落得正好。

        这下，他心头的无名火才消了一些。

        孟仙重新执起白子，与李琅对弈。两人棋逢对手，下得酣畅淋漓，最终打成平手。

        看着这满满一盘的棋子，孟仙往后一仰，笑声爽朗。

        “李琅，你不要以为引得本宫高兴，本宫就不治你的罪了。”此时孟仙心情正好，说这话时，眼角含笑，毫无威慑力可言。

        “微臣自知有罪，因此在回宫的路上，买了个小玩意儿，献给殿下。”李琅适时取出那个小小的陶罐。

        此物一出，便引了孟仙注目。

        “蛐蛐而已，本宫以为是什么。”孟仙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起身去叫小恒子进来收拾棋盘了，“还有，你无事就莫要在本宫眼前，惹人心烦。”

        正在收拾棋盘的小恒子一听这话，便抱歉地看了一眼李琅，见他面色未变，才稍稍放下心来。

        自家殿下与少将军不对付，受苦的，也无非是他们这些下人罢了。

        李琅起身，看了一眼那陶罐，送出去的东西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他只当是孟仙见惯了珍宝，这蛐蛐想必也是早就玩腻了。

        “微臣告退。”

        李琅走后，文和殿的大门便被掩上了。孟仙原本板着的脸，一下露出了笑颜，拉着小恒子，便去端详那陶罐。

        “殿下，少将军都赠这好玩的东西了，殿下何故还要那般待少将军呢？小恒子不明白。”小恒子候在一旁，见孟仙玩得正欢，便出声问道。

        孟仙正逗弄着，一听这话，轻轻勾了勾唇，道：“小恒子，李琅再讨人欢心，也不过是为了本宫能安分一些，你跟了本宫这么久，本宫想要的，你应当知道。”

        从前他想要逃离，现在他想要平安。

        李琅的到来就如同方才那一枚落子，但他身在棋局之中，无法看清，这枚落子会让这盘棋如何走下去。

        “是。”小恒子当然明白，于是闭了嘴，心中发誓再不提此事。

        晚些时候，孟仙一人觉得无聊得紧，便将李琅叫来，让他陪自己到静心湖去散心。

        静心湖离云华宫不远，那边湖心亭中有几盆珍稀的兰花，清香幽幽，沁人心脾。

        二人走在湖边，湖面倒影清晰可见。

        “殿下支开小恒子，是有话要对微臣讲？”半晌，李琅才开口。

        孟仙走在前面，听到他说话，才忽然转过身来，道：“你之前，是在北疆？忽然回京，本宫觉得甚是奇怪。”

        “回殿下，微臣的确随父在北疆多年，忽然回京，也是因为陛下的手谕，并无其他，还请殿下安心。”李琅缓缓解释道。

        “本宫并不需要你的保护，你若是识相一些，便少吃苦头。”孟仙尽量使自己严肃一些，起码看上去，他是真的厌恶李琅。

        可李琅根本不在意，郑重地跪在孟仙跟前，道：“保护殿下，是微臣的使命。”

        湖风抚过孟仙的鬓发，他垂眸看着李琅，脸色有些动容，但还是嘴上不饶人。“那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何时。”

        说罢，他便转身要去湖心亭，可一时没注意脚下，不慎滑倒，一下落入了水中。

        此时还是初春，湖水冰凉，一下又一下灌入了孟仙的口中，单薄的身体迅速往下坠。在光与暗的交替中，孟仙一下想起了以前落水之事。

        “殿下，殿下！”

        当他被李琅救上岸时，孟仙的意识还是模糊的，他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瞧着眼前的人影，不由地抓紧了他的衣襟。

        “皇兄……”

        他的声音很是微小，但李琅还是听清了怀中人的呢喃，微怔之后，便运起轻功，把人往云华宫送去了。

        落水的恐惧让孟仙一直沉溺在梦魇之中，他仿佛回到了年少时，那是在一场春宴上，他与其他几位皇子以及京中贵族子弟在城外赏花游玩。

        他应付了最后几位纠缠的人，便想独自去河边看落花。他就蹲在桥头，看片片落花随波而去，因看得出神，故而没察觉身后站了人。

        下一刻，他便被推到了河里。小小的少年在水中挣扎，试图引起春宴嘉宾的注意，可他很快没了力气，只得痛苦地往下坠。

        昏迷前，一只手捉住了他，将他带上岸。

        其实他对那段记忆已经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了，但他知道，自己是在孟笙怀里被送回宫的，期间孟笙一直温柔地哄着他，拥着他。

        于是回宫后，两人都染了风寒，在各自宫中修养了好些日子。

        孟仙醒后，便嗅到了他寝殿里熟悉的沉香香气，一转头，便看见父皇在问话。

        “是微臣之过，未能保护好殿下，臣愿受罚。”李琅跪在地上，掷地有声地说着，仿佛此事是他一手造成的一般。

        孟仙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失足落水，李琅为何要把罪过往身上揽。他知晓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此事若换作旁人，定不会如此……

        “李琅，朕与丞相皆信任于你，你武艺超群，能担大任，只是在这些事上，朕希望你能上心，太子的重要性，想必不用朕多言。”

        好在皇帝面色还好，并无太多责怪。

        孟仙想要出声，但一阵困意猛地袭来，他又睡了过去。

        等再次苏醒，窗外都能见稀疏星辰了。

        “小恒子。”孟仙声音略有些沙哑，还未起身，便唤了一声。

        “殿下。”应他的不是小恒子，而是一直守在珠帘外的李琅。李琅立在外边，拱手行礼，等候孟仙发话。

        珠帘摇曳，清俊的面容带着病态，连身上那对李琅的排斥也消减了许多。

        “你一直在这儿？小恒子呢？”孟仙没使唤他，自己去倒了杯茶水。

        李琅走过来扶他坐下，后退了两步，道：“回殿下，小恒子去取药汤了。”

        喝下茶水，孟仙便觉得嗓子好了些许，他放下茶杯，看着离自己几步远的李琅，心里也大致明白了什么。

        “本宫失足落水，父皇可有为难你？这不是个好差事，若是觉着委屈，便回北疆去。”孟仙一只手靠在桌上，语气无比认真。

        他无法应付李琅，直言赶他走也好，为难他逼他放弃也罢，这对大家都好。

        “臣受罚是应当的，臣也不会因这点小事离开云华宫。”李琅忽然的疏离，不是因皇帝的责罚，而是因孟仙那几句呢喃。

        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分量不过尘埃，但他仍是希望，在救起孟仙时，能从他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说到底，还是他的私欲太重，前两日的亲近让他失了心魂，忘了君臣之礼。

        “你出去吧，本宫想静一静。”

        孟仙顿觉头疼，也不知柳纾江是何意，要将如此执拗的人弄到自己身边来，害他一时都找不到对策。

        再过几日便是每年一次的春宴，若他那日还不能独自行动，恐怕那人就要使出狠招了。

        这不由让他想到起初时候，他并不明白对方的意图，躲在云华宫，却躲出了祸端。

        一年前，因他的胆怯，害死了云华宫的一个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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